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清風唐夢 紅了櫻桃,綠了芭蕉 003
    可我雖是想明白了,但仍是與恪哥錯過了。他每每早起進宮到了極晚才歸來,且總是在書房會客,我無從去與他說些什麼。有時走到他廂房外,見著燭光悠悠,只是這麼在一處看著再也不敢上前了。

     這樣的狀態,似乎維持了很久,終究在一日被打破了——皇上採納了長孫無忌等重臣的提議,宣佈晉王李治為大唐新的東宮太子!恪哥的夢碎了,徹底地碎了。東宮太子,也許看的不是這皇子多有才能,也許要的不過僅僅是長孫氏的血脈而已。我忽而極其敬佩那已經長眠的長孫皇后,即便是死了也仍然對大唐具有不可磨滅的影響力。

     而當我見著恪哥的車馬時,提著裙角快步飛奔到他跟前時,見著的他,稍顯了清冷。我止步不前,欲言又止,卻是見恪哥朗朗一笑走向我,他伸手輕撫了我的髮絲,嘴角淺笑:「我曾經最怕的事情不是死。果兒,面對著頡利的大兵,面對著兩軍對峙的局面,我從未膽怯。只因為我最害怕的事情是一輩子當別人的陪襯。可父皇這麼想,他要立淳厚的九弟為太子來保全我們所有的兄弟。他並不知道我不怕死。」

     「恪哥,也許,也許我們還有法子呢?」極是害怕他溫良淺笑的模樣,太子之位是他這半生的追求,如此沒了,太過於平靜反而惹我擔憂。他只是搖頭,輕攬我入懷,擁著我往書房走去。一路上,他只是沉默,我瞧著他目色深邃,竟是看不出他如今事何等的心思。

     「父皇曾經提議立我為太子,只是長孫無忌極力反對因而作罷。後來,他又有意冊封母妃為後,可也被否決了。父皇在病榻前,垂垂不似一君王,只是憐惜地看著我,他已無能為力。」恪哥擁我進了書房後,邊讓我坐下邊平靜地說著,語氣聽不出情緒起伏:「其實,父皇心裡該也是覺得我帶著前朝血統吧。若非如此,為何他曾說我『英果』似他,卻偏偏放棄為我抗爭倒拔劍威逼群臣立九弟為太子?這些年的碌碌無為,我只能謀劃扳倒李承乾與李泰讓自己出頭,只是到頭來,所有的一切敵不過出身。」

     他說得平淡,可在我聽來卻已經是哀傷難耐。只是我如何能勸慰他?十多年的步步為營,一朝功虧,這不是常人能夠承受的。「不必為我擔心。十一年的時候,那些人藉著我奶娘之子賭錢一事彈劾我,又扯上我狩獵過度而使我罷了官。那時在府裡修整了日子,風風浪浪人情世故,如何的涼薄,我都是見識過了的。」

     「罷官?為什麼我從不知道?」驚訝地脫口而出。我可以想像一直優秀驕傲的他,若是被罷官會是如何的落魄。可他見我驚訝,只是笑了笑:「都過去了,不是嗎?如今,連帶奪嫡也是過去了。成王敗寇,恪哥認理的。」說完,他不再言語,只是擺出黑白子的棋局,又在一人對弈了。我靜靜端坐在旁,細看他的髮鬢,他的眉梢,如此風姿,終究要屈膝人前。可是他告訴我他服輸他認理,我能如何?曾經總聽別人說凡事要拿得起放的下,可做到卻是艱難,然而瞧著他心無旁騖地下棋,倒真是真的放下了。

     緩緩起身,我吩咐候在門外的下人拿來我的琴,復而端坐在側熟稔地撥弦,一曲《廣陵散》,時隔了十二年,再次蜿蜒流出。棋子清脆落盤,他每走一步乾脆利落,我終於懂得何為落子無悔。

    

    

     翌日清早,我被一些迷迷糊糊傳來的動靜擾得睡不了。睜開眼的時候,見入畫已經候在一旁,於是問道:「這是怎麼了?我怎麼聽著好似在搬著什麼東西的聲響?」

     「回小姐話,這是公子吩咐管家準備行李呢。」入畫邊上前扶我起來,邊緩緩說道。我帶著驚訝,不禁追問:「準備行李?為何要準備?咱們這是要去哪兒麼?」

     入畫朝我笑著,端過了臉盆來,繼續說著:「小姐真是耐不住性子,往前還總是笑奴婢呢!公子一會兒自會告予您呢。」

     聽她這麼說,我放下帕子,感覺人清爽不少後也顧不得其他,只忙讓入畫為我穿衣,急急就跑了出去。卻是才下了階梯就見著恪哥往我這走來。因而忙疾步走了上去,一把揪住恪哥的臂膀,急切說著:「入畫說我們要離開這兒?為什麼?果兒不想走。這兒是果兒從小生活的地方。」

     許是我的模樣有些滑稽,恪哥揚起了好看的笑容,伸手輕刮了下我的鼻子而後牽著我的走,邊引我往回走邊道:「這會兒不想走了?過去不是一直想要到外面看看嗎?你不是一直想要知曉海是否真的是藍色,大漠是否一直無垠嗎?」話音方落,我滿含驚異地對上他含笑的雙眸,那樣溫柔的目光,竟是不聲不響就早已將我看穿。忽而說話就不利索了,我訕訕道:「我,我,我只是……」想要說些什麼,可就是說不出,最終只能一跺腳:「你分明什麼都懂的,為何就是要裝糊塗!既然早知道我嚮往外面的世界為何總是要將我關在一處?害我一直忐忑,一直以為你不懂我的心思。我總以為說了出來,你會覺得我不聽話就會不要我了,就像當初娘親放棄我一樣。」也不知為何,本因為驚喜的心情說著說著倒惹得眼眸通紅,眼瞧著淚珠子就要落下,臉龐卻被一雙溫厚的手掌捧起,惹得我只能直視恪哥的目光。只聽得他言:「因為當初,有太多的私利與不甘。如今,再也不會讓你受委屈了。答應恪哥,不要再去想過去的事情,我們一起去安州,恪哥不會再丟下你一人,永遠不會。」輕攬我入懷,他在我耳邊低語:「從今往後,我會給你一個真正的家。」

     心裡最深出的柔軟被觸碰,一瞬間被暖意包裹全身。我真的要擁有一個家了嗎?我守著那麼多年,真的可以永遠留在恪哥身邊了嗎?眼淚輕盈下滑,我沉浸在所有的迷夢中,一直竟那般貪婪這懷抱的溫度。不敢相信地重複著:「真的麼?不會再被丟棄了麼?果兒也可以有真正的家人,真正的家了麼?恪哥不會嫌棄果兒?告訴我,你不會嫌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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