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這邊:雖然貴陽市四九年十一月十五日已經解放,習水縣城也被中共地下黨武裝攻佔,因解放軍兵力不足,無暇顧及各偏僻鄉場,朱崇仁,盧傑二人有人槍一百人佔據鄉場,山頭,盧傑根本不思投誠,過了一段時間,錢糧用光,朱崇仁見勢不妙,想到老友鄧後炎和他談過的棄暗投明的道理。但心裡總是害怕共黨不能寬恕其罪行,便猶豫不決,一天他帶一個弁兵,便裝短槍下了山,來到條台鄉鄉公所,鄉長穆尚柱見到,害怕不已地說:
「朱縣長!你膽子好大喲!解放軍看到不得了喲!」
「不要吱聲,我問你:共黨打死了好多人?」
「只要不造反,人人安全,不信我帶你轉一圈。」
「嗯!」
一路上,春天的樹都發了青,桃花李花,奼紫嫣紅,野山坡上,鄉民的小娃兒,三五成群的牽著牛,在河中飲水,有的倒騎在牛上,有的橫睡在牛背上,牛兒自己尋找嫩草野花吃食,成片梯田已有莊稼人在挖板土了,鄉民捲起褲腳,扛起鋤頭唱著山歌:
「大家齊唱幸福歌喲,太陽出來照滿坡喲。
共黨來了好處多,又分田來又分地喲。」
朱崇仁見鄉民幹起活來,唱歌樂神,幹勁百倍,好一派田園好風光。打動了朱崇仁的心,立刻與穆尚柱分手,回山去了,穆尚柱立馬告訴了謝予,謝予又馬上告訴了書記、向天培對劉乃哲、柳西明說:
「朱崇仁本性不壞,應該先禮後兵,張思九,鄧後炎與他有多年的舊交,先派他去作工作。」
二人也默然,張思九正在縣委工作,叫進辦公室,劉乃哲說:
「小張呀!習水縣國民黨偽縣長朱崇仁有一百人槍仍在習水的山上,尚未投降,縣委書記知你與他有舊交,決定由你去做朱崇仁的投誠工作。你立即就去東溪,聽李洪,謝予同志的具體部署,你對完成任務有沒有信心?」
「放心吧!縣長,書記,保證完成任務!」
話畢,告辭首長,起身出了城門,來到渡口,張思九英俊瀟灑,穿著軍裝挎著槍,更顯朝氣蓬勃,幹勁十足,他喊了一聲:
「喂!有到東溪的船有沒得喲?」
「有!」
「搭一個!」
「沒得問題!」
那船蕩了過來,張思九輕快地一個箭步跳上船,艙內還剩有餘谷,問:
「老闆!是不是拉公糧喲!」
「喊啥子老闆喲!現在都興喊同志!」
「好!好!同志!同志!」
船緩緩地啟航了,兩岸翠色連籠,斑竹映秀,各色野花,遍地綻放,果樹連山滿坡開了花,河水清澈見底,可見魚兒悠遊,過了三溪場,更是樹木蔥籠,花竹林茂,倒映水面,白鶴、水鳥於碧波之上貼水飛翔,打漁人家於港灣之中唱起漁歌,魚貓子潛入水底,嗖地一聲咬著肥美的魚給主人。黃桷樹下,浣衣女子嬉水嬌態,坡上牧童騎牛放牧,歌聲嘹亮。
當晚到達東溪,李洪、謝予、陳希齡正王爺廟大門口等候,四人見面分外親熱,上了岸來到鎮公所坐下,簡單吃了飯,李洪說:
「思九!這個朱崇仁鬼鬼祟祟的到東溪轉了一圈,幸虧未遇上我,不過聽說此人本性不壞。縣委決定以招降為主,交給你的任務是單槍匹馬,不!應該說光人一個,不帶武裝部隊,隻身一人前去條台鄉公所,叫穆鄉長通知朱崇仁來鄉公所與你會面,這已經是談好的,穆鄉長雖是國民黨黨員,我們已反覆與他談過話,此人是可靠的。見面談話時注意幾點:第一,必須向他表明你是共黨派去的代表。向他講明放下武器就享受寬大政策,就可以保證他的人身安全。第二,要說明此事是經這貴州省長楊勇同意我們做的。第三,如果你們談判成功,部隊不能讓他荷槍實彈來東溪,只能約個地點,由解放軍解除武裝後再行帶回,人員不能分散,槍支彈藥不得隱藏。」
說完,他從褲包裡掏出一把烏黑珵亮的精美小手槍。說:
「這把槍是意大利造,解放武漢時從一個國民黨軍長身上搜到的,插在褲帶上,把保險打開,必要時,撥槍即可射擊,可惜呀!子彈只有這一盒啦!」
李洪非常惋惜地邊說邊把子彈裝在彈夾內裝好,交給張思九。當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天剛濛濛亮,張思九果然單槍匹馬赴條台鄉,一路上野花爛漫,春風刁刁,到了條石鄉公所,見鄉公所依舊是偽政權的原班人馬,張思九問:
「穆鄉長在嗎?」
「你是哪位?」
「李洪,謝予派來的,我叫張思九。」
「喔,請坐!等一下,我派人去叫。」
穆尚柱請張思九坐下,派了一個鄉丁去了,中午時分,朱崇仁果然來了,只見他身著軍裝,腰間別著左輪手槍,腰圍一長串子彈,很是儒雅的氣質,後隨幾位持槍的警衛,未入室內,在門外警戒,二人見面即親熱握手,寒暄,說:
「鄧老兄現在何方?」
「鄧後炎同志現在重慶。」
穆鄉長客氣地叫人端上好酒好肉,大家熱熱鬧鬧喝酒吃飯,宴畢,未讓其他人在場,打開窗子說亮話,單刀直入正題,張思九講明政策,說:
「……朱縣長只要誠心投誠於人民,我們保證你與你的部下人身安全。」
朱崇仁非常誠懇地說:
「我代表我部下一百多人槍願意起義。」
「那麼你要保證人,槍下散,在條台鄉解除武裝。」
「沒問題!」
「既然現在你已經站在人民陣營,今天你就不要返回部隊了,隨同我一道到東溪,會見李部長,謝區長,你馬上寫信,命令隊長胡斌,要保證人,槍不散,於明日帶到條石鄉公所聽候解放軍接收。」
朱崇仁伏案寫就,交給張思九看,張思九看後點點頭,朱崇仁交與警衛說:
「你們回去,把信交給隊長,我不回去了,隊長見信,自然明白。」
警衛離去,朱崇仁與張思九是日晚上才回東溪,朱崇仁解下手槍,子彈,雙手恭敬地放在李洪的辦公桌上,李部長露出了笑容,爽朗地說:
「朱縣長!首先我代表東溪區委,綦江縣委對你的起義歸來表示歡迎,你能理智果斷地站到人民這邊,可敬可欽,這幾天你暫時住鎮公所,過二天,起義接受完畢,你到縣委報到。」
「李部長!我想不麻煩政府,我在東溪有朋友,夏次飛,我準備到他家食宿。」
「好呀!把夏次飛找來!」
李洪立刻通知夏次飛來鎮公所與朱崇仁相見,朱崇仁即與夏次飛回家去了。
第二天上午,李洪,連長李占堂,張思九,正準備帶一連人向條台鄉去,自衛隊長胡斌慌慌張張地跑來說:
「副隊長聽說起義,便煽動貴州兵說:朱縣長是四川人,要把我們帶到四川去出賣,我們不能答應,不能再聽他的調動,要堅持打游擊,決不到四川去投降,我們是貴州人,即使投降,也要憑槍桿子撈點資本,再到我們貴州去。誰知下面的士兵大都聽信,副隊長端起一挺輕機槍對準我的胸膛說:「你要帶走我們的隊伍,那就不怪我不客氣了,你若跟我們一起走,我們還認你是隊長,不准你去投降,你必須跟我們一起走。」我看形勢不對,只好假答應,在部隊往寨壩方向後撤的途中,才乘機逃了出來。」
「媽的……」
李洪,李占堂,張思九聽後非常氣憤,朱崇仁心驚膽戰地說:
「李部長!請將我扣留審查。」
李洪拍了拍他的肩笑臉相答,說:
「沒有的事,我們相信你,你就等著我們把他們追回來就是了。」
說完李洪站在部隊前說:
「全體注意!多帶子彈和乾糧,既然自衛隊不投降,我們就追剿,他們逃到那裡!我們就追到那裡!非殲滅他們不可,出發!」
戰士們跑步前進,到了條石鄉,穆鄉長說:
「去了半上午了!」
大家馬不停蹄,又向寨壩追去,一路上青山綠水好風光,但見深竹密樹,彌山滿谷,紅葉朱英,綴映沉綠中,聳干參天,接陰蔽日,群山杳藹間,夾道梅花盛開,清香襲人,足下清流淙淙,自亂石中流出,其上則草石蒙茸,水聲潺潺。山回谷轉,夾塢成塘,溪木連雲,堤笪夾翠,來到寨壩,雞犬之聲皆碧映室店,杳出人間,分墟隔隴,宛然避秦處也,人間桃園——寨坎,戰士們汗流浹背,氣喘吁吁,直至擦黑時分到,竟撲一個空,一問,街民說:
「到溫水去了!」
寨壩場依舊還是民團站崗,偽鄉長當政,李洪喊:
「包圍鄉公所,把槍繳了。」
一戰士端起來長賓槍說:
「李部長!這些鄉丁一聽到槍聲就怕得屁滾尿流。」
「好!開槍!」
那戰士對天就是一梭子,全體戰士衝向鄉公所,民團鄉丁果然魂飛魄散,垂頭喪氣舉槍不動,戰士們收繳了步槍十餘支,又向溫水場進發,直到天已盡黑了才到溫水,戰士們滿以為要打他一仗,天空的雲層暗淡了下來,一條小河依場而過,四周懸崖峭壁,那河裡煙霧迷離,岸上人家都點了燈火,行船依舊往來不絕。在離場口不遠的地方,李洪說:
「全體注意!兵分二路,李連長帶隊在後包抄,張思九跟我直插中路。」
戰士們把槍打開保險,子彈上膛,分二路接近溫水,張思九低頭跟在李洪後在, 李洪說:
「不要怕!打響了,你不要亂跑,臥下就是了,讓我們去對付敵人,保你無事!」
李占堂把卡賓槍一拉上膛,爽快地說:
「一百來個土匪,算個啥呀?就是三百五百,我們這一連人也能對付得了。」
李洪撥出手槍,見李占堂估計已到位,便靠近場口,有一哨兵喊:
「那個部份的?」
「中國人民解放軍!」
「共軍來了!」
李洪的手槍一梭子打過去,子彈劃破了寧靜的夜空,自衛隊一聽共軍,聞風喪膽,從裡屋衝出來,不敢對抗,嗚噓吶喊。從另一個場口跑了,口袋未扎籠,天已大黑,自衛隊也逃到山上躲了起來,不便窮追,李洪說:
「司號員!吹收兵號。」
司號員吹起悠揚的收兵號,戰士們從四面八方回來,戴月入城,皎潔如晝,涼風寒悄逼人,只好在街上找房子住下,李洪拿出銀元買吃的,點上煤油燈,叫來鄉長負責買吃的,幾人也吃邊商議,李占堂是一條北方漢子,運氣不好,沒有文化,始終是個連長,他說:
「這些土匪殘軍,在戰場上,我們一連把他媽一營的正規國軍都打過,怎麼樣?還是我們打贏了,明天一亮,只要將我們每班的機槍,每個排的小鋼炮等新傢伙亮出來,讓敵人的探子知道我們武器精良,他們就不敢和我們交手,另一方面再開展政治攻勢,向敵人發信,宣傳我們的政策,引導他們走起義的道路。」
李洪一聽,高興地說:
「這個主意不錯!這叫軟硬兼施,又叫雙管齊下,這個信當然是你寫。」
張思九一見指他,急忙快吃,然後叫鄉長找來紙筆,李洪口述:
「國軍官兵們!
共黨的政策是寬大和鎮壓相結合的,只要繳槍就不殺,放下武器就是朋友。向解放軍投誠,舉行起義是光明的道路,否則就是死路一條,如果你堅持打游擊,我們一定奉陪,你們應該知道:解放軍比你們會打,蔣介石八百萬大軍,還有美式的精良武器,都被解放軍打垮了,你們這麼幾個人,這麼幾支槍,怎能和解放軍對敵?若你們不迅速回來與朱縣長一起起義,我們一定消滅你們,你們逃跑有罪,若現在回來,則不追究,若再逃跑,就要追究逃跑罪行,不管你們逃到那裡,我們都能找到你們,消滅你們。若聽勸,保證人搶不散,派代表到鎮上與我們談交接事宜,你們的代表,來去自由,我們說話算話,望三思而行。」
信一寫完,李洪看一遍,交給鄉長,叫他送去,第二天,副隊長果然帶隊來了,垂頭喪氣地說:
「李長官!我承認錯誤,兄弟們都願意和朱縣長一起起義,在山上過得日子不好受哇!」
「很好!歡迎你們!」
李占堂走到自衛隊中間說:
「全體注意!立正!向右看齊!」
一數,一百多號人搶,又喊:
「卸下槍栓!放下!」
自衛隊卸下槍栓放於地下,十幾名戰士將槍栓綁在一起,李洪站在隊前說:
「我知道你們怕到四川去,怕被出賣而回不了家,完全沒有必要有這種想法,今天跟我道綦江去只是去學習,經過學習後,一定允許回家。」
「謝了長官!「
「全體注意,立正!「
這時從街上走來幾位老師,熱情地說:
「你們是解放軍嗎?我是溫水小學校長何其,我們幾個解放前已是黨員。」
「啊!怎麼不早說,我們考慮到習水縣境尚未進行駐解放軍,各區、鄉還有槍支,難免有小股土匪騷擾人民,眼下只有溫水鎮獲得了解放,而我們不能在這裡久留,如果我們走後,這裡的治安誰來維持呢?何校長不如組織一個自助會。」
「我們早有這樣想法,張天午,向天培我們都熟得很。」
張思九一聽他說出二人的名字,知道二人都到過貴州建立過黨組織,便相信了,李洪也覺得有理說:
「那好!給你們十支槍,子彈二百發,但習水縣人民政府一成立,或解放軍到來時,要主動申報這些武器是綦江縣給你們的,以聽後處理。」
「放心吧!」
一行人從溫水起程,經石壕,打通,東溪回縣城,經學習後,發給路費,有幾人說:
「若沒有你們來解放我們,在山上長期打游擊,結果不知是死是活,共黨對我們的寬大,我們永遠也不會忘記,張長官!我們不想回去,留下我們給你們工作。」
張思九安撫說:
「你們還是回去的好,那時你們聽人說,朱崇仁把你們帶到四川去出賣,你們不願意來,現在你們不回去,難免沒有人說你們被出賣了,甚至還可以說你們被殺死了,這種謠言造起來,會影響人民對黨的信任,所以你們還是回去的好。」
自衛隊經過再三說服,才依依不捨地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