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 曹天泉火燒芭蕉寮,陳京慷單刀斬黃龍。
砥礪會渝城募善款, 代菊菲奮然剪髮辯。
民國十一年夏歷五月十三日夜,劉湘派周世義任綦江縣長,防軍移防,消息走漏,鄧國璋,曹天泉,周燮清得到消息,急率一千人來攻城,天黑月高,已近子時,周燮清心急火燎地說;
「兄弟們!爬上去,攻下縣城,商會的銀元那個抓到那個得!」
那裡知道周世義老奸巨滑,又留有二連人守城,兄弟們背著槍,個個奮勇爭先登雲梯,適逢哨兵在城跺處屙屎,忽然聽到下面有悉悉索索的響聲,便轉身一看,說:
「我的媽喲!」
驚叫一聲,抓起槍一看黑壓壓的一片,一人已到牆上,趕緊隨手猛剌一刺刀,「哎喲」,那人倒下城牆,庚即一槍打那個指手畫腳的人,正中周燮清的手膀,鄭國璋,曹天泉聞響,嚇了一跳,見城中有防備,城內防軍聽到槍聲,紛紛打起燈籠上城,頓時槍聲大作,硝煙瀰漫,鄭國璋只好命令:
「撤!」
上了牆的,只好下牆,仍在南門外捉了一些紳糧,拂曉即率隊而去。
東溪場王爺廟後幾間房子的,就是關押紳糧的地方,幾乎天天都要從這些房子拖出幾具屍體來,後來曹天泉竟把死屍與活人關鎖一屋等家屬拿銀子來取殭屍,不少紳糧傾家蕩產,取回來的竟是一具無法辨認的屍骨,有的連屍骨也沒有見到一根。
一天曹天泉的管事曹裁縫來了到芭蕉寮,購買煙土,芭蕉寮的棒客劉漢珍,其子劉子敬兩爺子有三百多人槍,控制著黔北的煙土交易,曹裁縫帶著銀兩與十個弟兄跟隨來到芭蕉寮,芭蕉寮本是苗人的寨子,因是貴州的通道 ,馬騾商貨,熙來攘往,因其場四周芭蕉環繞故名,那成片的美人蕉果實纍纍壓彎了枝頭,場外良田萬畝,流泉噴薄其中,龍潭沉涵碧凝,深不可測,街房如蜂房燕壘,結茅架木,重樓復閣,燥爽明透,剛進場口,劉子敬便帶著幾十人將其攔住傲氣十足昂頭擺尾地說:
「站住!那路的?」
曹裁縫見劉子敬個頭矮小,黑皮膚,一副齷齪骯髒的樣子,便沒有放在眼裡說:
「你是誰?你知道曹天泉麼?」
「我管你曹天泉,王天泉,把他們統統抓起來!」
劉子敬活了二十幾,沒有見過誰敢頂撞他。便扯起黃鱔般的頸子吼道,話又說轉來牛再大也壓不死虱子,十幾個人被綁起,押到大寨,劉漢珍已年到七十,身材高大,好不容易老來得子,此時因抽了幾口泡子,聞了鼻煙,一陣酸癢,連打三個鼻嚏,然後打了一個喝海,才來了點精神,ど兒大呼小喚,驚爪爪的叫喚:
「爹!抓到幾個賊娃子!」
「ど兒帶進來!」
劉子敬叫人將曹裁縫十人連推帶拉押進大寨。說:
「他身上搜出五千塊大洋!」
劉漢珍一聽有這麼多錢,心中暗喜,口吐唾沫如雄獅般吼道:
「大膽毛賊!在那裡作案?今天落到我的手頭,從實招來?」
「好漢!我是鄭國璋師長手下曹天泉旅長管事,今天來芭蕉寮來收購煙土。」
「哎呀!你這幾個毛賊竟敢稱曹旅長手下,來呀!拉出去斃了。」
「你!劉漢珍!我兄弟決不會饒你!……」
手下人不由曹裁縫幾人分辨,果然拉出去槍殺了。消息傳到東溪,曹天泉氣極,帶著五百人殺氣騰騰地衝到芭蕉寮,劉子敬、劉漢珍率眾阻擊,兩軍相見,槍聲大作,硝煙瀰漫,劉漢珍在陣前大喊:
「曹旅長!兄弟實在對不住了,蚊蟲咬到菩薩——認錯人了,兄弟願和談,你死去的兄弟一人賠一千塊大洋。」
「呸!劉漢珍,老子這一輩子又不是沒有見過錢,老子必須要你寶貝兒子的命來抵我兄弟們的命!」
劉漢珍一聽氣得鬍子一根根筆直,喪心不已,說:
「ど兒!看來曹天泉是不會放過我們兩爺子的,我已老了,你帶人往大羅山跑!」
「爹!我們一起跑!我來擋住!」
「我已老了,記倒:今天是你爹祭日,要在每年的今天給老子燒點紙。」
「爹!」
「快走!」
劉子敬悄悄走到後場口。這時曹天泉見劉漢珍據場中民房而守,不斷放冷槍,便叫人在田中搬來谷草,堆起,放火,這芭蕉寮本是干欄式吊腳樓,一見火起,便燎原一片,居民四處亂竄,曹天泉命令見人便射擊,一時間哭叫聲一片,劉漢珍見火已到樓腳,火威猛烈,勢不可擋,提槍先將幾個老婆打死,然後自盡,劉子敬顧不得老子,帶著幾十個人,跑到大羅山去了,曹天泉直到看見劉漢珍燒焦的屍體,方才撤軍,芭蕉寮已被燒去十之八九。
民國十四年,卻說王奇岳走後,王良從重慶華英中學畢業,王良先前由王根澄安排到任家灣其外公朱後村所設私塾讀書,後又在其父教的私塾攻讀古書,學寫文章。一天王良到錢庄協計昌去辦事,乘亂偷走銀元,拿到北街門外散給叫花子,結果挨了王根澄一頓教鞭,母親心痛王良,趕緊為兒子拂塵,做吃的,王良長相憨厚、聰明、機智、身體結實、大眼睛、厚嘴唇,母親說:
「ど兒!你老子這回要給娶個媳婦。」
「媽!我不要!」
「傻兒子,有了媳婦,便有了兒,有了兒便可當家塞。」
「我還小,我要上大學,學二爸出國留學。」
「結了婚,把兒子生下,你去留你的學。」
一會兒,王根澄一陣風似的回來了,正禁危坐中堂,王良不敢怠慢,規規矩矩來到王根澄面前站著,低頭並足,王根澄表情嚴肅端坐於孔聖人相前,說:
「王良!你已長大成人,應該明白許多事理,最近寫了什麼文章?」
「我近日寫了一文《論修身》」
「念!」
「古之聖君,以民為本,而不拂民之心,凡有殘民之政,虐民之條,民惡則亦從而惡之,迨後君安而國靖。
今夫士君子,讀書明理而已,何必岌岌於功名也哉?然修之家者,必獻之廷,一旦乘時利見,必出而治世,以負天下蒼生之望,烏可獨善其身哉。
天下之利益無窮,以一人謀之,不若與眾人謀之,一人之勢力孤,雖謀之而獲利不厚。眾人之力廣,謀之而獲益無窮,人生斯世,斷不可脫群而獨居也。
天下事,成於勤,而販於惰,勤者福之源,惰者福之基也,蓋勤則百廢俱興,而不勤則一事無成,勤則其從學也,朝思,夕改,口誦,心維。
「嗯,很好!此文精僻,一言而概之:民為貴,君為輕,學而優則仕,合作謀利,尚勤惡惰,寫得好,現在國家正處於內憂外患交困中,你二爸經常來信:望你立志為救國救民而奮鬥,北洋軍閥政府章宗祥,曹汝霖,張作霖,吳佩孚等皆為民族敗類……」
「老爺!王東二求見!」
「有什麼事?」
王東二留著長辮,身穿黑衣草鞋,山羊鬍,古銅色皮膚,生活的重負旱已壓得他未老先衰,來到跟前怯怯地說:
「老闆!今年伸白露逢雙,干死河邊老青槓,再說堂客又害干病,兒子又裝狗,收成還不及去年一半,望老闆開恩。」
王東二說著跪地求情,王糧澄則板起臉說:
「王東二!我當年把田佃給你,看你為人忠厚,臨租前,一再扎服,種子年年選,產量節節高,地要勤耕,肥要勤施,你做到了嗎?」
「老闆!我的活內是全村有名的,我種田二十年,重未遇到這樣的天災,年初頭,我聽到春哥頭年叫,秧子撤二道,果然如此……」
「王東二!白紙黑字,立約為證……」
「爸爸!他們一年到頭辛苦,為我們種田種地,既受天災,人又生病,你為何一點租也不減?於心何忍,你平日經常教育我們……」
「王東二!看在天災的份上減應交租二十四擔的四成。」
「謝了,老闆!」
王東二連瞌三個頭,轉身去了。王根澄轉而對王良說:
「你也不小了,該成親了,對方霍家,人丁盛旺,號稱霍半誠,女子名叫霍素清」。
「爸爸!我要學二爸,繼續求學,同學們都約好了,去考上海扶志大學文科,老師說:我的文章寫得好,有把握考上。」
「那這幾天便成親!然後你再走。」
王良見父親同意繼續讀書,便不敢多違,結婚後,王良見霍素清溫柔賢淑,容貌端莊秀麗,舉止從容閑雅,肌膚嫩玉生香,女工針指,知書識字,通情達理,很是愛她,霍素清見王良心成大志,便將私房錢給他說:
「王良!你去吧!我也到成都女子中學讀書,聽說:那裡老師,學校都很好!。」
結婚幾天後,王良便到上海去了,後來霍素清加入了共青團,參加了地下黨,因王良後來參加了紅軍,久無音訊,便改了嫁,有道是瀟灑佳人,風流才子,天然吩咐成雙。
話說石青陽乃袍哥大爺,只要是袍哥,便收入他的部隊中,民國十一年六月二十日,吳焱清,龍德明二團長趁石青陽與黔軍袁祖銘混戰之中,趁亂帶起七百多人槍來到老瀛山安營紮寨,後又招集黃金河,黃輔成,黃海廷三股小偏棚,人數達到了千餘人,依然川軍編制,吳焱清任團長,龍德明任副團長,黃金河,黃輔成,黃海廷任營長,龍德明又兼任參謀長,這老瀛山最高峰馬腦山顛,東至天成廟,西止白雲觀,山勢險竣,奇峰突兀,林壑幽深,山泉清洌,古木參天,籐葛遍地,有前明寺廟四十八所,壁立峻峭,四時蒼翠,山花爛漫,為川東各山之冠,宋劉望之有詩贊曰:
「山盤四十八面險,雲暗三百六旬秋。」
這吳焱清司令部便設在山巔天成廟,一天黃金河的侄兒小老渾來到天成廟說:
「報告團長!三角大紳糧魏子民已經回到三角。」
吳焱清一聽高興不已,對黃金河說:
「黃營長帶上三百人由你侄兒領路,今夜下山。」
「是!」
這吳焱清的部隊上自團長,下自伙夫,都是煙鬼,一聽下山,個個精神百倍,到了場上可以搶煙館,快到三角場時,天已漸黑,田地裡勞動的農夫有的還未收工,便被發現了,有幾個農夫悄悄回場,一進場,便口中大呼:
「棒老二來了,快跑呀!」
這一喊,滿場的人一下子似炸開的鍋,頓時紛紛關門閉戶,東躲西藏,這三角大紳糧指的是魏子民,此人良田萬頃,妻妾成群,自從老瀛山吳焱清佔據,魏子民便帶著全家跑到了重慶,綦江買街房居住,此人清瘦如柴,是個一毛不撥的鐵公雞,有二十多家丁跟隨,小老渾整日在三角場上混,專等魏子民回來,果然那天等到了,急急沖沖趕回老瀛山送信,魏子民安排收租事宜已畢,正準備明日回綦江,哨兵報告:
「老爺!棒客進場了!」
「快!打開後門,前面十人開路,後面十人護衛,滑桿準備,走!」
大小細軟早已準備,魏子民坐上滑桿,一溜煙地從後門跑了。黃金河長相魁梧,八字鬍,槍法好,大煙鬼,好色之徒。手提駁殼槍第一個衝到魏子民家,有的兵見到煙館,便不顧一切地砸爛門,衝進去搶煙土,有的衝進商店搶銀元,鹽巴,黃金河進到莊園,見空空如也,手提駁殼槍,對空連發三槍,叫道:
「格老子!找柴火,燒!」
兄弟伙從街房後簷下,找來乾柴,點燃大火,一時煙霧四起,烈火騰天,黃金河出了大門心想未捉到魏子民而氣憤至極,部隊走出場口,那大火已燒了十多間房。黃金河率隊走到兩路口,天已大黑,便靈機一動說:
「往蒲河去!」
「團長!天已黑,路不好走!兄弟們已走不動了。」
「媽賣屄!格老子那個敢不動,老子打斷那個腳桿,人越耍越懶,嘴越吃越饞,平時裡吃油喝香,臨場不中用,走!」
兄弟們不敢違命,只得硬著頭皮摸黑走,又不敢打火靶,山高路滑,半夜裡又下起了小雨,一路上撲爬觔斗,好不容易到蒲河場,黃金河,小老渾等眾兄弟伙們,便趴在路邊抽起鴉片,天已漸亮,大家補充精神,黃金河提起駁殼槍,大呼一聲:
「衝啊!兄弟們!」
「衝啊!」
兄弟們便端槍高喊,從上場口直撲下場口禹王廟團練局,沿街的人大都沒有甦醒,個個砸窗打門,見到鹽巴,布匹都一律搶光,團練二十條人搶,抵擋不住,且戰且退,找條魚船,退到石角,於是紳糧霍聘君,霍永昌,肖慶豐,陳炳銀,霍銀州,稅華豐,肖洪昌,冷和林等人被押上老瀛山,吳焱清大喜過旺地說:
「好!好!根據各紳糧的田土,來交贖金,傳下話去,不然砍頭,大紳糧霍聘君,四千塊大洋,霍永昌三千,陳炳銀煙土一千兩,餘下人等五百塊大洋,限三日送到,不然的話,一天宰殺一個。」
傳話的人不敢怠慢,家屬傾家蕩產,湊足銀錢,送到山寨,從此各小鄉場一片淒慘,大都紛紛往縣城跑。吳焱清自此精兵強將,添了不少武器。
小老渾那天打扮成小生意人的樣子,來到縣城。混了一個月也沒有找到機會,一天天已漸漸黑了,小老渾淫心回春便來到望春樓,老闆娘接到說:
「哎呀!小兄弟,你今天不巧,客滿了,防軍兄弟們把幾個姑娘全包了,明日開撥。」
「老媽!我多給幾個錢!」
「不行呀!多給一倍也沒有了,除了老娘!」
老闆娘一手搭在小老渾的肩上,露出滿臉麻子,朝他淫笑,小老渾不信便進房,只見滿房的防軍還坐在大堂排隊,姑娘房間傳來陣陣放落的笑聲,一個當官看見小老渾,說:
「來呀!把那個崽兒抓到,脫了褲子日雞眼。」
小老渾嚇得魂飛魂散,驚汗直冒,趕緊跑了,他不敢停留,回到老瀛山天成廟,報告吳焱清,於是留下龍德明,全隊前來圍城,防軍走後城中僅有警備隊一個排,整個綦江城圍得水洩不通,自從王漢章被撤後,劉湘手下周世義縣長,便啟用陳京慵任團練局長,陳京慵說:
「警備隊長李鼎三守東門,游擊隊吳炳林隊長守南門,商團隊長陳海雲守西門,護城團長兼督練長王淵如守天官賜福,文焱明率隊增援各隊。」
王淵如本是川軍連長,回到家做生意,陳京慵見他身強力壯,百發百中,便啟用他,他說:
「陳局長!人手恐是不夠,凡是十六歲到五十歲男丁皆輪流參加,協同警備隊,商團日夜防守。」
「好,派人下去,貼出佈告,凡十六歲至五十歲男丁,自帶刀槍,上城守衛。」
於是佈告下去,陳治均,霍栗如,陳翰屏,鄒進賢,霍紹文,潘志寰等砥礪會成員均來參加,負責守衛縣衙。這王淵如率隊來到天官賜福,見城外黑壓壓一片,黃金河命人正在趕製雲梯,大模大樣坐在一百米外看著天官賜福城樓,守軍嚴陣以待,小老渾,黃金河也似乎看到了當官的來到,便驚爪爪地大呼大叫:
「喂!投降吧!我親眼看見防軍已經撤走了,你護城團那幾個桿槍經不住我軍打的。」
王淵如一看似曾相識,氣憤填膺地說:
「媽喲!搞了半天是你!」
王淵如隨手抓了把步槍,此人是川軍老兵瘩子,長得是黑皮膚,高個子,大眼睛,膽大如虎,見亂不慌,氣定神韻,他從天官賜福窗子裡對準小老渾的腦殼瞄了又瞄。砰!一槍打去,正中腦殼,一腔熱血噴到了黃金河的臉上,周圍幾十人都嚇一跳,剛才那副ど不倒台的樣子,轉瞬間似木瓜般地倒地而亡,黃金河對著小老渾帶著哭腔連喊三聲:
「小老渾!小老渾!小老渾!兄弟們!跟他拼了!衝啊!」
眾兄弟們似乎回過神來,一窩風地向護城團衝來,槍聲大作,護城團見來勢兇猛,有的已想後退,王淵如說:
「誰敢退!打死誰,給我瞄準打,到牆腳,丟手榴彈,專打雲梯。」
一席話,眾人情緒稍穩,王淵如又瞄準第一個爬城的,一槍打去,應聲而倒,第二個又爬,手榴彈丟下二顆,轟隆二聲,雲梯斷成二段,死傷一片,剩下的退回了下去,一會兒,吳焱清率眾趕到,說:
「把城死死圍住,不出十天,自動投降!」
黃金河命人找來一付上等棺材,請來幾個道士,吹吹打打,半夜裡就地做起道場,圍城三四天陳京慵見仍無防軍到達,部下又報告說:
「陳局長!城內飲水和糧食都吃完了,荷花池的水都擔干,滿城人心惶惶,愁苦萬分。」
霍栗如說:
「哎!陳局長!趕快發水電報請援,就是趕製木板,上面寫道:『綦江股匪圍城數日,緊急萬分,懇求重慶當道速發援兵,以解倒懸。」
陳京慵命人趕製數百塊,從東門地道順流水投進河中,水電報發出後,吳焱清已圍城七天七夜,到第八天中午,川東邊防軍呂操部下康紹武,白駒二團趕到,吳焱清聽到密集的槍聲,慌了手腳,第一個跑,兄弟們便跟著跑回老瀛山去了。
轉眼間到了下半年,全縣紳商已紛紛避居重慶,縣城防軍因靖黔軍總司令周西成,率部襲擊重慶,防軍,護商團撤走,三搶銅元局,唐繼堯又派滇軍第一軍軍長胡若愚,廖月江由松坎入川援助熊克武討伐楊森,結果劉湘、楊森、袁祖銘勝,滇軍敗走,那天雪花飄飄,北風吹拂,曹天泉率眾攻城,打了三天,終被打進城來,進城後竟秋毫無犯,部隊一律駐紮城外,城內成立巡查隊,以維護秩序,部隊一律不准搶人,鄉村亦無人敢進城,城內的人,也存畏懼之心,終日懸心吊膽,度日如年,司令部設在禹王廟。並委派該部參謀長王思贊為綦江知事,羅德卿為巡查隊長,陳京慷為教育視學,潘志寰任商會會長,羅德卿是扶歡人,幼年家境貧寒,隨父販絲為業,此人素性狡猾詭崇,大眼睛,大身材,五六個近他不得,民國四年加入黔軍,不久升班長,後帶槍回鄉,投靠曹天泉,王思贊帶著羅德卿,後面跟幾個巡丁,來到商會,王思贊說:
「陳視學!潘會長!曹旅長派下的款子今日要是拿不到手,就不怪本縣不客氣了!」
「王知事!這小小綦城,彈丸之地,鹽號早已走光,那來大的商號……」
羅德卿吼道:
「你兩個少跟老子涮罈子,大船打爛三千釘,偌大一個綦江城,鏟層皮都吃不完,來呀!抓起來!」
幾個巡丁不由分說,將二人捆綁,教育局,商會的同事無奈湊錢交給曹天泉,正月初一,曹天泉始發善心,放出來的時候,二人臉青嘴鳥,渾身打抖,回到家 中,誰知第二天王思贊又派人來通知陳京慷到禹王廟,陳京慷見事不妙,立即從後門逃走。
到了新年七月九日,川軍第二軍楊森突然猛攻一軍,一軍聯合其他川軍,鄧錫候,賴心輝,石青陽兵分三路會攻楊森,八月七日二軍戰敗,楊森逃往萬州。第二年楊森在吳佩孚的支持下和黔軍袁祖銘的配合下,以三萬兵力,反攻佔領重慶,九月十日,熊克武,周西成,胡若愚合三萬人猛攻楊森,袁祖銘,雙方傷亡萬餘,重慶為熊克武佔領,十二月,楊森、袁祖銘再次反擊,攻入重慶。這樣持續不斷的戰爭造成了慘重的傷亡,各部隊不僅戰前需要準備兵力,戰後更需要及時補充兵力,準備再戰,於是各部大量招安偏棚,鄧國璋投誠鄧錫候,吳焱清投誠楊森,留下三黃未去,周燮清投熊克武,陶春和投廖月江,曹天泉死活不投任何人,川東東邊防軍總司令石青陽借口曹天泉不受調遣,放縱邊棚攪得四方不安,派呂正華興師問罪。呂正操騎著白馬見曹天泉兵多但武器差對手下說:
「這些偏棚多為鳥合之眾,命令炮兵發三發開花彈。」
炮兵發了三發,曹天泉部下從未見過重炮轟擊,橫奔亂撲,到處亂跑,曹天泉自知不敵,慌忙分兩路撤退,一路從高橋到丁山,一路由盆石壩到石崗,投靠周西城,周西城任命為旅長,東溪陳郇卿,聽說曹在貴州當了官,命其兒子陳秋杭去貴州找曹天泉,謀求事做,曹天泉想到陳郇卿面子,居然為其引薦,周西成便任命陳秋杭為銅仁縣縣長。
羅德卿率部趁亂到重慶投范紹增部,任團長,楊懷投靠了周燮清。轉眼到了新年,匪亂雖已平息,然而數年的匪亂,田土荒蕪,倉儲罄盡,民不得食,顆粒無收,哀鴻遍野,餓殍載道,真是:
兵如梳,匪如篾,團閥猶如刀刀剃,蒼天一怒,赤地千里,蓬蒿滿目,荊棘遍途,荒山野嶺,白骨成堆,血淚斑斑,棺材鋪裡買斷貨,不忍卒睹,乞食者成群結隊,截斷道路,賣兒鬻女,絕望慘叫之聲,不絕於耳,少壯者!鋌而走險,上山為匪。
老農含淚吟唱:
土匪強盜殺如麻,旱地千里餓殍漂。
財主心比毛蟲螯, 官家稅比老虎凶。
滿坡的田土雜草叢生,長起來的松樹也有碗口粗細,土匪拉紳糧的這一關活出來的,乙丑年那又冷又餓的那一個冬天,滿城的窮人往城外山上,河邊尋找棕樹籽,枇杷子,梧桐皮,芭蕉頭,糯米菜,巖半合,鵝兒腸,地木耳等,野菜,連河邊的觀音土也挖來吃,草林樹皮,羅掘俱窮,冬天過了。田稻荒蕪,米價踴貴,小春無收入,米價陡漲,舉室嗷嗷,窮人們流離失所,早晨起來,隨處可見食觀音土鼓腹而死者,陳叔凡找來危雨皋,霍紹文,霍昆鏞、危直士,鄒進賢商議,陳叔凡說:
「現在我縣遭大難呀!光是東溪每日餓死者約七十人左右,現存大半不易救出,該處粥廠每日死七、八人,每日有的人正欲吃粥,便一撲而韁,丁山壩孫向山的老婆,竟將他的親生四歲的兒子殺死,然後煮來吃了,四幅團的張剃頭,一家八口人,餓得實在受不了,自揣不能得生,只好買來毒藥放在飯裡,閤家大哭,然後吃飯,相繼毒死,沓水橋一帶,餓死的人特別多,李木匠,全家十二人先後餓死十一人,剩下一個不滿十歲的兒子,最後都不知去向了。臘月二十九,縣城商會施放年米飯,饑民們扶老攜幼,結集於牛王廟壩,米飯一到,便相互擠踏而死者,竟達三十六人,屍橫狼籍,慘不忍睹呀!」
陳叔凡竟忍俊不住愴然淚下,危雨皋說:
「南門上有人賦詩一首,貼於牆上:
南師烈烈奪邊疆,國家多難,
北將紛紛爭土宇,晝夜不安,
兩路口裡聚槍林,房廊燒燬。
九盤子中施彈雨,田土荒蕪。
馬口埡殺氣騰騰,天昏地暗,
羊角坳炮聲陣陣,鬼哭神號。
飛鵝石几次交鋒,屍橫遍野。
跳魚洞連番接戰,血湧成河。
團保派米派錢款,威搕赫詐。
縣官府用夫用役,活捉生擒。
縣城鎮市井鄉村,淒涼愁慘。
看父母兄弟妻子,死喪流漓。
萬家之老幼驚惶,棲身乏所。
四境之匪徒猖獗,捉足無區。
蹂躪搶燒殺俱來,不堪勞苦。
饑饉寒早疊翻至,何處逃生。」
危老先生德高望重,古道心腸,為人一生正直,青年們很尊敬陳叔凡與危雨皋,特別是陳叔凡對孫中山所著的三民主義、建國方略、建國大綱等頗有研究,尤對孫中山晚年提出的新三民主義:聯俄、聯共、扶助農工的政策很擁護,砥礪會經常找他促滕談心,深夜不去。鄒進賢黃瘦面皮,嘴上有稀稀幾根鬍子,因看書出神,近視眼,他說:
「陳先生!危先生承頭成立賑濟團,我們青年積極服務怎樣?」
「對!二老先生承頭,陳先生負責募捐,危先生負責發放,一面將縣中災情供諸社會,一面組織學生青年,在重慶沿街宣傳募化。」
於是第二天陳叔凡帶著青年們下重慶,在綦江募得一部分款由霍紹文到江津買米,船運綦江發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