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蒲河場邊有一孝子河自貴州流來,再流向三溪匯合綦江。上、下游木船航行到蒲河,即為亂石鱗峋的魯峽洞所阻,上游南川,桐梓的桃子凼,天橋鄉一帶自磨石嘴邊,經胡家咀,王家壩,直至吊崖咀二十餘里間,早在抗戰前,已有大小煤窯四、五十家,煤從煤洞中挖出,由力夫們背上翻梁子山至蒲河的楊柳灣,大建塘過稱上船,另一支路自腰子口的東林寺起,經叢林溝山脈的三層壩,硯石台至豬漕灣一帶二十餘華里間也有四、五家煤商,這個產區所產煤碳,由力夫運到萬盛三元橋河邊,再由木船至蒲河魯峽洞,再由力夫運到場下過稱外運,因為此時正值抗戰,各鋼廠急需作煉鋼燃料,至此各商家生商興隆,這蒲河場的楊柳灣,大建塘一帶沿河灘堆集如山的煤碳。其中最大的當數東林公司,其老闆為劉泗英,劉泗英為吳佩孚的參謀長,與夏奠言同為青年黨創辦領導人之一,公司在萬盛場東林寺,後來教育部長朱家驊的侄兒朱伯濤又增資十萬元入股。小中號的如力源公司,由東蘇人帥之偉,集十萬元組建,竟成公司李林,協昌公司由霍書舫,霍晉黎,陳紹章合夥,新昌公司等等,冷師爺都向他們下了請誎。
那天也不知何人透了風,唱三街領著大大小小的徒弟徒孫早早地趕到恆昌裕大門口,那二娃子一打開門,一股股汗臭味撲鼻而來,唱三街還坐門旁,一手拉開褲腰捉虱子,捉著一個虱子,趕緊往嘴裡送,啪的一聲用門牙咬死,二娃子火了罵道:
「唱三街!格老子也太過分狠了塞?」
「二娃子!俗話說:燕子不進愁門,耗子不打空倉,老闆今天有喜事,好歹也要捨點!」
「都給老子滾,不然老子槍子不認人。」
說著說二娃子居然掏出了手槍,淑華從裡屋出來,喊道:
「二娃子!住手!」
「太太!」
「菩薩!」
「二娃子到廚房去拿點吃的!」
「這麼多人?」
「叫王師傅抬一盆出來!」
二娃子極不情願地收起了槍,叫王胖子抬了一盆飯來打發了才散去。臨近半上午時分,誰知吳舉宜帶著陳翰屏來到,霍仁帆,冷作雲,陳希齡,吳堯階,周紹溪在大廳等候,霍仁帆說:
「吳先生!陳先生來得巧,今日正請煤幫到我這裡一敘!」
「今日我正找你有事相敘!」
「請坐!」
幾人分別坐於太師椅上喝著請茶,不一會東林公司劉泗英,朱伯濤,力源公司帥之偉,竟成公司李林,協昌公司霍書舫,霍晉黎,陳紹章,新昌公司錢子余,合中公司馮浩然等人也坐著滑桿來到恆昌裕,陳希齡等人招呼著,丫環來穿稜端茶端水,劉泗英笑瞇瞇地對陳翰屏問:
「陳先生博聞強記,你對現時戰局如何展望呢?」
陳翰屏頓時精神抖擻起來,他最喜歡發表這方面的見解,翰屏三一年去重慶,被劉湘的特委會逮捕入獄,後經親屬以四百塊大洋塞包福與霍仁帆的力保和本人向特委會表示了悔過,李松才放他出獄留任特委會編輯員,不久任開江縣清共視導員,誰知特委員又將其調回審查,幸虧重慶聯合中學校長鄭獻薇保釋,自此又離開了二十一軍,也脫離了共黨,四處謀職,陳希齡走後,吳舉宜特聘翰屏頂替希齡的職務,東原公司人事室主任。他侃侃而談:
「各位!自今年以來,這世界大戰發生根本性轉變,先說歐洲戰場,自墨索里尼戰敗,美國將在亞州開闢第二戰場,將德國一舉打敗後,軸心國只剩下一個日本了,美國是經濟大國,實力遠比日本強大得多,再加她參戰遲,實力沒受多大損傷。」
吳舉宜說:
「前幾天我得到辦事處打來電話,美國在日本長崎,廣島投下二顆原子彈,蘇聯出兵東北,尋找關東軍決戰!」
「啊!」
「你的意思是說戰勝日本只是時間遲早而已!」
「是的!哎!你們今天問這個幹啥子呢?」
「霍先生叫我們來,不是光喝酒的,雖然這幾年我們找了幾個子,可是始終把握不住時局,以至處處摔倒,霍先生的銀行也想把款子給我們,可以陳先生下一步又該怎麼走呢?」
陳翰屏也毫不謙讓,活像一位政治家,他鏡片後的眼睛眨了眨,略微思索一下,說:
「霍先生!吳先生!各位,這次世界大戰歐美各國元氣大傷,都要忙於恢復元氣,無暇顧及他國,是我們發展實業的大好時機。」
劉泗英卻不以為然地說:
「陳先生此話差也。我認為國內形勢很難猜測,戰勝了日本,委員長的威望會有一定的提高,美國的政府也有實力幫助他對付共黨,他的政權短期內是可以鞏固的。不過呢,共黨這幾年在北方發展壯大很快,他們巧妙地利用了民族感情,暫時不談共產主義,以愛國主義作號召,甚至表面上服從委員長的領導,這可是**高明的地方,以此來換得人心,現在共黨已被國民黨養大了,比戰前在江西蘇區大不相同,未必會乖乖地聽從委員長的發號施令,但是委員長對共黨不會沒有動作的,古人云:臥榻之旁豈容他人酣睡。局勢一時半會也很難說呀!」
一席話如潑了一桶冰涼水,半響都沉默不語,大家的情緒都有些濃郁,劉泗英面部表露有些憂心忡忡地說:
「我們原想抗戰勝利後,可以一心辦實業,但沒有一個安定和平的社會環境,談何容易啊!」
陳翰屏卻十分有把握地說:
「各位!也用不著杞人憂天,我看內戰一時半會是打不起來的。」
「什麼緣故呢?」
「各位!難道不明白:我們國內的問題都多多少少受到國際因素影響。共黨後面有蘇聯,國民黨背後有美國,蘇聯與美國的戰後都需要一定的時間來恢復,只要蘇聯和美國不願打,國民黨和共黨便會打不起來,退一步說:就是打內戰,國民黨有幾百萬軍隊,加上美國裝備,足可控制全局,共黨短期內肯定成不了氣候。」
「噢!」
大家的臉上有了笑容,都說言之有理馬上振奮起來,霍仁帆盯著陳翰屏問:
「陳先生!你看這穩定的時期有多久?」
陳翰屏覺得這個問題很難回答,但他從不願在別人面前顯出智窮無路之態說: 「至少十年!」
「好!有了十年大家就有前程!」
霍仁帆十分興奮地說,眾位點頭稱是,劉泗英第一個說:
「霍先生!那就貸給我七百萬!」
「我也要五百萬!」
「我也要四百萬!」
……
一時間眾位老闆紛紛圍陳希齡,冷作雲,吳堯階,周紹溪要款子,吳舉宜也貸去一千萬,縣銀行的剩餘資金全部找到了下家。
到了晚上,羅澤閭,周振強同時接到上峰電報,羅澤閭睜大眼睛拿著電報來到營房,有的學生經過一天的操練,早已睏倦,羅澤閭這下子有了中氣說: 「日寇投降!日寇投降!我們的抗戰全面勝利了!」
同學們立即歡騰了起來,緊接著同學們的腳步聲,狂歡聲匯成一片,衝出營房。勝利的消息如長上了翅膀傳遍了全城。
這時大街上已鬧翻了天,鞭炮聲,鑼鼓聲,歡呼聲,來往的奔跑聲,整個縣城都沉浸在勝利的歡樂中,人們從巷子裡湧出,揮舞著手中的扇子,呼喊: 「勝利囉!勝利囉!日本鬼子投降囉!」
小孩們忘了一切,從家中奔出,光著腳,在熱氣尚未散盡的石板地上蹦跳歡笑……,沿街的醬油雜貨店的大門,被買鞭炮的人猛打,老闆唉聲歎氣地問:
「幹啥子喲?」
「老闆!老闆,開門開門!」
老闆開了門,同學們激動得用顫抖地聲音說: 「日寇投降啦!把火炮全部賣給我們!」
買火炮的人擠破了門,他們不用老闆動手,也不問價格,將一張張花花綠綠的鈔票往櫃檯裡丟,像雪片般飛舞,有的跳上櫃檯,從貨架上取下一盤盤鞭炮,然後抱在懷裡鑽出門去,老闆慌了手腳,顧此失彼,呻喚道:
「啷格搞的喲!要打我的起發唷!喂!喂!我的罈子,慢點慢點!我的瓦缸呀!……」
誰也不理會老闆的叫喚,招呼,瞬息之間鞭炮全被拿空了,操著各種口音的人都彙集在街上喧嘩鬧嚷,有的哭,有的笑,一個白髮蒼蒼的老人在撕扯著自己的頭髮,揭斯底裡地嚎叫: 「天那!俺終於盼到這一天哪!」
「阿拉歡喜焦關,依小日本嘎凶也有今朝!」
「俺們終於回家囉!」
下江人相互擁抱在一起,失聲痛哭,有的甚至興奮地暈倒在別人的懷裡,周振強推窗遠眺,對月而吟:
「八年了。
這八年是艱難的困苦的八年,
仇恨燃燒於胸膛的八年。
是英勇抗戰,浴血戰鬥的八年
是日日夜夜都在盼望的八年,
現在,中國果然勝利了。
中華民族得到了解放。」
天上一輪明月斜掛空中,浮雲被勁風吹散呈現出朗朗無雲的蒼穹,那清輝照耀著奔騰的江水,照耀著莽莽的群山。官兵,學生,街民等等的感情再也忍受不住了,即使夜深了,也不願回家,城內城外燃起了堆堆熊火,明亮的火光,映紅了山野,清爽的秋風颯然飄忽,那遠遠近近的歡呼聲在空中蕩漾,街上的人一直狂歡到天明,在家的人也沒有合眼。舉國若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