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沙洲 第3卷 第六十一回(1)
    第六十一回 馬野江哭訴伸冤屈,霍仁帆大宴煤炭幫。

                黃中強取締袍哥記,倭寇終降舉國同歡。

     素容離開梳妝台,緩慢地走到穿衣鏡前,她覺得雖然滿足了金錢的欲望,心靈上卻感到十分的空虛與寂寞,現實偏離了她少年所樹立的理想,更是偏離了她原本的生活軌跡,駛向了她不可預測的終點,聶清沛至今還沒有結婚,難道他還在等我嗎?我並不介意他粗魯與無禮,我自己與母親都是有責任的,霍仁帆與聶清沛二人簡直沒法比。一人是那樣的庸俗不堪,一人是那樣清高自傲,一人是想方設法鑽營逐利,一人千方萬計報效祖國。她端祥著自己的影子,這些年她也發福了,原本有規律的校園生活,全都打破了,不再看名著,愛打牌,整日游手好閒,吃好穿好,她想到自己愈來愈胖,不僅有些發愁,而且感到十分的沮喪,兩頰紅潤肥胖。那原本鵝蛋的臉形變得象滿月似的大圓盤,眼眶四周的皮下脂肪增厚,原本柔美的眼泡也臃腫了起來,勻稱的五官也擠緊了一些,但唯一可以安慰的是皮膚更加細膩白暫,也更加光澤亮麗,這是她跟那些官太太所學,用牛奶洗澡,用珍珠粉,姻脂膏保養的緣故。

     素容站著覺得慵懶無力,便離開了穿衣鏡回轉身斜躺在沙發上,托著胖腮,癡癡地繼續想著心事,仁帆自從娶了但玉玲後便很少進她的房間,她心裡明白,他多少有點怨,三次幾個月大的胎兒也流產了,這是她的錯,也是妻妾斗爭的惡果,她至今也沒有懷孕,再說但玉玲象是給仁帆灌了迷魂湯似的,天天換著花樣逗男人喜歡,那天夜不是聽到她的騷浪聲,起了床早晨都不放過,呸……

     這時驀然響起敲門聲,素容不覺一喜,肯定是他回來了,一下子便把怨恨他的心情蕩棄到九霄雲外去了。哀怨的面容也露出了一絲微笑,不,得給點顏色給他看看,立刻收起笑意繃緊一張門神似臉冷冷地說:

     “進來!”

     “太太!有人會你!”

     丫環羅芳從門外伸進頭來說:

     “誰呀?”

     “陳將軍的太太!”

     “請她進來!”

     一會,引著馬野江上樓,自從陳牧農去世後,馬野江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原本油亮光滑漆黑的頭發已變得花白,干枯,素容一見嚇一跳驚叫起來:

     “姐姐呀!是那陣風把你吹來的,快請坐,端茶來!”

     素容含笑地招呼,羅芳應聲而去端荼,自從陳將軍死後,馬野江受的刺激太深,神經已經有些錯亂,天天閉門不見來人,素容拉著她的手端祥她的模樣,見她穿著一件窮女人才穿的陰丹士林藍綢旗袍,面目清瘦,褪去原本文秀優雅而顯得有呆呆癡癡的樣子,二眼無神眉溝之間隱含憂郁而又毫無歡娛的悲哀之情,素容一半安慰,一半贊歎地說:    “姐姐呀!看你比我年紀還大幾歲,還顯得秀麗苗條,你看我……”

     “妹妹,嗚嗚……”

     馬野江在素容面前忍俊不住,不由悲泣起來,滾熱的淚水似斷線的珍珠滴淌在她的腿上,整個面部都變了形,那無法止住的嚎哭似波濤滾浪,馬野江也害苦了,她每天都強忍著對亡夫的悲慟,四處奔走也無濟於事,她在走投無路的情況下,只好來找素容出出主意,野江覺得她的表情帶有點客套虛假的味道,遲凝著不知如何啟齒,野江整日心情苦悶孤寂,見到她才傾洩了出來,素容見她似孩子般的哭泣,便對野江格外親切,她拍了拍野江的肩輕輕地說:

     “姐姐呀!活著的人還是要好好的活著,你給我說近一段時間你都關在屋子裡干甚呢?”

     馬野江這才覺得素容的語氣稍為真摯了,惶惑不安的情緒才稍稍緩了一下,禁止不悲慟地說:     “他,陳將軍確確實實負屈含冤……”

     馬野江想到目前的窘況,想陳將軍的冤死聲音哽住了。其情景如祥林嫂一樣,素容怕野江會滔滔不絕地叨個不停,便關切地端起水果糖碟客氣地說:

     “姐姐呀!吃個糖吧!”

     見她不動手,抓了二顆塞在手上,分散她的注意力說:

     “姐姐這水果也是剛從仰光帶回來的,多虧張珍司令,李賢鎮參謀長派人梢帶的,現在要吃到外國糖果也不容易,隔會我給你包一包拿回去吃?”

     “不!”

     馬野江實在克制不住,“哇”地一聲大哭起來,掏出手絹捂住嘴鼻,素容驚愕地注視她,她比下葬時還要傷心,猜不透是啥緣故,覺得她很可憐,輕輕撫摸著她肩押匡她說:

     “姐姐呀!不用哭了,有啥子為難的事可以對我說呀!我幫你呀!”

     馬野江才強忍著悲慟,邊說邊流淚泣訴說: 

     “妹妹呀!這世道叫我咋個活呀?陳將軍的冤死,純屬張發奎公報私仇,陳將軍顯靈,多次投夢於我,叫我上重慶軍政部申訴,可是這世界人情薄如紙,人走茶涼,那些可惡的官老爺不但沒有絲毫的同情蔫勉之心,處處都刁酸,嘲笑我,幾經周折,最後連個烈士都不算呀!……”

     素容聽罷居然也難過得流下眼淚,她從馬野江的不幸,聯想到自己的內心寂寞與冷落,真是同是天涯倫落人呀!說:

     “姐姐!我們女人家能有多大本事呀!等一會當家的回來,我跟他說:教他拿個主意。”

     馬野江心情一直忐忑不安,事情本身是很難啟齒的,想不到素容主動表示願意幫助,十分感動,不由撲倒在她懷中說:

     “妹妹!我差不多快到了山窮水盡的地步,現在我才知道衙門難尋念佛人,世上難找真君子。”

     “姐姐!你不用發愁,世道自有公理在。”

     素容心裡與馬野江產生了共鳴,許多年前的校園生活在她心靈中浮現,沉睡了的純樸感情從她靈魂裡蘇醒了,她們都很年輕,對未來充滿希望和想往,此時的感情是那麼真摯,素容忍不住把野江攬在懷中,野江緊緊地依偎在素容豐腴的胸溝中,就象躺在母親的懷裡一樣,軟綿綿地十分舒適,門外傳來說話聲:

     “寶貝!寶貝!……”

     素容聽到喊聲,溫情馬上過去了,她把馬野江扶正,整了整衣服,又裝出正經的樣子,霍仁帆推門而入,他剛從羅澤閭那裡回來,心情特別高興,心裡便想到該去光顧一下素容,一見陳太太,瘦得似涼衣桿,本身個子又高挑,穿著也不像平日那麼嬌艷,說話也不撒脫,這陳將軍一死,猶如家中倒了頂梁柱。說:

     “陳夫人!”

     “喲!那股清風請你來啦!你不是整日泡在蜜糖罐嗎?還有清閒來看老娘?”

     “霍大哥!”

     “陳夫人!陳將軍的事,軍政部是如何了斷的?”

     一句話又勾起馬野江的眼淚,一副欲言又止,悲不自勝的樣子,素容說:    “當家的!別說了,重慶那幫子當官的,那個不是勢利眼,你回來了,你來勸勸姐姐,我咋個勸她也聽不進去,女人家!得靠你們男人啦!”

     “哎!這世道?真是的!陳夫人!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明天蔣委員長將到青年軍訓話,你早早地在南門半邊街等候,親自向委員長訴苦。”

     馬野江一聽收住哭泣,也來了精神。猶如抓住了一根稻草般說:

     “霍大哥!真是太感謝你了,看來這是陳將軍伸冤招雪的唯一希望,妹妹!我回去了!”

     “姐姐!我等你的消息!”

     素容真想留馬野江多坐一會,好消磨孤寂無聊的時光,她知野江有要事,起身相送說:

     “姐姐!一有消息就告訴我,行嗎!”

     馬野江眼淚汪汪地點了點頭,“嗯”了一聲,素容牽著馬野江的手堅持要送到大門口,雙方楊楊手,霍仁帆去花園溜達。但見:

     花園四面雕欄石瓦,周圍翠葉深稠,迎眸霜色,滿架的葡萄如千枝紫彈墜流蘇,噴鼻馨香,似萬架綠雲垂繡帶,縋縋馬乳,水晶丸裡邑瓊漿,滾滾綠球,金屑架中含翠渥,乃西域移來之種,隱含甘泉珍玩之芬芳。霍仁帆搖著折扇,閒庭信步,摘下一串品嘗,香甜可口,潤肺融心,端的四時花木襯幽葩,明媚清風無價買。金風薦爽,心曠神怡,秋高氣爽。

     素容送走馬野江。見自己玫瑰色綢緞旗袍胸襟被她的頭部揉搓出許多皺拆,回到房間,立刻從衣櫥裡取出一件半透明絲綢紗裙換了,覺得饑餓,順手拿了幾塊水果糖放進口中咀嚼,然後躺在涼席上,放松了,半瞇著眼感到格外的舒坦,竟然不知不覺進入夢鄉。

     霍仁帆手拿川絞紙扇,信步閒游,遠處秋蓮正在梳理花木,來到花園聚景園內,四下花木掩映,正值日午,只聞得綠陰深處一派蟬聲,忽然風送花香,襲人撲鼻,真是:

     綠樹蔭濃秋日長,樓台倒影入池塘。

     水晶簾動微風起,一架薔薇滿院香。

     霍仁帆卻全然無趣,干脆進素容的房中,素容正在朦朦朧朧之機,晃晃佛佛房間裡有人飄了進來。

     霍仁帆見她紗裙內罩著紅內褲,日影中玲瓏剔透,赤露著玉骨冰肌,美玉無霞,白膩光滑,異香可愛,不覺淫心輒起,坐下先用手撫摸香乳,然後低下頭來,吻嘴舔舌,輕輕掃揉,她先一驚,急忙睜開眼,見是仁帆,揉了揉眼,還以為在夢中,仁帆嘴唇湊近她的耳根親暱地說:

     “寶貝!怎麼?大白天裡就睡著了,要是強盜進了屋,東西偷光了朗個辦喲?”

     “哼!挨千刀的!你不是有上房騷貨嗎?”

     “她那有你高雅喲!”

     素容故意把臉繃起,一股怨氣直沖她的腦門,故意偏過頭來不理他,霍仁帆竟將她抱住,

     “寶貝!我們來耍一耍!”

     “干什麼呀?你松開……”

     仁帆不顧她的叫喊,自己解衣寬帶,按在涼席之上,揭起紗裙,裉去內褲,仰身竭力播迎撳干,抽沒至根部,直抵極深處,有如含苞花蕊,恍覺翁然暢美不可言。素容瞑瞑氣息,微有聲嘶,舌尖冰冷,星眸驚閃,嬌滴聲喚。二是樂極情濃,怡然感之,正在這節吉眼上,越顯得紅馥馥朱唇,白膩膩的粉臉,秋波斜睨,春心沒亂,星眼朦朧,鸞聲顛倒,一洩如注,一人氣喘吁吁,一人鶯鶯聲軟,真是:

     鼓鬣游蜂,嫩蕊半勻春蕩漾。

     餐香粉蝶,花房深宿逞風流。

     第二天,青年軍將駐地菜壩打掃得干干淨淨,委員長來綦江的行動秘密,防衛甚嚴,一般老百姓毫不知曉,從重慶方向先是開來一排荷槍實彈的軍車,風馳電掣般地開進城來,馬野江早早地在門半邊街臨街一賣豆漿的老太婆的鋪面等候,老太婆以為來主顧說:

     “太太!這麼早,來一碗豆漿?”

     “老太婆!我坐著等人!”

     “等誰呢?”

     馬野江心知不賣她的豆漿是不高興的,便順手摸了一塊兒銀元遞給老太婆,老太婆歡喜得屁滾尿滾,雙手接過錢,自然無話說,軍車過後,才緩過神來,知是錯過,不過肯定還會回來,馬野江兩眼睜得大大地盯著回路。

     委員長一行人馬來到青年軍,全師官兵整齊排列,羅澤閭沖向前去向委員長敬了一個標准的軍禮,委員長身材高 ,面容慈祥,身著戎裝,也向羅師長還禮,羅澤閭提起中氣,謙卑地說:    “委員長,請!”

     委員長走向講台,簇擁地軍官四下散開,台下黑壓壓一片青年學生,委員長提高嗓門說:    “同學們!同志們!倭冠已經進犯到獨山,國危若壘卵啦!士可忍,熟不可忍,廣大的青年應當投筆從戎,救民族於危亡,由此國民政府決定,軍事第一,軍人第一!抗戰已經八年,我國人民已經作出了巨大的犧牲,由此換來其他盟國的安寧,時值今日,這個犧牲是值得的,倭冠的進攻已經被國軍大大消耗,其進攻銳氣已遭我頓挫,從此只有招架之勢的窮途末日,與此相反,我強大的國軍已經完成了重建和整訓,現在已戰力倍增,轉守為攻的時機已經到來了!將士們!要發揚決戰決勝精神,奮勇殺敵,收復失地!”

     “打倒日本帝國主義!”

     “擁護蔣委員長!”

     ……

     委員長話一講完,同學們齊聲高呼,委員長從講台上下來,侍衛與軍官們簇擁著准備上車,忽然他回過頭來對侍衛長與羅澤閭說:

     “抗戰以來民眾多受辛苦,我想與民眾見面。”

     “是!”

     侍衛長立即與黃熾縣長聯系,黃熾縣長立即與縣府眾官員連跟帶撲地趕到北較場集合,從蒲草田到北較場,人們穿著干干淨淨的衣服手裡拿著鮮花,排著整齊的隊伍,周振強帶著全副武裝的部隊,架著機槍,小鋼炮,如臨大敵,嚴陣以待。街民看到這種場景都驚訝不已,驀然一陣喇叭聲響,一排汽車開始到蒲草田處停下,周振強,羅澤閭,黃熾等官員自動地跟隨著委員長,一行人緩緩地從民眾中間走過,一邊揮手致意,人群中有人高呼:

     “堅決服從蔣委員長!”

     委員長聽罷從內心裡表露出甜蜜的微笑,隨後上車,黃熾,羅澤閭,周振強目送說:

     “委員長走好!”

     “你們回去吧!”

     汽車引擎發動,直撲南門半邊街,馬野江這下子看得真真切切,颼地一聲不顧生死跑出鋪面,跪在馬路中間撕心裂肺般大聲喊叫:   “委員長!陳將軍死得冤枉呀!”

     “吱……”

     汽車嘎然停下,侍衛們如臨大敵,掏出手槍,上膛,馬野江說罷放聲大哭,兩眼悲流,雙手舉著申訴狀紙高高的,委員長驚了一下問:

     “何人攔路?”

     “陳牧農家屬為陳牧農申冤!”

     侍衛接連下車,幾十支黑洞洞的槍管對著馬野江,委員長透過車窗看見她哭得淒慘悲涼,動了善心說:

     “哎!陳牧農也算是為國捐軀,拿上來吧!”

     侍衛接了狀紙,畢恭畢敬地呈給委員長,委員長展開狀紙,見上面端端正正寫著清麗俊秀的正楷,不由庶庶稱奇說:

     “好字,好文章!對陳將軍家屬說,請她到軍政部領款子!”

     侍衛傳了話,馬野江方才止住了哭聲,站到一邊去了,汽車一溜煙地開車了。

     事後馬野江到重慶軍政部果然領了一筆款子。回到綦江與廖素容,霍仁帆告別,素容問:

     “姐姐!今後到那兒去呢?”

     “陳將軍的故鄉是湖南省桑植縣,我與吳奎侍衛已商議好了。將陳將軍移葬老家,葉落歸根,我便投奔在甘肅的親屬。”

     “姐姐要時常來信喲!”

     “妹妹我會的,霍大哥也謝謝你了!”

     “夫人!那裡的話!陳將軍與我親如兄弟!夫人今後有什麼事盡管說,兄弟自當盡心盡力!”

     馬野江坐上汽車,帶著棺材走了。

     霍仁帆辭別馬野江,馬上出門來到縣銀行,這縣銀行還是經營困難,盡管霍仁帆把麻鄉約的款子全部轉到了綦江縣銀行,可是仍屬癩八狗穿短褲——蹬打不開。原來這小小縣城除國有的幾大行之外,私營銀行也來此扎堆,有四川省商業銀行綦江分行,梁序珀任主任,還有利群銀行,以張懷谷任經理,還有四川省合作金庫,還有正大錢莊,中和字號錢莊,小的錢莊更是多如牛毛,什麼興順隆,福慶隆,天豐隆,裕豐隆,福泰,永豐隆,正康,大同福,德太等等。陳希齡,吳堯階,周紹溪,冷作雲正在那裡商議如何吸納存款的問題,霍仁帆進來坐在吳堯階的位置上,周紹溪說:

     “主席!近幾天我與冷師爺,陳希齡,吳經理幾個在縣城東南西北也跑了個遍,那些機關企業根本不賣賬,哎呀!幾天下來,真是麻雀哈糠殼,空搞了唷!”

     “這麼說來,老子又湯到了喲?”

     “霍主席既已經接手,凡事都是人為的,剛才我們幾人還在商議,何不先改一下行規,全部免收匯費,時今,從各地的經費都匯來綦江,各銀行匯費都很高,領款人深以為苦,何不打出招牌,免收一切匯費。”

     大家都把眼光不約地把他霍仁帆看著,霍仁帆想先把款子攬到再說:

     “也只有這樣了,冷師爺家裡事就不管了。周紹溪,吳堯階,陳希齡再跑一次各企事業單位,務必拉到款子!”

     話一說完,幾人提起公文包,各自去游說,霍仁帆焦頭爛額地回到恆昌裕。剛進入客廳,奐明,王善夫正陪著一個公務人員在那裡閒談,那人看見了霍仁帆,立即站了起來說:

     “是霍先生嗎?”

     “你是?”

     “噢,本人是四川省社會局局長黃中強文書賀強,今日受局長之命,專程從重慶來,邀請霍舵爺及全重慶各堂口舵爺明日到重慶皇後餐廳開會。”

     “什麼事?”

     “卑職不知!”

     “好的!我一定趕到!”

     “大哥!現在走吧!”

     “好!”

     於是霍仁帆帶上奐明,二娃子,王善夫開車,順帶那位文書坐上福特車直下重慶。第二天,重慶城的皇後餐廳,各堂口袍哥的舵爺竟有五十多人齊聚,袍哥老英雄田德勝,石孝先都齊齊到來,年輕一輩唐紹武,霍仁帆等等齊齊到來,大家在大廳上你哥子,我兄弟的稱呼起來,好不熱鬧,突然走進一排持槍衛兵,踏著整齊的步發站立在大家面前喊:

     “黃局長到!”

     田德勝,石孝先,唐紹武,霍仁帆,況春發正擺談得高興之處,見此情況,便掃了興。黃中強竟穿著軍裝,挎著手槍,戴著潔白的手套,威風十足,目空一切地昂首跨了進來,眾人目光射向他,他雙手作了一個示意,干咳一聲說:    “各位大哥!兄弟今天有理了。今天兄弟特奉張群主席之命,動員各位舵爺,大哥自動解散袍哥……”

     “啊!……”

     “黃局長!凡事都要說個一二三,請問為啥子呢?”

     霍仁帆首先發了言,眾人反問:

     “對!為啥子呢?”

     “各位大哥!稍安勿躁!聽兄弟慢慢道來,首先我從袍哥的開山立堂和香規紀律說起,這個嗎眾所周知,袍哥開山立堂如同草莽結義,其陳規陋習和而今的民國社會完全背道而馳,更不用說吹燈,砍丫枝,坐草坪,根本就是私設公堂,無法無天。再說了袍哥的所謂義氣,其實是是非不分,拉幫結派,兄弟伙們即是殺人越貨,滾案跑灘也接濟掩護,簡直目無國法,更有甚者有的袍哥販賣槍支,走私煙土,聚眾設賭,估吃霸賒,招搖撞騙等,林林種種,數不勝數……”

     “噢……”

     眾人一聽他當面揭丑,如同捅了馬蜂,一時間眾人皆不服氣,田德勝說:

     “那個說的是草莽結義,我們袍哥效仿的是劉,關,張,三人三姓三結義。”

     石孝先說得更絕說:

     “照你怎個說,我們袍哥就十惡不赦了,全部都該拉出去槍斃了喲?”

     “槍斃倒是不至於,但是袍哥的惡習甚重,大家也不能否認吧!在座的各位哪個敢說硬話?”

     黃中強中氣十足,搖頭擺尾地說得大家啞口無言,面面相覷,黃中強便繼續說:   “所以根據內政部的規定:抗戰期間所有社團都必須在社會局登記備案。你們登記了嗎?沒有,沒有就是非法!”

     “啊……”

     這下子人群爆了鍋,把袍哥們都惹火了,仁字大爺石榮廷也七十歲的老頭,山羊胡子也有一尺長,他吱地站起來,食指指天,口水滴噠地吼道:

     “那樣叫非法?孫中山先生不也是曾經與袍哥有關系嗎?他非法不非法呀?”

     “國父不是袍哥!”

     仁字大爺李祝三不緊不慢指著二根指頭說:   “哪個說的?國父曾經參加過洪門,洪門哥老會嘛本是一家塞!”

     “哈哈哈……”

     頓時餐廳內爆發一陣嘲笑聲,馮竹山坐在邊角,將扇子一收,撲的一聲陰陽怪氣地說: 

     “請問?誰人不知:重慶袍哥在辛亥奪權是有功的。”

     “對頭!”

     田德勝一見表功的機會來,如鯽魚般蹦起來,伸長脖子,拍著胸脯吼說:

     “當年楊庶堪約況大哥和我組織敢死隊圍攻朝天觀,還不是咱們帶領著袍哥的弟兄伙們出生入死,那頂戴大人紐傳善會交印投降嗎?你稱二兩棉花紡紡,紐傳善的狗尾巴是哪一個一刀剪的?”

     石孝生接著說:   “滄白先生是我的太老師。當年,家父受太老師之托,指揮盧漢臣的敢死隊占領南岸。”

     盧俊卿地站了起來說:    “我伯父盧漢臣也是袍哥!”

     霍仁帆說:

     “連埔公及二十一軍的全體將士幾乎人人都是袍哥!”

     “過去是過去,現在是現在。”

     義字大爺楊少宣喝了一口茶說:

     “現在又孬了嗦?”

     馮什竹蹺起二朗腿說:   “黃局長曉不曉得,就在去年弟兄伙們為了給委員長獻機祝壽,我們重慶的袍哥又捐了多少錢呢?那十八架飛機現在還在嘛!”

     唐紹武也插上話說:   “黃局長!這個戴局長成立人動會,我們重慶袍哥都積極參加,大家都在抗戰建國,為啥子專和袍哥過不去喲,委員長也是青幫出生唷!”

     一時間大廳裡如鬧喳麻雀一般,你一言,我一語,倒變成了只有各位舵爺說,沒有黃中強說話插嘴的機會,黃中強干脆把嘴閒到不開腔,任由各位罷談。時近稍午,黃中強只好說:

     “哎!大家的意見我負責向張主席反映,至於結果如何,還要由張主席定奪,其實本人也不是和各位過不去,公務在身,身不由已呀!”

     “黃局長!不存在。都是梁山弟兄,不打不親熱。”

     “兄弟略備薄酒,請各位大哥務必賞光,請!”

     “不客氣!”

     這一席話才使袍哥們露出了笑容,大家你推我勸,入席暢飲,這一席酒宴吃得大家酣快淋漓,唐紹武對霍仁帆說:

     “霍大哥,明日我帶你去拜張樹聲。張樹聲在河南,河北諸省很有勢力,今後開拓北方很有用處。”

     “要得!”

     於是到了第二天,霍仁帆與唐紹武過河,坐著滑桿來到重慶玄壇廟,一路的古道上依舊馬幫與力夫來往穿梭,有個夫子唱起山歌:

     我是巴山背二哥,打一杵來唱支歌。

     太陽接我上巴山,月亮送我下巴河。

     這歌聲悠揚瞭亮,不知不覺到了張樹聲的小洋樓,四周竟然站著一排青衣大漢,怒目相視行人,霍仁帆與唐紹武不慌不忙下了滑桿,唐紹武對門人說:

     “給師爺通報一聲!”

     那門人小跑進去通報去了,不一會兒出來說:     “祖師爺有請!”

     唐紹武與霍仁帆走進大廳,大廳裡雕梁畫棟,古香古色,一個老者大概就是張樹聲約五六十歲上下,端坐於太師椅上,須髯垂胸,戴著墨鏡,黑袍身上穿,一副道貌岸然,藐視一切的樣子,十幾條漢子,二人不敢怠慢,走到跟前,雙手抱拳,深深一揖說:

     “祖師爺萬壽無疆,無量壽福!”

     “唐兄弟!旁邊的那一位是何人呀?”

     “祖師爺!這位弟兄就是我時常提及,在二十一軍任文書,川康禁毒專員霍大哥,霍仁帆。”

     “久聞大名!”

     “祖師爺!”

     “霍兄弟!此是何意呀?”

     “祖師爺!兄弟便是早在十多年便拜了杜月笙為師,這麼多年以來,始終不忘師傅的教誨,今日決定拜祖師爺為師,即使是上刀山,下火海也再所不辭,望祖師爺接納!”

     張樹聲微微一笑說:

     “哈哈哈!來呀!設壇!”

     十幾個漢子便忙碌起來,在大廳中央安放一張茶桌,點燃牛油蠟燭,把大廳照耀得輝煌,張樹聲居坐於正堂上首,一個漢子把點燃的一注香遞與霍仁帆說:

     “兄弟只須跪在地下對祖師爺磕三個頭,便是洪門弟兄!”

     霍仁帆果然跪在地下,連磕三個頭,張樹聲趕緊將他扶起,拉著手坐在身邊說:   “兄弟!自從以後,我封你為綦江首事,要廣納信徒,弘揚洪門!”

     “祖師爺放心!”

     唐紹武與霍仁帆閒坐一陣後,便出來,坐上滑桿,回進城中,在重慶城裡消遙自在了三天,然一行四人坐著汽車回到綦江,冷作雲,吳堯階,周紹溪,陳希齡在恆昌裕的大廳裡等候,經過一上午的汽車顛簸,幾人都已口干舌燥,筋疲力盡,秋蓮,羅芳端來茶水,洗臉水,幾人洗畢才剛坐下,陳希齡說:

     “霍先生!經過我們幾位的努力,果然效果不錯,閘壩管理處的七億存款已到了我行,給對方少收了手續費和匯費達到一千多元,同時也每月代收鹽款和學費八十余萬元,各機關也存入經常性余款一百多萬元,昨日我們算出余額達一億之多。”

     霍仁帆聽罷欣喜不已,轉而一想說:

     “這麼多錢怎麼放得出去?”

     “霍主席!既然錢已到了手,現在就是想方設法把錢花出去生利。只要在發放貸款之前,核實一下商家有好多本錢,再來核定貸款額,霍主席又是袍哥舵爺,錢放了出去,誰人膽敢賴賬不成!”

     “那好,你們幾位再辛苦一趟,到蒲河去把那裡的煤幫都給我請來,我要請客!”

     “是!”

     當夜,眾人在恆昌裕將就吃了夜宵才散去,第二天王胖子,章淑華早早准備宴席,冷作雲,周紹溪,陳希齡,吳堯階坐著王善夫開的車直奔蒲河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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