浪沙洲 第4卷 第八十四回(1)
    第八十四回 梁仲恆羊角鬧土改,妻妾父兄慘死亂棒。

                唱三街仁義報恩人,王伯章就義老瀛山。

     張文英走後的第二天下午,王漢民與隊員果然忙了一天,才把土匪的屍首清理掩埋,剛坐在辦公室,一位白淨面皮,眉目清秀的青年走進來說:

     「報告!你大概是王隊長吧?」

     「哎!小同志,你咋格曉得的呢?」

     「張營長介紹過!」

     「奧!是梁仲恆吧!」

     「王隊長!梁仲恆向你報到!」

     「歡迎!歡迎呀!」

     王漢民熱情地迎上前去握住的他的手又說:  「張元祥!把同志們都叫來!」

     張元祥不一會兒便把霍煜常,黃永芬,左永慶,陶登甲,金玉珍等都叫來,大家相互熱情握手招呼,然後坐下,王漢民說: 「梁仲恆同志是縣裡派來的財房先生,縣委決定在我們鄉第一個搞土地改革,鎮壓反革命的試點工作,搞好了!將作為全縣的表率,然後在全縣鋪開,現在請小梁同志講話!」

     小梁同志微笑著客氣地站起來說:

     「我首先要問一問大家?全鄉有多少大地主,明天叫來開會,有多少農協會的積極份子,也一起叫來,富農,中小地主下一步再來劃定。」

     「我鄉有大地主張成均,鄢玉如,羅家東三個,不要說叫他來開會!就是到他們家去見上一面都難!」

     「明天這三個人膽敢不來,我們與農協會的同志一起去,把他們抓起來,鬥爭他們,殺一殺他們的威風!」

     「對!鬥爭他們!」

     金玉珍是一個受苦受難,苦大仇深的干人,一提起地主,老財,她就咬牙切齒,哭得似個淚人似的,梁仲恆問:

     「大妹子!你有什麼冤屈擺出來給我們聽聽,大伙給你伸冤!」

     「我母親給紳糧家幫工一年,也是在大年三十的夜晚,外面風雨交加,母親辛辛苦苦,起早貪黑,沒日沒夜地干啦!眼巴巴地盼著工錢,紳糧為賴這一筆工錢,硬說我媽偷了他家的金箍子,叫家丁把我媽全身衣服撥光,推出大門,我媽又哭又叫,外面正下著雨雪,吹著大風,漆黑不見五指,媽一路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家。剛一進門便倒了下去,人已凍得不成樣子,我爸趕緊把她抱到床上,蓋好鋪蓋,媽媽睜開了眼睛,爸趕緊去請朗中,我含著眼淚抱住媽媽冰冷的頭,死勁地叫她,媽漸漸地甦醒了,看見了我,先是微微的一笑,然後說:「珍兒,為我報仇!」說完就斷了氣,我抱著媽死勁哭喊,朗中來了,看了一眼,說死了,那年我才七歲,我爸又是一個老實人,打碎了牙齒往肚子裡吞,袍哥兄弟們都來了,他們說:殺了他個狗日的,然後上山,我爸看著我幼小可憐的樣子,歎了口氣,然後搖了搖頭!嗚嗚……」

     梁仲恆把臉一沉,拍案而起,右手食指一點說:

     「大妹子!這個狗日的,沒有良心的地主是誰?」

     「就是鄢玉如,我每次過他莊園,心就打抖,我恨不得一刀殺了他!」

     「明天!明天!我們替你伸腰,鎮壓他!」

     「對!鎮壓他!」

     金玉珍的心靈受到療傷般的撫慰,她那早已流盡眼淚的雙眼看見了報仇雪恨的希望,停止了泣哭。

     第二天一早,全鄉所有農協會積極份子,都準時到了會場,就是這三個地主沒到場,王漢民與隊員們左等右等,王漢民有些氣憤地問:

     「你們把通知傳給他們沒有?」

     「傳了!隊長!這些大紳糧一般都採取抵制的行為,不用再等了,他們不會來的!」

     「雷班長,張元祥,霍煜常各帶一隊人,把他們都給我抓來!」

     「是!」

     三人分別帶上一隊人,分別向三個紳糧家奔去,到了下午時分,張成均,鄢玉如,羅家東被押進了會場,他們三個都是羊角,扶歡的大紳糧,身著綾羅綢緞,體肥驃胖,不肯進會場,工作隊將其雙手反綁,一推一拉,農協會的積極份子們一下沸騰了,群情激昂,紛紛指指點點,金玉珍見到仇人鄢玉如,雙眼噴火,真是冤家路窄,鄢玉如似乎也聞到了氣味,便斜眼瞥了一下四周,過去他們的佃客現在變了人樣,個個都咬牙切齒,口中唾罵,青筋直冒,原來他們是那樣的溫順,任由他來添加租子,時不時的還得送上雞鴨土產來討好他。王漢民坐在正中主席台上,以指頭指著命令說:

     「你們三個,給我站在前面。」

     「王隊長!我們犯了何法?你們把我們綁起?」

     「閉嘴!這裡沒有你們說話的份。」

     梁仲恆嚴肅地走向講台站著說:  「同志們!土地改革運動是在我們中國共黨的領導之下,組織和發動廣大的貧苦農民繼減租退押,清匪反霸之後,從政治上,經濟上徹底打垮封建地主階級的鬥爭。是改革封建土地所有制為農民個體所有制的偉大變革,從而實現耕者有其田的偉大理想,經過土地改革後,使我們窮苦的農民從此徹底擺脫地租,高押佃的剝削,在經濟上真正得到翻身解放……」

     「梁會計!你是說地主的土地分給我們?」

     「說得對!同志們,聽我繼續說:廢除地主階級剝削的土地所有制,實行農民土地所有制,藉以解放生產力,發展農業生產,為新中國的工業化開闢道路,今天,我遵照中華人民共和國土地改革法和縣委的指示,對我鄉堅決實施土地改革,具體地講就是:一切地主階級必須向農民低頭,依法交出土地財產,平均分配給廣大的農民,凡有血債者,一定要鎮壓……」

     話一講完,受苦受難的人早已壓抑不住內心的憤怒,他們一生的不幸全都怪罪在地主的身上,金玉珍『哇』地一聲哭泣,打破了短暫的沉寂,鄢玉如知其不妙,低頭左右一看解放軍個個荷槍實彈,殺氣騰騰,今日再吉難逃了,兩眼一黑頓時癱瘓在地,王漢民說:  「鄢玉如,你想裝死裝瘋,把他拉起來,拿張椅子來,讓他坐著聽,死也要讓他死個明白。」

     二個戰士似老鷹抓小雞般地將他抓起來,拿張椅子讓他坐著聽,張成均,羅家東早已雙腿打閃閃,聽了半天,大部分還是聽明白了,王漢民強調說:  「張成均,羅家東,鄢玉如,從今天起,你們的土地,房子,傢俱,衣服,糧食等都將全部分給這些受苦受難的貧民,當然,也給你留下相同的份額,聽明白了沒有?」

     羅家東大著膽子,帶著嘶啞的聲音說:

     「王隊長,各位解放軍,鄉親們,我羅家祖宗自明朝萬曆年間朱棣皇上的聖旨之下,白湖北省孝感麻城鄉鵝掌大丘移民入川,幾百年來祖祖輩輩也是含辛茹苦,開荒屯田,日積月壘,勤儉耕讀,忠厚持家,方有如此田土莊園呀!所有的一切也都是勞動經營所得,積累也有好幾百年的歷史呀!」

     鄢玉如也來了精神跟著說: 「鄉親們!你們的窮也不完全怪我們呀……」 「放屁!鄢玉如,你還認得我嗎?我母親在你家辛辛苦苦幹了一年,你不但不給工錢,還栽髒我母偷了你家的金箍子,你這個狼心狗肺的人把我母全身衣服拔光,趕出門去,嗚嗚……寒冬臘月,下著雪,吹著風,可憐的母呀,又哭又叫連滾帶爬地回到了家,當天夜裡就死了,嗚嗚……」

     「打死他!打死他……」

     會場上的人憤怒已經到了極點,一位年近花甲,披著一件破棉衣,頭紮白帕的老者手持一竿旱煙桿,口濺唾沫,以煙槍指著張成均說:  「張成均啦!張紳糧,你還記得不?中日戰爭時,你當鄉長,民國政府明文規定,三丁抽一,五丁抽二,可憐呀!可憐呀!我那三個兒子都被這狼心狗肺的東西給抽了丁,你的兒子四、五個,為啥一個也不抽丁,我那三個兒子,二個戰死,當了炮灰,一個手腳被打殘疾,到處討口,至今下落不明啦!」

     「打死他,打死他!」

     張成均正想爭辯,一人從人群中擠出來,憤怒地說:

     「羅紳糧,你還記得不?民國三十年,我老漢向你借了三十塊大洋,用來給我老漢治癆病,朗中收了錢,也未治好病,老漢死去,債就落在我們兄弟三人的身上,他怕我們跑了,硬是把我的妹兒押在他家當丫環,啥時還錢,啥時放人,妹兒只有十六歲,這個心如蛇蠍的羅紳糧居然姦污了她。我那可憐的妹兒,見自己見不得人了,半夜三更,挺著大肚子,跳河自殺了,屍體三天才浮起,他個狗日的還告到了官府,官府判下來:利滾利,還要加上本錢,還要加上我妹兒吃住的費用竟達二百多塊大洋,我二兄弟拚死拚活在河里拉船直到解放,我二兄弟從青年到中年都沒有還得完他的債,羅紳糧呀!羅紳糧,老子今天跟你拼了……」

     話未說完,他操起一根條凳子向羅家東砸去,砸中羅家東的額頭,頓時血流滿面,一個膿胞似鵝蛋般大小鼓起,憤怒的鄉民向三個紳糧攻擊,腳踢手抓,三人驚惶失措跪地求饒也無濟於事,場面失控,王漢民大聲說:  「老鄉們!不要亂!我宣佈:血債要用血來還,根據扶歡,羊角鄉徵糧工作隊的決定,判處罪人惡極的大地主鄢玉如,羅家東,張成均死刑,立即執行!」

     沸騰的人群一下子默然沉寂了,解放軍戰士二人架一個,拖到河沙壩,沿河兩岸早已站滿了鄉民,三個紳糧的家屬兒女哭成一團,工作隊把他們按住,不准進入場子內,三個戰士整齊站列,端著步槍,對著三人的胸腔,「砰,砰,砰!」結果了三人的性命,王漢民走向屍體,在鼻子上一摸,確定斷了氣,一揮手,解放軍收槍,回到了鄉公所,三個紳糧的老婆兒女哭叫著撲向屍體:

     「當家的,你死得好慘喲……我的天囉……「

     回到鄉公所,梁仲恆說:  「同志們,走!趁熱打鐵,分這三個地主的財產!」

     「走!走!……」

     鄉民們成群結隊在工作隊的帶領下來到了張成均家,只見莊園內雕樑畫棟,四方天井,大小房間九十八間,地下青石板鋪就,傢俱,擺設極其豪華,隊員們將丫環,奶媽,長工短工趕出家門,梁仲恆本是會計出身,將賬薄一翻,口中嘖嘖稱奇,不停地念:  「少見,少見!」

     一隊員口中高呼,幾十個隊員和農協會員使勁地抬著一床出來,梁仲恆說:

     「雕花牙床一架!」

     「分給最窮的人!」

     受苦的人有二三百人,他們眼巴巴地在門外等候,工作隊員說: 「大家排好隊,人人有份。」

     「雕花紅木桌子一個!」

     「黃花梨椅二個。」

     「北宋花瓶十個!」

     ……

     張成均的老婆,兒女們哭哭涕涕跑回來時,家財早已分光,本是自己的家被四十多家窮人佔著,她與兒女僅分得口糧地二畝五分地,二間原本自家巡梗老頭所住的偏棚,二張床,一張桌子和一些平時裡看都懶得看的舊家什,一股氣來頓時昏倒於地,兒女呼天喚地抬進偏棚,半天才甦醒過來,從此瘋瘋癲癲,喜怒無常。其他二位紳糧也遭受相同的命運。

     夜深了,受苦受難的窮人分到了房子,土地,財產,家家戶戶揚眉吐氣,喜氣洋洋,張成均老婆慢慢地從床上趴起來,散著頭髮,露著凶光,她整整哭了一天,口中乾渴,跌跌撞撞地出了門,兒女哭累了,橫七豎八地睡著了,渾然不知娘已出門。

     只見天氣是那樣的陰沉,街上寒風陣陣夾雜顆顆飛馳而下的冰粒,打在她的臉上鑽心刺耳的痛疼,她直直地奔向河沙壩,三個土堆還依稀可見,她跪在張成均的墳前,放聲大哭哀唱:

     「哥是樹來妹是根,朝夕相處同一生囉喲哎。

      活在陽間共把傘,死到陰間同座墳囉喲哎。」

     哭畢,一咬牙,擦乾淚水,走向河心,冬天河水冰冷刺骨,淺水區河邊的凍冰被她踩得七零八落,冰稜尖銳地劃破了她的肌膚,殷紅的鮮血流淌在冰水裡她也全然不知,冬天河枯,河心竟淹至半腰身,淹不到頸,她只好起來,寒風陣陣呼嘯而來,西北風在這黎明之際,特別的寒冷,由大山深處的山谷中吹來,撲到人身上,猶是片片鋒利的剃刀,剃刮人的毫毛,她連幾個冷顫,她似乎感到該回家了,上了岸竟自回到原來的家,大門依舊是原來的大門,只是換了主人,物是人非,她木木登登慢慢地跨了進去,幾十戶鄉民分住了她家的房子,裡面的人大都興奮著沒有睡,此時工作隊員梁仲恆,張元祥,霍煜常等仍在帳房裡挑燈做賬。張成均老婆敲了一戶人家的門,主人開門一看客氣地說:  「哎呀!女東家!你這是郎個了呢?」

     「我要喝水!」  「有水,進來喝,在缸子裡頭!」

     女主人家引著張成均老婆——女東家來到廚房,拿瓢瓦水,說得遲,幹得快,她看到菜板上一把寒光四射的菜刀,橫下一條心冷不防她拿起菜刀,就要和這家人拚命,一刀朝女主人腦殼砍去,女主人情急之下躲過,砍掉桌角,她緊追不捨,女主人大喊:  「救命呀,救命呀……」

     梁仲恆他們聽到喊聲立即衝來,第二刀砍下,竟砍在牆板上,她惡狠狠地說:

     「老子跟你們拼了,老娘死了也要找個陪葬的。」

     女主人轉過身來,雙手抱著張成均老婆的腰,又是一刀竟砍破手指,血流如注,她卻死死抱住不敢放鬆,梁仲恆剛一露面,張成均老婆見勢不妙,使勁將菜刀向梁仲恆甩來,梁仲恆身子一歪躲過,大喝一聲:

     「套起來!」

     幾個隊員衝上前去,一左一右,找來棕繩綁了個嚴嚴實實,氣焰才消了下去。

     扶歡,羊角鄉土地改革的成功,極大地鼓舞了全縣的領導,縣委決定在全縣鋪開土地改革。一時間綦陽大地翻天覆地,熱火朝天。

     在縣城裡,恆昌裕鄰近四周,那天突然變得異常的清靜,門外的線人突然跑得無影無蹤,到了中午時分,高鎮如,霍湘以及城關工作隊帶著幾百名受苦難的鄉民來到了恆昌裕,高鎮如表情嚴肅,鄉民剛走到大門口,不走了,似乎被一種無形的威力震懾住了,不敢靠近,大家都往中間擠,連唱三街周瞎子也摸摸搠搠跟在隊尾。不敢上前,高鎮如把手一揮,示意戰士敲門:

     「開門,開門!」

     門打了,眾人悄無聲息地湧了進去,霍壽泉,霍仁廉,廖素容,章淑華,但玉玲,老母何氏,呂梅,幫共都小心翼翼地來到客廳,秋蓮,秋菊,羅芳,王翠花,王胖子,陳喜兒呆呆立在一旁,人們都驚訝地你推我攘擁進了大院,高鎮如掃一眼說:

     「先把丫環,廚師請出去!」

     解放軍將秋蓮,羅芳,王翠花,秋菊,王胖子,陳喜兒趕了出去,大伙都依依不捨,大哭一場說:  「老爺!太太!小的們凡事不周,請多耽擱……」

     眾人跪在地下連磕三個頭,含著眼淚,提著自己的隨身衣服走了,高鎮如高聲問:  「誰是大地主霍紹壽泉?」

     霍壽泉這老兒雖是享了幾年的清福,此時已是老態龍鍾,從太師椅上吃力地站立起來,淑華急去扶持,解放軍戰士端著步槍說:

     「別動!」

     淑華嚇得縮手低頭,不敢動了,霍壽泉躬身來到高鎮如跟前低聲下氣地說:

     「長官!老朽多年未曾出門,老眼昏花,手足噩硬,請問有何指教?」

     「霍湘!把查得的田土報給他聽!」

     「是,根據昇平鄉,北渡鄉,蒲河鄉,永新區工作隊的調查,在霍壽泉名下共有田土二千七百四十一畝,根據綦江縣土地改革委員會的確定,霍壽泉為本縣特大地主。」

     「小兄弟!你也是家門,字輩是啥呢?老朽是有一點薄田,是老朽養老所用……」

     「住口!抓起來!」

     「爸……」

     兩個戰士不由紛說,將可憐的老頭五花大綁,眾人都向前拉幫,戰士們將他們推向一邊。

     「還有你霍仁廉,我早就查得你的檔案,西南特大毒裊之一,抓起來!」

     仁廉企圖奮力掙扎,幾個鉗鐵般手腳將仁廉死死按在地下,動彈不得,一根棕繩捆得個結結實實,呂梅,淑華,玉玲,素容紛紛流下眼淚,高鎮如一點都不客氣地說:

     「還有你們,西南地區最大販毒毒梟,袍哥,青幫頭子,川東剿共九路軍司令霍仁帆的老婆們,抓起來!」

     「對!抓起來!」

     廖素容奮力反抗,望著幾百張憤怒的目光她絕望地哭叫,許多人已經被她的美麗所震住,竟突然出現了短暫的平靜,高鎮如板著一張鐵青的面罵道:

     「幹什麼?還不快點!」

     工作隊猛撲過去,一邊一個,反捲雙手,後面一根棕繩綁起,只有何氏與小幫共相擁而哭,唱三街周瞎子擠進前排,跪在高鎮如面前,幾個隊員將其扶起,說:  「解放軍長官!我唱三街想說句公道話,這位太太其實是個大善人,她原本是窮人出身,與那個作惡多端的霍仁帆是結髮夫妻,然而這忘恩負義的男人,在外浪跡江湖,沾花惹草,發跡後花天酒地,三妻六妾,然而她實在並未忘本,凡有餘錢大多救困濟貧,在城裡,凡是討口要飯,孤兒寡母,何人沒有受她的施捨,她是好人啦……」

     霍湘似乎早有所聞說:  「局長!放了她吧,他家只剩下老太婆和小娃兒了!」

     「放了她!」

     窮苦的人對淑華早已熟習,憤怒化為了同情,紛紛說情,高鎮如說: 「放了她,把其他人拉出去!」

     解了淑華的繩子,小幫共一下子撲了過去,緊緊相抱,哭成一團。解放軍戰士將五人推出大門外,大門外擠滿了憤怒的窮苦人,不知從那個地方有人大喊一聲:  「打死他們……」

     門外憤怒的窮人一下子爆發怒火,其勢如潰堤的洪水,一發不可收拾,他們用拳頭,青槓棒,腳尖劈頭蓋腦襲來,工作隊,解放軍已控制不住局面,霍壽泉,霍仁廉,呂梅,但玉玲,連母何氏當場被打得七孔出血,素容奮力掙扎,棒棍還是雨點般的打來,渾身是血,昏了過去,可憐但玉玲那鮮血冒了出來,星眸半閃,兩隻腳只顧登踏,白馥馥肌膚遍體鱗傷,血流滿地。當場死去。真是:

     三寸氣在千般用,一日無常萬事休,棍棒到處青春喪命,紅粉亡身,七魄悠悠,已赴森羅殿上,三魂眇眇,應在枉死城中,好似初春的大雪壓折斷金線柳,臘月狂風吹折玉梅花,芳魂今夜落誰家,嬌媚不知歸何處?

     章淑華,何氏,幫共聽到了慘叫聲,急衝出去看,五人直接挺挺在躺在地下,血流滿地,霍幫共哭喊著:

     「爺爺!婆婆!伯伯!二媽!三媽!大爸,大嬸……」

     「公……!我的天啦……」

     不管母子怎樣的搖動,霍壽泉還是沒有動,鮮血從口角,鼻孔流出,何氏對著蒼天大呼一聲,竟也栽倒了,一口氣上不來,竟嗚呼唉栽了。斷氣身亡,那淑華撾耳撓腮,一頭撞在地下,哭得昏過去,半日方才甦醒,摟住她婆母放聲大哭: 「母也!母也……」

     但見她把臉抓破,滾的寶髻蓬鬆,金釵墜地,粉額磕傷,烏雲散亂,把喉音都哭啞了,十分悲痛,然後淑華將躺在地下的人一個個查看,呼喚著,都死了,可憐這如花似玉的美人個個四肢冰冷,一氣燈殘,香魂眇眇,已赴望鄉台星眼瞑瞑,屍猶橫地下,不知精爽逝何處,疑是行雲秋水中。

     這下子淑華一下驚呆了,她放聲大哭,哭得天愁地慘,淚如雨下,痛入心脾,街房鄰居見此傷心慘目的慘狀大驚,不勝愧然,婦女們紛紛低頭,心中硬咽,那珠珠熱淚直直地滾落下來,淑華呀跪在地下,前翻後揚地數囉:

     「蒼天呀!蒼天!你睜只眼睛看看啦……」

     憤怒的人群啞然了,紛紛丟掉棒子,閃了。小邦共一抖一抽,已是說不出話了,從此半癡半呆,判若兩人,失去少年的童真,少言寡語,從此少與人接觸,自我封閉。

     高鎮如見如此,本來是要是宣判的,誰知局勢一下子失去了控制,只要把手一揮,隊伍重新衝進了恆昌裕,霍湘說:

     「大家排好隊,念一個,來一個!」

     大家你推我攘地站好隊,這些衣不蔽體,食不果腹的鄉民與叫花子,做夢都不會想到有今天,霍湘念:

     「周瞎子!」

     「長官!」

     「你郎個沒得一個好聽的名字?」

     「我從胎中下來,就是瞎子,家裡窮,請不先生取名字,我一生都是討口要飯,多年的媳婦熬成了婆,如今我也有七個徒弟,等於有七個兒女。」

     「我給你取個名字,周土改!分土地三畝,房屋三間,衣服三十件,牙床一張,箱子一口。」

     周瞎子一聽自己分得土地與房子。這個幾十年來以討口為生,從未睡過牙床,從未有過土地,從未有件多餘衣服的瞎子,不由使勁地用那黑黢黢的雙手搓擦雙眼,眼睛使勁地睜大來看清新世界,他雙手握著拳手,滾熱的淚水似雨珠般流淌下來,掉在地下濺出朵朵淚花,他號嚎大哭:  「老天啊!老天啊!想不到我唱三街快要入土的人,到了今天竟有這樣的大救星來救我,真是菩薩顯靈,菩薩顯靈啊!」

     說著說著他竟趴在地下對著上天連磕三個響頭,又跪著趴著在高鎮如跟前,正要磕頭,高鎮如雙手扶起說:  「老人家!這不是菩薩顯靈,這是毛主席,共黨領導我們窮苦人民翻身求解放,要感謝!就感謝毛主席,感謝共黨!」

     「毛主席?」

     「對!毛主席!」

     一位戰士早已熱淚盈眶,抑制不住內心的激動,振臂高呼:  「毛主席萬歲!中國共黨萬歲!」

     ……

     苦難的人,一聽到有人起頭呼叫,一時間幾百號人跟進呼叫,陣陣口號聲傳遍大街小巷,真可謂翻天覆地,扭轉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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