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回 袁明光創造方便門,秀才將軍結交紳衿。
北軍黔軍大戰綦城,油籮坪寨硝煙瀰漫。
霍仁帆在家沒過幾天,傷口結疤,照常幹活,約一年後,家裡做米耙賣,何氏,呂梅二人在家做,霍仁帆把耙耙拿到街上賣,大哥仁廉依舊擔著擔子到處跑小買賣,斯琅琅搖著驚閨葉,那時匪風猖獗,旱災,蟲災不斷,廣大人民在饑寒中掙扎。何氏做好米耙,裝在竹兜裡說:
「ど兒!不要忘了,二分文一個喲!」
「媽!你放心嗎。」
提起兜兜一路喊起:
「米耙!米耙!」
走到中街,喬志,蘭青雲二人正好碰上,喬志說:
「李老師常常提到你,你啥時回學堂喲?」
「明年我們又要到楊建廷老夫子那裡去讀了,《幼學》、《唐詩》、《觀止》都完了。」
「你們讀完,把書借給我。」
「這個?」
「好!太央夾了,我不理你們了。」
「仁帆!我給《古文》。」
「我給《唐詩》。」
「差不多!」
霍仁帆見二人同意給書,高興得臉上露出像陽光般的笑容,二人告別。霍仁帆見到處是叫花子,趕緊穿過永川門,只見綦河干帆竟渡,各種船隻來往穿梭,上行的是鹽船,下行的是山貨船,老闆神氣十足端坐船中,喝著清茶,搖著紙扇,掌舵,艄工,唱著山歌:
「大紅公雞冠子紅,妹有心事大不同。
說話都在抿嘴笑,眼睛像個亮火蟲。」
另一隻船的艄工更是不示弱,扯起沙喉嚨,唱起歌來:
「哎!妹兒河下洗白衣喲!一棒東來一棒西喲!
棒棒錘在石頭上喲!問妹心裡想那樣喲?」
婦人聽見撿起石頭擲在船邊,水花四濺在艄公臉上,艄公不但不生氣,反而哈哈大笑,姑娘聽見,趕緊低頭,收拾東西回家。霍仁帆來到老豬市,豬偏二賣完豬,有的買了米耙,一下子,一兜米耙基本銷定,內裝二本書,來到同宗台,這同宗台是一座大院,廣廈高穹,軒曠宏爽,閶闔四啟。大門口站著幾個青衣漢子,從山坡上下來的一串串,一線線三五結隊的干人,奔向大院,霍仁帆跟著一幫人,進了大院,正堂上大寫一個正楷佛字,四周佛塑皆金碧旃檀,羅列輝映,不啻萬尊。香桌上鮮果供俸,香煙裊裊,上面端坐兩廂人,下面坐著一片人,正中端坐一人,體肥腰圓,昭口肥腦,道士打扮,便是隆盛人袁明光,案桌上擺放著幾部書,一部是《太上感應篇詳解》 ,一部是《聖諭廣訓圖》,一部是《陰鷺文制藝》,一部是《戒淫寶簽》,一部是《雷祖勸孝真言》等善書,此時正開引渡大會,干人們亂哄哄一片嘲雜,但見他乾咳嗽二聲,眾人安靜了,他說:
「吾門受命於天,信奉無極聖母,觀音菩薩,玉皇大帝,凡入道門,均受無極聖母,觀音菩薩,玉皇大帝保佑,吾門創自光緒元年,虛無大師其大弟子黎玉成正式創立方便門,自稱十四祖,我師鄧宗盛遍游南北兩京,引渡眾生無數,我隨師多年,受命成佛,現改祖師為統師,我便為統師,下設東,西,南,北,中五號。」
接著宣佈天盤為余春軒,余正足,地盤余普安,余華軒,掌管陰陽儀官,東鎮余春軒兼,設佛堂於合江大槽,南鎮胡光華,設佛堂於蓋石土池榜,北鎮余普安,設扶松觀山三化石,各號紛紛設職支興,朋友,即頂航,保恩,引恩,證恩,天恩,運用,立命,昄依等。一會兒從坡上下來三十多個干人,在頂航的帶領下,來到統師面前,統師莊嚴肅穆,先對這統師連磕三個頭,然後引至台下,便是新道徒的入道儀式,這些干人端身正坐,手扣佛心,口念上懺下懺:
「拜佛求道,立誓始准,口傳機密,不得外傳,偏有二心,五雷轟身。」
跟著念完,眾人對著佛字,叩頭十個,然後燒書字而起,這裡儀式剛完,突然「呯」的一聲,霍樹南率眾衝到門口,統師全然不顧,依然表情冷漠,毫無畏懼的樣子,方便門的信徒們猝不及防,有的已經準備外逃,統師絲毫不為所動,繼續傳道說:
「眾弟子,凡入門後,要廣傳佈道,以親渡親,以友渡友······」
霍樹南說:
「耶!格老子死豬不怕開水燙,文焱明!」
「到!」
只見一漢子一手提著駁殼槍,一手叉在腰間立於大門正中,後面跟著幾個端持步槍的團丁。霍樹南叱道:
「把頭子給老子斃了。」
「是。」
方便門道徒一聽說槍斃統師,大家哭喊著圍著統師,統師袁明光卻端坐不動,其他號首卻驚慌失措,紛紛亂竄,文焱明衝進人群,一把抓住統帥,「呯」的槍響,腦殼打穿,頓時像木瓜一樣倒下,血流滿地,余春軒見統帥被打死,振臂一呼:
「跟他們拼了!」
「拼了!」
道眾門全部衝向團丁,霍樹南大吼一聲:
「打!」
團丁們不管三七二十一,亂槍射擊,方便門道眾又本是烏合之眾,一觸即潰,倉皇四散,被擊斃者不下數十人,霍仁帆看見驚得急忙跑了,霍樹南說:
「文焱明!把道首腦殼砍下來,拿布包起,知事馮大人面前好交差。」
文焱明答應一聲,抽出匕首,一刀割下袁明光首級,撕一張布裹起,提走了。
霍仁帆驚魂未定跑回家,母親何氏也聽到城外槍聲,站在門口看,見ど兒回來了,一把抱到,霍仁帆驚叫:
「打死人了,打死了!」
何母趕緊將門關了。話說這年立夏已過,天公久不下雨,眼看秧苗撥節,水旱兩田滴水皆無,馮真武剿滅方便門後,自以為功高蓋世,帶著二個太太到重慶整日沉迷於酒色,對於乾旱根本置若 罔聞,可憐的鄉民呼天喚地,心如湯煮。霍壽泉有一個好友,章太爺,那天召集一幫袍哥弟兄來家中喫茶,莊稼人招待也無非老蔭茶。個個都唉聲歎地說:
「霍大哥!這俗話說得好,立夏不下,犁粑高掛,小滿大滿,干斷田坎,立夏那天我整日心焦,顆雨不見,巴望夏至,夏至又無雨,這夏至有雨十八河,夏至無雨十八鬧,秧子下不了田,連綦江河都干斷了,租子不可少交,明年朗開焦喲?」
霍壽泉站起來說;
「兄弟們!今天請大家來,正是商量此事,我們二人來承個頭,我來當個執事,每個人也出點錢,四處再招點人來,都出點錢,扎個水龍,請個道長,先去金鵝洞去請水罐,再去龍王廟進香,乞求龍王早降甘露。」
「霍二哥!要得,你承個頭!我們袍哥弟兄是擁護的」
事一講定,幾人分頭招呼鄉民,又請來一位身體矮小,手提寶劍,身著道袍,清風飄然的道士,那道士說:
「霍執事如此興師動眾,可謂心誠意正。動勞各位用竹籐,黃荊丫扎個水龍,遍設香案,秉燭焚香,向水龍潑水,若滿地是水,象徵天降甘霖,我便使法,試看今日之徵兆。」
霍壽泉四下安排,那天烈日當空照,鄉民們沿街遍設香案,秉燭焚香,找來竹籐,黃荊,紮起一個水龍,仁帆,呂梅,母,哥也來幫忙,眾人打起鑼鼓,吹起嗩吶,笙簫,十來條光著膀子的袍哥漢子玩起水龍來,那水龍在漢子的手中果然翻雲騰霧,如真龍出生,大人細娃端起水向水龍潑去,一時間滿地是水,如同到了水鄉澤國,道長表情嚴肅,撥出劍來,左手二指指空,右手握其劍,寒光四射,口中唸唸有詞,突然舞起劍來,如同車輪般上下飛轉,說也奇怪,天上太陽漸漸陰了下去,太陽四周長了一圈如同鬍鬚般的毛,四周雲彩滾滾而來,道長驚叫:
「虹打東,一天一通,虹打西,干斷河溪,太陽長鬚,必有大雨淋滿溪,執事快去金鵝洞乞請水罐,再到龍王廟進香,本道已是盡力,就看上天的造化了。」
道長說完,飄然而去,四方鄉民一聽,心煩意亂,霍壽泉求雨心切,帶著鄉民幾百人,不顧艱辛,浩浩蕩蕩,直奔金鵝洞,這金鵝洞位於老瀛山上叢竹密樹深處中,外界雖是赤地千里,而洞中水簾滴翠,寒氣襲人,洞底一窪水凼,霍壽泉手捧手罐子虔誠地進入洞中,水凼深不可測,四周陰森恐怖,他心中直打冷顫,打起一罐水,飛快衝出,鄉民歡聲雀躍,霍壽泉說:
「道長已說了:按慣例,請水返回,要先到龍王廟進香,然後迎水還鄉,供以鮮花水果,龍王菩薩必然大發慈悲,早降甘露。」
「執事!任憑你的安排。」
於是又重排列隊伍,水龍走在前面,後面用滑桿抬著條桌,上面擱著水罐,隨著一聲炮響便湊起樂來,鄉民跟在後面,個個手捧信香,五步一停,十步一揭,鑼鼓喧天,嗩吶震地,來到城內北街龍王廟,龍王廟早已被霍樹南利用作片嘴鋪,龍王爺的神像早已用竹片隔在後面,大家一起進龍王廟參龍王,但見大院內廣廈高穹,軒曠宏爽,閶闔四啟,畫棟碉梁,金碧旃檀,羅列輝映,不啻萬尊。香桌上鮮果供俸,香煙裊裊,大廳裡到處是煙客,臥著,坐著,一派煙容,烏煙瘴氣,霍壽泉準備打開竹片隔,好進香,誰知團丁見狀,飛快跑到霍樹南處匯報,霍樹南也不問個明白,看個究竟,偏聽一辭,霍樹南正無事喝茶,團丁驚爪爪地扯些把子說:
「局長!不得了啦,不得了啦!」
「鬧啥子?」
「滿城鄉民受人煽動成群結隊進城,聚眾肇事,搗毀龍王廟,秩序異常混亂。」
霍樹南一聽,火冒三丈,說:
「吃了豹子膽,你趕快去找找文焱明,傳我口諭,速速派人彈壓。」
團丁向文焱明傳達了霍樹南的口諭,文焱明不敢怠慢,即刻帶隊十人,拿著長槍短火,快速奔赴北街,來到龍王廟,廟內正值熱鬧非凡,儀式已進入高潮,龍王面前三個領頭跪著,手執三注香,閉眼禱告,一聲令下,團丁衝上前去對著霍壽泉一人一陣暴打,驚得霍仁帆嚎啕大哭,團丁如雨點般的棍棒打下,霍壽泉奮力反抗,還是被打得頭破血流,趴在地下站不起來,鄉民頓時傻了眼,膽大者氣憤地說:
「霍執事為民請水,犯了啥子法?憑哈子無故抓人,走到縣府評理去!」
「對,評理去!」
請水的鄉民,再加上看熱鬧的人聚集成黑壓壓的一大群,群情激昂湧向龍王廟,頓時大門口人山人海說:
「放人,我們是請水的,你們憑啥子無故打人。」
喊聲喧鬧聲此起彼伏,崗哨裡的團丁,從未見過這種陣仗,馬上拉栓上膛,擋住人群,文焱明昴昴地說:
「頑民鬧事,武力彈壓。」
「嘔!」
團丁應道,門外已是人群如林,喊聲嘈雜,民怨沸騰,文焱明雙眼一瞪,從腰間撥出手槍,朝天就是兩槍,「砰,砰!」,鄉民聞槍一響,驚嚇一跳,膽小的人四處奔跑,衛兵見長官開了第一槍,已為下了命令,端起刺刀,見人就捅,接連捅翻數人,殷紅的鮮血滴灑街頭,有的衛兵甚至向逃散的人群窮追猛趕,槍聲大作,鄉民驚慌失措,呼叫呻吟之聲四起,也是巧遇,一村民在河邊洗完衣服,背起揪干的衣服,路過中街,逃命的人群鋪天蓋地滾滾而來,四散躲避,村民一時鎮住了,不知如何應對,正想轉身往回跑。「砰」一顆流彈飛來,正中胸口,應聲倒地,胸口鮮血直冒,枉死九泉。
「打死人啦!打死人啦!」
團丁邊追邊打,逃避不及者,躲進鋪戶,更是窮追不捨,文焱明一聽到打死人了,還是怕事太擴大,不好背書,連忙猛吹收兵哨,衛兵給紛紛返回,停止追趕。霍壽泉被打得滿身是血,眾人四散,霍仁帆與哥,章老爺三人把他一拐一拐地扶回來,嚇得何母痛哭流涕,霍壽泉一頭倒在床上,從此臥榻不起,本是好了的身體落得個半邊癱患,全家圍著他大哭。是夜老天有眼天降大雨。
過了幾個月,有一天金順叔突然回來了,還牽著一匹馬,身上的衣服又破又臭,看樣子幾個月沒洗,滿臉鬍子,一進門差一點認不出來,霍仁帆喊:
「金順叔!」
還是霍仁帆眼尖,認出來了,霍壽泉也掙扎這起來說:
「兄弟!你一去恁麼久,怕是受苦了?哎,百般生意眼前花,鋤頭落地是莊稼呀!」
何氏,呂梅趕緊打水來給金順洗臉,脫下衣服,換了一身乾淨衣服,順便將身子抹乾淨說:
「哥子!此話也不盡然,此去到了貴州那些寨子,很需要我們的貨,這一趟,還是有收穫的,你看。」
說完他從包裡提出一個皮袋,倒出來全是銀元,新的,足有上百塊嗎。他說:
「哥子!此去,我也摸了一些門道,山寨的人叫我下次多帶點窄布,此布東溪家家都做,仁帆也跟我去,路上好有個照應,一匹布丈價三塊貳,到了寨子,賣他個伍塊大洋也是沒有問題的,有個寨主還送我一匹馬,這不!」
霍仁帆高興得不得了,出門看馬,金順趕緊說:
「仁帆呀!看馬可千萬別站在這畜牲後面,千萬別摸那畜牲的屁股,他後腿一蹬,那就不得了呢!」
「知道了!」
這是一貴州馬,棗紅色,仁帆一見,他兩眼直眨,好像二人似曾相識似的,霍仁帆對它心存畏懼,不敢靠近。拿草餵它.當夜無話.
第二天,天剛濛濛亮,金雞唱曉,金順叫醒仁帆,來到碼頭,搭船向東溪上行而去,只見兩岸懸崖峭壁,山花爛漫,飛鳥出巢,一輪紅日從兩山之凹升起,經過大半天的航行,到了東溪,碼頭上人來人往,上了老碼頭,當中一個王爺廟,沿著石階而上,沿途背鹽力夫,絡繹不絕,真是五步一樓,一步一閣,一處是金粉樓台,一處是竹籬茅舍,那些買酒的青簾高揚,賣茶的紅炭滿爐,士女遊人,絡繹不絕,上了一坡石梯,來到一條街,但見青石相蓋街面,石板下流水潺潺,河水中百舸爭流,酒店戲院,連絡成片,真是:七十二座管弦樓,八十五座梵宇廟。枇杷山上靈隱幽深,樹高竹雅,小巷兩邊黃桷樹,森森列列,南華官,九華寺香客不斷,穿過正街,來到一小街,聽到機聲軋工,響聲不斷,婦女們手工織布,高機頭,手拋梭,足踩踏板為動力,街民,農戶閒餘時間,三日織成一匹,然後客商來收,其場景真可謂「 千絲坐女螢燈下,幾度拋梭始織成。」因為既經穿而又耐磨,優於洋布,暢銷西南,二人走進一家織布店,老闆趕緊招呼說:
「客官!先請坐,喝茶!」
金順坐下,喝了一口茶,做起一副鎮定自若的樣子說:
「老闆!我是長久客戶,又是多要,你出個價吧?」
「客官!你看我這小布,丈桿足長四丈二尺一匹,扣門一尺二寸,完全照著《齊民要術》的方法和模式生產,貴州人必買我東溪三樣貨:窄布,麻紗,豆辨,若是長期要貨,三塊一一匹,不能少了。」
金順一聽,心中大喜,整買三十匹,金順,仁帆二人擔著,出了門,剛到老碼頭,就聽到有人大喊:
「北洋軍來了!」
頓時全城大亂,居民全都關門閉戶,這時從團練局衝出一股人馬,為首者熊大人,熊二大人二兄弟與熊克武部一團人馬趕緊會合,熊克武一身武裝,絡腮鬍,騎著一大白馬,黑臉堂,在馬上說:
「格老子!抱雞婆踩響籬——自己嚇自己,吳佩孚沒得這麼快!」
話未說完,前哨又報:
「北軍已到上場口。」
「給老子截住!」
熊克武這才有些驚慌,對熊大人說:
「兄弟看樣子,我軍不是北軍對手,快抓夫撤!」
熊大人,熊二大人率著團丁,沿街抓人,金順大叫不好,已是來不及了,團丁將二人連同其他男挑夫抓進團練局,強迫擔貨,隨黔軍撤退,箱子大多為子彈和鴉片,又重又沉,苦不堪言。浩浩蕩蕩向貴州出發。
吳佩乎率著第四混成旅果然出其不意衝到東溪上場口,吳佩乎騎著一匹棗紅馬,穿著戎裝,八字鬍,白淨皮膚,此人能文能武,英勇善戰,其實本是不第秀才,山東蓬萊人,落難時在北京街頭算命為生,後進入北洋軍,因其能說會道,曹棍賞識他,提為秘書,從此飛黃騰達,場口守軍僅有幾十人,吳佩孚一馬當先,衝在前面,手提駁殼槍,連斃二名黔軍,黔軍無心戀戰,紛紛後退,吳佩孚把手一揮,士兵們個個爭先,響聲一片,不久全城被佔,吳佩孚設司令部於東溪書院,這時東溪如兵山一座。吳佩孚剛一坐定,部下便四下站崗佈防,買米造飯,不一會,副官說:
「報告旅長!我軍進駐東溪後,我軍所攜餉款多系四省通券,剛才軍需處在市場上買不到東西,商民只信銀元,當地人以洋鈔、穀物、實物交易,拒收四省通用券。」
「不是帶有銀元嗎?」
「旅長!銀元不多,恐怕難支五天之用!」
「此事應找東溪商會會長商議,走!」
吳佩孚當機立斷,率著隨從直奔商會。東溪商會長正坐在商館議事,大門開著,眾人都在閒談,只見十幾匹俊馬奔馳而來,為頭首一人身穿戒裝,白淨面皮,一綹八字鬍須。真有龍鳳之儀態。那人一到門首就下馬,眾人都有些驚慌,那人一進門以手敬禮說:
「請問一下,哪位是會長?」
夏華清說:
「老夫便是!」
話說這夏家歷來為東溪大富室,祖輩家道昌盛,莊園街房,數不勝數,田連阡陌,碧波萬頃,錢過北斗,米麥陳倉,騾馬成群,奴僕成行,傳至夏華清輩,每日豐衣足食,閒散無事,便在梵宇中聽經,琳宮裡講道,夏家極重耕讀,人才輩出,好不赫耀驚人。
吳佩孚見到會長,只見會長鬚鬢皓然,手持柱杖,行為斯文,吳佩孚吩咐從人都下馬,屯在外,把馬都繫在大門外,吳佩孚獨自進屋,分賓主施禮坐下,說:
「會長!如此甚好,末將今天特來晉見先生!」
「長官請問尊姓大名,找老夫有何貴幹?」
「末將姓吳,名佩孚,因受大總統之命,特來進剿反民!」
「喔!鄉民肉眼不識泰山,原來是將軍,老夫不過一介愚夫,怎敢勞將軍貴步?」
「本人也是粗齒之人,今帶本軍到達貴地,見先生儒者氣象,不覺功利之見頓消,今日拜訪,清先生指教:袁大總統改國體,本系愛國,蔡鍔之軍反目國家,何以服其心?」
夏華清略略一思,朗口說道:
「將軍飽讀經書,高明遠見,不須老夫多說,依老夫之見:古人云,若以仁義服人,何人不服。」
吳佩孚歎息,點頭稱善說:
「老先生果然高見,本將軍正缺一高參,請老先生屈就其職,學生好早晚請教!」
「老夫年事已高,恐怕耽擱將軍軍務,我兒奠言,年輕有為,心中有大志,今舉薦給將軍。」
「請老先生引來相見!」
「將軍請隨我到寨捨一敘,寨捨離此一里之遙!」
「請!」
夏華清引著吳佩孚離開商會,直奔夏華清莊園,出了場口,舉眼四面一望,遠遠看見卻是坐南朝北一間門樓,粉青照壁,進去裡面:翠竹搶籬影壁,院內擺設奇花盆景,台基上靛缸一溜,朱紅鬲扇,椅桌光鮮,簾攏瀟灑,琴棋書畫,鮮花奇草,正屋高聳巍峨,院子深深,穿梁過戶,室之軒幾,無不精潔,佛龕花供,皆極精嚴,真是:天上神仙府,人間紳糧家。賓主坐下,下人端茶送水。夏華清吩咐下人去叫夏奠言,吳佩孚說:
「老兄如此傾心相談,小弟有一事無論如何也請老兄幫忙!」
「將軍客氣了,有何須用老夫之處,儘管說,」
「我軍初來貴地,軍需嚴重缺乏,我軍又使用四省通用券,所帶銀元又不多,而本地商民拒用四省通用券,請老兄出面調停調停。」
「些須小事,將軍無憂,我商會發行錢荒救濟券,只需蓋上老夫私章,交將軍使用,白天在市場上交易,晚上各商號將錢荒救濟券彙集起來,由老夫再到將軍處換成招票,一切事便迎刃而解了。」
「多謝老先生幫助!」
「為國之事應當的!」
下人引著夏奠言到,夏奠言長的白淨高大,濃眉大眼,大披頭,飽讀詩書,練一手好字,他說:
「爸!」
「ど兒!這是吳佩孚將軍!」
「吳佩孚將軍,晚生有禮了!」
「哎呀呀!真是一表人才呀!可不可以請你作一首詩呀?」
夏奠言略思考一下說:
「學生來時匆忙,望諒!一時才思頓塞,不過平素有一首《游中峰寺》,學生寫來請將軍指教。」
說完下人拿來紙筆,夏奠言揮筆而就:但見;
直向中峰去,深深古樹幽。
巖隨濃霧隱,水激淡煙浮。
鹿徑環茅屋,鴉巢倚竹樓。
蓬僧禪定處,小坐忽如秋。
吳佩乎接紙一看,小楷筆勢遒勁,詞藻華麗無比,連連稱讚。對夏華清說:
「好詩!好詩!兄長!當兄弟又有一事相求。」
「將軍請講!」
「兄弟欲與兄長結為異性兄弟,納奠言為異姓兒子,不知兄長意下如何?」
「兄弟!當哥的心中也有此意,奠言,快跪下磕三個頭,便是拜了將軍為父了。」
夏奠言急忙跪下,連磕了三個響頭,吳佩乎扶起。從此二人父子相稱。於是東溪鎮公所第二天發佈公告,宣佈使用錢荒救濟券,解決第四混成旅龐大的軍需,使之得以生存下來,夏華清幫了吳佩乎大忙,二人稱兄道弟,夏奠言拜吳佩乎為乾爹,又在吳部任三等秘書。
吳佩乎見大事搞定,便安心回到東溪書院,指揮作戰。但是北軍卻漫無紀律,耀武楊威,拉夫應役,糟蹋婦女,估吃霸賒,打罵人民,城內居民,逃避一空,市井蕭條,行人絕跡。居民流傳:
婦女們,要小心,縣城來了北洋兵,
卻說金順,霍仁帆被黔軍押著,擔著擔子撤退到松坎,整整走了兩天,沿途又餓又累,三十匹布也被沒收,到了松坎,以為可以回家,誰知,熊克武對熊大人,熊二大人說: 「你們團練就不用再前面衝鋒了,剛才我已接到電令:袁世凱接受帝制以後,蔡鍔,李烈鈞,唐繼堯三人宣佈雲南獨立,反對帝制,通電討哀,成立了護國軍,蔡鍔為第一軍軍長,李烈鈞第二軍軍長。護國軍興之後,袁大總統便令曹錕率張敬堯,李長泰所部沿長江入川,設行營於川東師範學校,曹錕隨即遣兵向瀘縣,綦江兩地出發,以御滇黔,與我軍交戰的便是吳佩乎部,現在貴州已宣佈獨立,熊其勳便在這幾日趕到,你們二人將所有挑夫編入團練,馬上下鄉徵集糧草。」
「是!」
熊大人二兄弟來挑夫的住處說:
「馬上就要打仗了,誰也別想走,等戰爭結束再說,集合下鄉徵糧。」
於是挑夫們跟著團練,下鄉挑糧。綦江位於重慶之南,黔蜀通道要衝,古今乃兵家必爭之地。歷代古人皆云:天下無事則也,有事則蜀黔必變,黔蜀變則綦江必先被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