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裡,在趕水區,自從趕水保衛戰之後,羅德卿氣勢逐漸低落了下去,盤據在各鄉的匪部幾乎都跟羅德卿陸續退往銀碗槽。三九四九凍死老狗,壩下雖是沒有下雪,陣陣寒風吹來,鄉民大多不出門上坡。廣袤的田野啊!一片蕭瑟,只有根根野草還在凜冽強風的吹拂下茁壯生長,周世義召集隊員們開會說:
「現在縣委向天培書記的指示我們馬上舉辦黨員積極分子訓練班,為我黨的發展打下基礎,經過近一段時間的徵糧剿匪,大家是不是可以發展幾位新黨員啦!」
他們在發展組織上早有分工,王漢民,代文選負責安穩、羊角,王冠宣,楊子超負責扶歡、青年,董全孝重傷仍在東溪治療。張文波說:
「完全可以的,我們經過了徵糧剿匪,清匪反霸,發展生產,減租退押等一系列的群眾運動,提高了群眾的階級覺悟,湧現了大批農民積極分子,這些都為我們發展黨的基層打下基礎,大家心裡都有譜,把名報上來吧!」
「金玉珍!」
「你說她有何表現啦?」
「每次下鄉,金玉珍積極主動,工作勤勤懇懇,從不計較得失!」
「好,叫進來!」
代文選推薦金玉珍,馬上到工作隊裡去叫金玉珍。楊子超生怕落後,趕緊說:
「區長,葉樹雲也很不錯,每次徵糧,他都主動幹活,秤糧算帳,做賬製表,從不含糊。」
「很好,這小子腦瓜機靈,那手指似麻雜腿似的打算盤,你也把他叫進來。」
「區長,牟有才,他的工作成績,大家都是看見的。」
「嗯,這小子也真不錯,打起仗來,沒命地往前衝,叫進來!」
『金玉珍,葉樹雲,牟有才,根據代文選,楊子超等同志的推薦,根據區委研究決定,批准你們三位同志為中國共黨的正式黨員!』
「真的!」
三人激動萬分,金玉珍留著兩根油亮烏黑的辨子,二十歲的姑娘在農村已算是老姑娘了,整天跟著工作隊跑,風裡來,雨裡去,惹來不少非議,一聽自己入了黨,抑制不住的淚水直往下淌,周世義說:
「你們先分別填寫入黨申請書,入黨自願書,然後宣誓!」
一切就緒後,張文波安排了人在牆上掛上畫有廉刀,錘子的鮮紅的黨旗說:
「你們過來,這是黨旗,跟我宣誓,舉起右手,緊握拳頭,跟我念:我自願···」
三人緊緊地攥著拳頭,表情嚴肅地對著黨旗宣誓。完畢,張文波向他們解釋組織紀律問題。一個戰士推門進來,遞上一張紙條,張文波看後說:
「同志們!有情況:羅德卿的副官馬廷煥現在正在扶歡鄉他自己的家中。」
「大家都把彈藥領足,有大仗打!」
「政委!我們手裡早就發癢了!」
戰士們鬥志高昂,精神振奮,張文波說:
「一排鍾排長跟王漢民去羊角,安穩,邢連長跟我去扶歡,出發!」
王漢民與鍾排長帶著一排去羊角,其他隊員各自歸隊。張文波,王冠宣,楊子超,邢連長直撲馬廷煥家。馬廷煥長期在銀碗槽,未與老婆見面,隨著冬天的來臨,山上的日子越來越難受,弟兄們缺衣少藥,羅德卿脾氣越來越暴躁,趁了空偷偷回家,見到自己老婆早已心急火燎。鄰里線人快速地把情報送到張文波的耳朵裡。張文波率眾來到村子,村子很大,青瓦白牆,四周全是高大挺撥的松樹與楠竹,楊子超打頭陣,直衝馬廷煥家。馬廷煥也許是籠聳過度,正躺在床上抽旱煙。老婆端茶遞水,又是個小腳,纏得像個粽子,走起路來搖搖擺擺。戰士們早已將房子圍得水洩不通,嚴嚴實實。楊子超一腳踢開大門,衝進屋裡,老婆驚嚇一跳,手中的茶碗「光當」一聲掉在地下,馬廷煥剛想趴起來,黑洞洞的槍口已經抵著了胸堂,一邊一戰士拿著繩索,三下五除二五花大綁,動彈不得,馬廷煥老婆呼天喚地,兩淚直流。押到鄉公所,張文波把馬廷煥提來審問,馬廷煥將頭壓得低低的,一問三不知,張文波無奈之下說:
「押下去,關起來!」
馬廷煥被關進後房,鎖上大門,大家都休息。原來與馬廷煥一起下山的還有一位親隨警衛,平時都在他身邊,唯獨那哈不曉得到哪裡去屙屎扯把子去了,解放軍摸進村時正好他看見,動也不敢動一下,等解放軍把馬廷煥押走才後悔不已,不過這小子腦殼聰明,解放軍走後他悄悄地緊隨其後,馬廷煥的老婆早派人往司令部送信去了。親隨跟到扶歡,找了個緊靠鄉公所一牆之隔的客棧住下,眼睛不停地瞭望鄉公所,挨到半夜,在客棧裡找了把梯子,悄悄地架起梯子爬過去,解放軍大都熟睡,門前掛著燈籠在風中飄蕩,下面站著二位解放軍。他小子輕輕地摸到後房,後房雖是上了鎖,卻不甚牢靠,幾下弄搞,居然把鎖弄爛搞開,解開了繩子,馬廷煥二人又爬牆悄悄地逃走了。直到天漸漸明亮時分,狂風吹來,大雨滂沱,戰士查哨,驚叫:
「土匪跑了。」
張文波,邢連長趕緊前來查看,張文波後悔不跌地說:
「嗨,早知此人花崗石腦袋強著應該一槍把他斃了!」
「指導員,咋辦?
「把戰士們都叫起來,我估計羅德卿不會善罷干休的!」
話剛說完,半邊街方向槍聲陣陣,張文波大喊:
「緊急集合!」
不到一分鐘,戰士們全部整齊排列,張文波說:
「楊子超,董全忠。」
「到!」
「你二人帶一班人從正街衝出去迎敵。」
「是!」
「邢連長帶一班人從楓香林轉新場擾敵右側,剩下的人與這些女同志,多準備手榴彈,守鄉公所。」
大家聽完命令,分頭行動,這鄉公所原本是禹王廟。楊子超,董全忠一人端支輕機槍,衝在最前面,街上鄉民早已聞風四逃,九路軍戰士手持中正步槍,口中呼叫:「殺呀」蜂擁而來,楊子超見對面人多氣勢旺叫了一聲:
「全部趴下,打!」
大家立刻臥倒,二挺機槍一響,衝在最前面的十幾個九路軍頓時倒地,有的趴在地下叫爹叫娘,後面的扭頭便跑。楊子超生怕立不到功,快速地趴起來喊:
「追!」
追到半邊街,一個九路軍戰士跑在最後,還在端槍射擊,楊子超對著就是一梭子,身中數彈,應聲而倒。邢班長穿過楓香林衝到新場口,看見亂墳堆後黑壓壓的一片土匪,邢連長命令二挺機槍射擊,子彈如冰雹般落在亂石堆中,崩花四濺,落葉亂飛,九路軍象老鼠見到貓一樣全部溜走了。後河壩王冠宣帶的那個班追過埡口便回來了,戰鬥約一個小時結束。
戰士們將屍體拖到河沙壩,同志們都站立四周,鄉民都出來看熱鬧,有人指指點點,議論紛紛,說:
「這不是轉角口住的李孝余嗎?」
「這個李孝余一天也沒個好,只曉得賭。」
「這不是牛欄灣的陳永初嗎?」
「······」
楊子超很不服氣問邢連長:
「邢連長,今天的戰鬥如果你們解放軍認真打,至少要多打死好幾十個,你們為什麼不瞄準打?」
「哎,這些小土匪都是烏合之眾,那裡經得起我們打,想當年我們在太行山上跟鬼子打那才叫苦哇!鬼子又有大炮,又有飛機,打槍特別准,我們的槍又差,還不是給打瀛了,我們的目的是捉拿匪首,分化,瓦解匪眾。」
張文波說到這裡有些激動,他撥開人群,站於高台之上說:
「鄉親們,你們中間有土匪家屬的,希望你們找機會規勸你們的兒子、丈夫回家生產,向他們講明我黨的政策是:首惡必辦,脅從不問,立功者獎。只要他們脫離土匪,一切即往不咎。」
老鄉們極口稱讚。幾天後回家的土匪就有二三十人之多。
王漢民,鍾排長,代文選,金玉珍帶著部隊首先來到羊角鄉,隊員張元祥,霍煜常,黃永芳,王永慶,陶登甲在鄉公所眼巴巴地迎接王漢民問:
「怎麼樣?這幾天有情況嗎?」
「有!」
「啥情況?」
「張華清支隊長徐樹林來到鄉公所,表示要投誠自新,正在裡面坐著。」
「去看看!」 王漢民跨進鄉公所,只見徐樹林站了起來,王漢民細細地看了看他,沒有發現什麼破綻,問:
「你是徐樹林?」
「王隊長,我是徐樹林,張華清那個狗日的,一天到晚只曉得玩女人,抽大煙,根本不顧下人的死活,我受夠了,我願意投誠自新,我願意參加工作隊,我路熟。」
「好,投誠了就好,只要你改邪歸正,人民是不會追究你的責任,你要求加入徵糧工作隊,我們也歡迎。」
「謝謝!」
徐樹林滿臉堆笑,點頭哈腰地道謝,就這樣,徐樹林也編入徵糧剿匪工作隊中,每次下鄉他都跑在前面,一有空便與調二郎當的鍾排長打得火熱。轉眼到了來年的臘月,壩下寒冬加聚,北風陣陣吹來夾雜著稀稀拉拉的雨雪,路上的行人漸漸稀少,鄉公所的辦公室裡,一盞明亮的懸於屋中的馬燈輕輕地搖晃,王漢民心中十分煩悶,坐立不安,乾脆在屋中來回踱,想:
「鄉里這幾天發生的許多反常現象,鍾排長與徐樹林打得火熱,鍾排長原本是國民黨的排長,淮海戰役隨大部隊起義後稀里糊塗編入解放軍,繼續任排長,全排戰士除雷班長是上級派來外,其餘全是成都潘文華起義的川軍改編的,他多次說辦土匪訓練班,大多數土匪都未投誠繳械,辦什麼訓練班?縣裡佈置鍾部的任務是負責剿匪,保衛人民的財產安全!大土匪張華清還盤據在安穩,松壩,道真,正安兩縣亦未解放,跡象不對呀?」
他呼吸急聚,手不住地壓在腰間的駁殼槍上,突然他打開門喊:
「張元祥!你去通知霍煜常,黃永芬,陶登甲來!」
「是!」
張元祥出門,這時,一個緒著平頭的兒童團員進來說:
「王隊長,王隊長,好多解放軍在貼標語。」
「小兄弟,你去撕幾張標語來我看!」
小兄弟聽話地出門,張元祥引著大家進來,不一會,小兄弟撕來一疊標語,大家展開上寫:
「打倒鄉政府!」
「打倒鄉長何正國!」
「打倒農會主任趙興陽!」
「·····」
王漢民一巴掌拍在桌上說:
「這幾天有點不對勁,你們發現沒有?」
「隊長,我們早就覺察到了,因為鍾排長是解放軍,不好說!」
「什麼不好說,該說的不說,覺悟還不如我們的兒童團員。這些標語就是鍾部暴動的信號,徐樹林是詐降。情況緊急,大家趕緊準備,黃永芬你趕快報信!」
「是!」
「張元祥,你把這些標語烤乾,分成兩疊,一疊送區政府,一疊留著證據!」
張元祥將標語在火盆邊烘烤,其他將槍取下裝彈。王漢民整衣,悄悄開門出去偵察。雖然天上下著雨雪,地下到處積有雨水,黃昏時分,天已黢黑一片,街上關門閉戶,不見人煙,如同一座死城般寂靜,看見離鄉政府大門外不到五十米的地方架有一挺輕機槍,繞近一看,正是雷班長他們臥伏在那裡,王漢民問:
「雷班長,這是在做啥子?」
雷班長站起來見王隊長十分神秘地說
「王隊長,鍾排長說:今晚鄉政府要暴動,我負責阻擊。」
王漢民提起機槍一甩,氣憤地說:
「胡說,鄉政府幾個人,搞什麼暴動?」
「可是····」
「行了,你過來!」
雷班長聽話地走到一邊,因為雷班長是黨員,組織關係暫交王漢民負責,很聽王漢民的話,王漢民說:
「你想法把鍾排長叫來,我在鄉公所裡等他,你要叫這裡的戰士不要亂動!」
「是!你們原地休息!」
雷班長去了。王漢民回到鄉公所,見同志們已做好準備說:
「張元祥你們幾個躲在門後,鍾排長一進屋就拿下他的槍。」
不一會,鍾排長大搖大擺地走進來,口中叼根香煙,他還以為王漢民沒有懷疑他,目中無人大勢地問:
「王隊長!深更半夜找我有何事呀?」
「鍾排長!請進,商量一下明天的徵糧對象!」
「奧!我說有啥事呢?」
剛跨進辦公室,幾名隊員眼急手快呯地關上了門,手槍對著他的後背,張元祥伸手摘下他的槍,鍾排長慌了問:
「哎!你這是幹什麼?」
「哼!少在我面前裝蒜,徐樹林與你打得火熱,老子早就知道了,你這個偽兵痞!老子早就知道你要辦這個燈,綁起來。」
霍煜常,陶登甲一邊架個膀子,三下五除二,五花大綁,綁得緊,痛得他哎喲囉子地叫了起來,王漢民說:
「叫,再叫老子叫你老殼開花,封他的嘴。」
霍煜常拿根毛巾,使勁地按進嘴裡,關進一個房裡。當晚無人合眼,緊閉大門。黃永芬很快將情報傳到區府,周世義連夜用電話向縣委匯報,向天培,柳西明緊急派張文英副營長前往羊角,張文英連夜率眾出城,在城門口攔了四輛貴州車,於貴州日上午十點趕到張文英脾氣暴躁,滿臉凶相,黑臉膛,他率先跳下車來大喊:
「準備戰鬥!」
大家紛紛下車,張文英直撲鍾部駐地,大喊:
『不許動」
張文英率先將鍾排長所部全部繳槍,雷班長除外,押到鄉公所門口,王漢民也將鍾排長押出來。張文英問:
「你們是不是想造反?」
「張營長,鍾排長叫我們先錘平鄉政府,然後上山,我們是當兵的,只有聽話的命!」
「噢,看來債有主,冤有頭哇!」
張文英走到鍾排長面前,見他有個掛包,取了下來,沉重,一倒竟有十幾塊洋表和一百塊大洋,幾根金條,大怒:
「哼,看樣子你本性不改,把他押下去,槍斃!」
霍煜常,陶登甲把鍾排長一推一拉,鍾排長情緒一下子落了下去,軟弱無力被推到牆角,張文英對著腦殼「呯」的一槍,鮮血如泉噴水般地射出,重重地倒了下去。張文英說:
「如果不出什麼耽擱,估計張華清馬上就要到了,把他抬到河沙壩去埋了。把這些人先關進鄉公所。咱們兵分三路,王隊長守鄉公所,我守前場口,霍班長帶一班人守後場口。」
同志們分頭行動。中午時分,大家都草草吃飯,立即在兩個場口佈防。張華清坐著滑桿,徐樹林一路上不斷表功說:
「司令,鍾排長本身就是咱們國軍的排長,他的兵也全都是不心甘情願被共軍策兵的官兵,還是我們的川軍,都是些袍哥弟兄,我把二百塊大洋送到鍾排長手上,他也爽快,估計王隊長早就下封都去了···」
張華清來到場口時已是下午五點,天色已昏,大街上清斯啞靜,張華清畢竟是拖槍上山的綠林中人,起了疑心,下了滑桿說:
「徐隊長,你帶上一隊人先進城,沒得問題,再回來跟我說。」
「是!」
徐樹林則滿不在乎,大搖大擺走在前面。張文英躲在場口的居民房中,從夾牆中看見張華清大部隊持槍遠遠站立等待,暗暗叫苦。這回又不能全殲土匪了,悄悄命令說:
「張華清派人進場想摸情況,我本想悶他的葫蘆,現在看不行了,大家跟我沖,能打多少算多少,機槍第一排,衝鋒鎗第二排,其他跟進。」
張文英端著輕機槍,把門打開,口中高呼:
「同志們,衝!」
「噠噠···」
戰士們從房中猛然衝出,機槍,衝鋒鎗射向徐樹林,躲閃不及,亂槍打死,其餘人等被打得東倒西歪,退了回來。張華清聽到槍聲,命令手下還擊,解放軍的機槍子彈似雨點般射來,前鋒陣腳已亂,解放軍火力強大,越衝越近,子彈在張華清頭頂上呼嘯,身邊的中彈者呻吟不停,他趴在地下動彈不得,只好命令:
「撤!」
兄弟們一聽撤,紛紛擁著司令,往回跑,解放軍邊打邊趕,趕過埡口,不再追了。回到鄉公所,雷班長也率眾歸來,剛入黨的金玉珍早組織人員把飯菜煮好。大家熱熱鬧鬧地吃完了飯,王漢民問:
「張營長,你估計打死了多少土匪?」
「王隊長,明天天一亮,派人把土匪埋了一數,不就知道了嗎?」
「哈哈哈····」
「王隊長,我來你鄉一看,怪不得工作沒有進展,你們原來還沒有實現土地改革,只要實現了土地改革,大力發展農協會,把這些受苦受難的農民武裝起來,我看他土匪還神氣不?不要怕,要大刀闊斧地幹,明天我們走了,留下一部份槍,我向縣長說:派梁仲恆這小子來搞土改,他有經驗。」
「張營長,太感謝!」
當夜無話。第二天張文英押著鍾排長的部隊回縣 ,留下了一部份槍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