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渾渾噩噩地過了幾日,對著那些宮人我分不清楚哪些是真的哪些是好的。一聲一聲的姑娘,總覺得不如素晴喚得好聽。夜涼了,也不會再有人陪我說說話,出糗了也不會有人打趣我了。所有的一切都不復存在了。這偏殿,此時此刻才那麼真正變得冷清、真正的空洞。我深夜的時候蜷縮在被子裡,卻仍是感到寒冷。
一日,我呆愣地站在窗台前,腦子裡總理不得頭緒。素晴一直與我形影不離,怎麼就與李承乾相愛了呢?她從未說過喜歡上了何人,怎麼就傾心李承乾了呢?可重新思索她對於李承乾的一些態度,及至李承乾對她的態度,我又似乎有些相信。他們有過什麼樣的故事,我不知道,可能讓東宮太子屈膝的人,想必是那麼深愛著的。身後傳來腳步聲,極輕,我恍惚道:「素晴?」及至轉身,才見是李承乾。我自嘲著,怎麼就還接受不了她已經去了呢?凝視著李承乾的模樣,竟是憔悴異常。想說些什麼,終究開不了口。倘若我早些看清楚李承乾眼中看向素晴的情意,也許就不會有今日。我早該想到,太子妃不會這般莫名地就相信了我。她是如何的人,我竟就輕敵了。悔不當初,卻換不回伊人性命。
「那日她去的時候,在你耳邊說了些什麼?」靜默良久,是李承乾先開的口。我不忍回想,別過臉去,哽咽道:「素晴說,她無怨無悔。」
「無怨無悔?難道她連恨,都不曾恨我麼?竟是這般絕情。」李承乾喃喃自語,失聲笑著,那恣意癲狂的樣子,甚是可怖。他忽而衝到我面前,緊緊抓住我肩膀,似是自問自答著:「你知道嗎?我原想一直以來都是我戀著她,那般謹慎,而她定是無情的。可那日,可那日忽而瞧見她落下的絲絹,那行詩句:明月上高樓,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我又覺得似乎是對我而言,我又似乎讀懂她是無奈的。果兒!你知道嗎?我一直明白她是李恪派來的!我一直知道!我都知道!」
靜靜地聽著,靜靜落淚。是不是若李承乾不藏起那絲絹素晴就安然無恙了?是不是我若將絲絹直接還給李承乾,素晴也就平安了?可是那麼多的詢問,都不可能得到回答。我只能輕聲問:「素晴現在在哪兒?妾還能再見見她麼?」
李承乾頷首,只默不作聲地轉身引路。我跟著他,一路竟是到了他的寢室。原來他仍捨不得葬了素晴,將她放置在了自己的房裡。我怯怯地移步到素晴身邊,瞧著她仍清秀動人的臉龐,只是沒了神采,不再飛揚。伸手去執她的手時,才發覺素晴手腕處帶了個羊脂白玉的手鐲,有些像我在她衣櫃見著的,只是這個玉鐲晶瑩裡透著些血色。正欲詢問時,李承乾已道:「這是我命人打造的同心鐲。本是一雙,可當時送予素晴時她在我眼前扔棄了。我總覺得這就是為她打造的,所以把自己的現今給她戴上了。」
輕歎一聲。不禁暗自呢喃:明月上高樓,君若揚路塵,妾若濁水泥,浮沉各異勢,會合何時諧?素晴呀,你不是無情,只是不能只是不敢罷了。哀歎片刻,我將素晴其實沒有丟棄玉鐲而是珍藏起來的事情告知了李承乾,見他臉上神情忽喜忽悲,我只能無奈地搖頭。感傷地再看素晴一眼,終究還是決定:「素晴與妾說過她有一弟弟在民間。那時素晴在世時曾說她想將宮裡攢下的積蓄留給她弟弟。殿下若情深,還請了了素晴的這個心願。」
他微微點頭,伸手去細心梳理著素晴的髮絲,憐惜著:「素晴,我定會帶你出宮的。我會讓你在一個春暖花開的地方長眠。在那兒,你可以自如地看日出日落,可以自如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再也沒有任何人,任何情能捆綁住你了。」無限深情,直讓人唏噓不已。
待再過了些日子,李承乾安葬好素晴後,漸漸變得不常來偏殿了。有時過來了也只是呆坐著不說話,片刻就離開。我與那些太子妃遣來的宮人心有隔閡,因此也少了言語。終日只是看著花開花謝,便又是一日了。只是有時總會錯口喊著他人作素晴,脫口而出後又暗自嘲弄自己,不過一儈子手,許素晴要是知道真相,會不會說我貓哭耗子假慈悲呢?
太子妃遣人過來好幾次,我都以身體抱恙拒絕了。不想再討好,也不想再自以為是反而被人所利用了。素晴的死,讓我愈發明白在這皇宮裡我是多麼的幼稚多麼的可笑。再加上如今日日被看管著,連帶恪哥的事情也無從協助了。終究,我越發感到自己的可有可無。
而盛夏這般就被我虛耗過去了。深秋又至。李承乾那暴戾無道的傳言又再次四起,只是這次並不是恪哥的計謀,而是他辱罵了皇上親封的太子左庶子和太子右庶子。他的脾性越來越無常,更甚者開始了縱情酒色。我想過去規勸他珍惜自己,可及想到自身的立場和素晴那即使是死也未曾供出恪哥為指使的態度後,我就生生停住了腳步。即便太子妃怎麼說素晴是恪哥派來的,沒有供詞沒有證據,她並不佔理。於是我只是冷冷看著那東宮女主人領著一群嬪妃和宮人苦苦勸著李承乾回歸正途。淡看雲淡風輕,閒暇地品著茶。
「早些過去吧這年,我怕熬不過去了。」回想著與素晴小酌慶祝的夜晚,總覺得這年著實難過。但願時間快些過去,來年能有些好的消息。我這般許願,只怕上蒼會聽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