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道哀嚎聲起落片刻,不停嗚呼,在漫漫長夜裡聽來分外淒涼。
白光過後,我凝神向前望去,赫然看到那雙刺客給一支長槍當腰穿過,二人串在一處痛苦掙扎,還沒嚥氣,口裡冒著血,發出恐怖的赫赫聲。
握住我腰側的手驀然鬆脫,一腳蹬過去,讓兩刺客疊羅漢似的倒在地上,長槍重新握到手中,「通」一聲往地上拄去,地面立刻給震得「卡卡」碎裂。
我心裡跳了跳,偷眼看他,見他正寒著一張稜角分明的俊臉,緊繃繃地望著兩名刺客。
這個男人?是從哪裡冒出來的?我偷偷瞄著他,下意識退後一步,寶珠跟著我蹦跳,回到我手掌裡,朝我胸口鑽了鑽,溜了進去。
我狂暈,真想把它捏起來踩兩腳,怎麼就是這樣一個欺善怕惡的狗腿東西呢?見了凶的狠的就躲,真沒用!
目注身旁從天而降的黑衣男子,烏絲高挽束於頭頂,兩鬢各余一縷隨風擺動。
那身束腰的黑衣將他完美的體魄展露人前,皎皎男兒、昂藏七尺、英氣逼人。
一絲月光拂過他古銅色的肌膚、健康麥色的俊臉,落在那屬於他的一雙烏黑晶亮的瞳眸上,裡面儘是冷意,抿著唇未說話,可身前滾在一處的兩名刺客抖得連牙齒打架聲都能聽見。
有那麼可怕麼?我暗道。
張標終於領著一隊侍衛匆匆趕來,在黑衣男子面前俯首下跪,「叩見王爺,微臣護駕來遲,讓王爺與公主受驚了,請王爺恕罪。」
王爺?我瞪大眼瞧著那黑衣男子,啥王爺?
「起來。」黑衣男子沒有溫度的聲音落在我耳朵裡,好凍人!我跳了跳腳。
「廢了他們四肢,先將他們押入刑部大牢,派人好好看著他們,絕對不能叫人死了。」黑衣男子眸光一冷,淡淡地說道,「明日辰時,本王再來提審你們,你們給本王記住,給你們一晚上時間詳加考慮,明日若是不跟本王說實話,本王就命人將你們凌遲一千刀,再施以五馬分屍極刑處死!你們自己考慮清楚,即便你們不說,一些個事本王還是可以叫人查出來的。」
他揮揮手,張標恭敬地朝他一禮,擺手叫眾侍衛押著兩個險要昏死過去的刺客離去。
渾身浴血的樂雪這才步履蹣跚地出現在我們面前,向我這頭跑來,我發足衝了過去摟住她,她便撲倒在我懷裡,喘著氣問我,「公公主,你,沒事吧。」
「沒事,我沒事,有事的是你啊樂雪。」洶湧的淚水一瞬間冒了出來,一發不可收拾。
「沒沒事就好,公主。」樂雪抬手摸摸我的臉,露出愉悅的一笑,驀然昏死在我懷裡。
「樂雪,樂雪!」我尖叫著哭了出來,晃著她的身子嚷嚷,「你不要死樂雪,樂雪,嗚……樂雪。」
王爺冰冷的手探了過來,在樂雪身上點了幾下,皺皺眉,冷道,「她死不了,還沒到哭喪的時候。」
「你說什麼。」我氣呼呼地抹了抹臉蛋,「樂雪沒事你也不早點告訴我。」
「皇上!」
「叩見皇上!」
「嵐兒,嵐兒!」無戲排開張標等人,一臉氣急敗壞地衝來,猛一眼見到我似個小血人般跌跪在樂雪身旁,驚得那張俊臉完全色變,跟著瘋了似的撲過來抱住我,連同聲音都泛抖了,「嵐……嵐兒,告訴朕你沒事,嵐兒?」
「沒事,皇上,我沒事。」
「真得?嵐兒你沒事?」無戲緊張地低頭查看我傷勢。
「沒事,我沒受一點傷,是樂雪拚死保護我呢,可是皇上,樂雪受了很重的傷,如今……」我聲音一哽。
無戲低頭探了下樂雪的鼻息,「放心,有氣,樂雪不會丟下你的,朕一定會把她救活回來。」
「哼!有我在這裡,她會有什麼事?又來一哭喪的。」黑衣男子沒好氣地插口道。
無戲這才發覺身旁站著個男人,抬頭望過去,訝異地叫道,「師哥,你怎會在這裡?」
獨孤弧月?我驀地抬起頭,仰望著那個氣質陰冷的年輕人。
他就是無戲敬重的師哥,獨孤弧月?可為何他們又叫他王爺?難道……
「發生什麼事了?」
「參見太后!」
「恭請太后娘娘聖安。」
「聖安,還聖什麼安?刺客都殺進宮來了!」姨太后娘娘氣恨恨地走來,也給我渾身的樣子嚇了一大跳,緊張地問我,「嵐兒你沒事吧。」
「沒事。」
「那就好。」姨太后娘娘鬆了一口氣,轉眼瞪向杵在一旁的黑衣男子,「你這個死木頭,你還知道回來呀?那天賭坊的帳我還沒給你算呢,你還敢給我回來?」
「咳。」隨之而來的舒王爺輕咳一聲。
獨孤弧月皺眉看了無戲一眼,上前伏拜,「兒子給母親請安。」
「安,安你個頭!」姨太后娘娘氣呼呼地指著四周淋淋落落的血跡,「你看看,看看,宮裡還能這麼不安全,這回是嵐兒命大,撿回一條小命,那下回、下下回呢,誰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事?」
「不會的,不會!朕一定不讓這類事再發生了。」無戲面色一沉,猛地摟緊我。
「太后姨娘,你別再責怪他們啦,還是先招個御醫過來給樂雪看看吧。」我焦慮難安地說道。
「你放心吧嵐兒,師哥已給樂雪封了脈、止了血,再叫陳太醫給她施兩針就行了。」
「嗯,那就快傳太醫吧。」我扯扯無戲的衣袖。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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甫入門便聽到「咚」一記響聲,我抬眼望去,見樂雪像顆球似的從床上滾了下來,正撐著爬向桌邊吊高了小手。給我一嗓子吼得縮回了手,我疾步朝她跑過去,招呼幾個婢女入門,七手八腳將她扶起,重新推回床上。
「你幹什麼?休息就休息,爬上爬下作甚?」我沒好氣地瞪了她一眼,轉身給她倒了杯水遞給她,「早跟你說了,要吃什麼喝什麼跟人講嘛。」
「樂雪怎麼可以讓公主伺候呢?」
「去!囉嗦!舉手之勞的小事,說什麼伺候不伺候?」我沒好氣地一哼。
「公主。」小惠走入,笑著瞄了樂雪一眼,隨後走到我身旁附耳低語幾句。
我雙眼一亮,笑道,「真得?」
「嗯。」
「行行行。」我用力點頭,朝小惠她們招著手,叫他們依我吩咐圍在樂雪床邊,使勁擠幾滴眼淚出來。
樂雪問怎麼了,我笑著拍拍她的肩,我說樂雪呀,不用等到年底了,下個月公主就能把你給嫁出去。我推門走出去,見邵成正在庭院內一棵老槐樹下來回踱著步子,眉頭皺的死緊。
見我出來,他趕忙上前見禮,抿著薄薄的唇,一臉焦慮道,「公主,邵成聽聞昨夜有刺客潛入禁宮,樂雪她受了重傷,現在是不是很危險,我我想見她一面,不知她現在情況有沒有好些……」
我倒!誰這麼機靈,公主我還沒演戲,邵某人就急成這樣,挖哈哈,真是天助我也。
我於是暗地裡狠掐自己一把,急忙擠出兩滴可憐的淚水,「邵大人……嗚,你來晚了。」
「什麼?」邵成臉色驀然大變,「樂雪她?」
「她剛剛……嗚。」
「不,不可能的,我不信!」邵成狠狠搖著頭,猛地跨前一步,「我,我要去看看她。」
「你想去就去吧,我不攔你。」我捂著帕子嚶嚶啼泣。
邵成繞過我來到屋前,用力一推屋門,呆呆地望著圍在樂雪床頭嗚嗚痛哭的幾名宮女。我跟在邵成後頭入內,一見這情形幾乎要笑出來了。
我的娘,我這手底下一幫宮女真是太可愛太機靈了,這小惠還用個被子蒙住樂雪的大頭,哭得跟個真得似的。我倒!這不是要把她悶壞了?
「樂雪。」邵成一步跨到床前,抖著手探向樂雪。
「邵成呀,你說你蠢不蠢,明明心裡有我家樂雪,你不肯說,矜持來矜持去,矜持到現在樂雪沒了,你再說什麼她也聽不到了。」我歎了口氣,在旁絮絮說道,「我本來呢,還想叫皇上做主把樂雪嫁給你,只是一直看不透你的心意,也不知道你會不會嫌棄我家樂雪宮女出生。」
「唉,我怎麼會嫌棄她呢?」
「噢,這我就不知道了。」我扶著椅子坐下,在一旁上下打量邵大人,「像你們這種達官貴人,平素身邊的女人多了去了,那啥春花院秋花院的,京城大大小小的後巷子內不都是嘛,你能保證你以後不會受這些東西誘惑,單純地只喜歡我家樂雪一人?」
邵成下意識地點著頭,轉而又一臉哀戚地搖著頭,「現在說這些又有什麼用?」
「怎麼沒用。」我把凳子搬過去一點來到邵成身邊,仰起腦袋看他,「我來問你,現在如果再重新給你一次機會,你會怎麼做。」
「自然是去求皇上指婚。」
我點點頭,「你以後要娶多少個老婆才滿足?」
「我……我只想守著樂雪一人,只不過現在說這些又有何用,樂雪已經……」
「噢!你說到要做到,今天我們這裡這麼多人聽到了,他日你要對不起樂雪,我頭一個不放過你。」我跳了起來,沖小惠使了個眼色,小惠大笑著掀開被褥,露出樂雪滿佈紅暈的小臉來。
我們一群人哄鬧著出了門,把一片喜悅留在了屋內。
就讓這劫後餘生的小兩口好好磨合磨合吧,我哼著小曲兒晃出昭寧宮,摒了小惠她們跟隨。我現在心情大好,特想看看我家無戲。
總算樂雪這小妮子有福,邵成這傢伙沒辜負她一片心意,有情人終成眷屬,看來,是時候找皇上商量一下他倆的婚事了。
嘿嘿,想想,邵成第一時間跑來昭寧宮找樂雪,必然是有心人給他露了口風。
這個騙邵成,樂雪垂危的壞蛋,不必想,定是無戲了。
沿著一片紅牆跳跳蹦蹦的我,陡然記起鄧公公訓話,嘿嘿笑著吐吐小舌,咱這蹦跳的輕浮走路姿勢若是落在公公眼裡,定然又要把眉毛皺得像毛毛蟲似了。
無戲這個時候肯定在上清宮御書房內批閱奏折,我要去找他,把樂雪和邵成的好消息說與他聽,他必然是非常高興的。
昭寧宮離上清宮不遠,也就十幾分鐘路程,摒退一干宮女太監,走得也可舒心隨意些。
從昭寧宮去上清宮的路僅有一條,不怕迷路,走了數十次了,再迷路就要笑死別人了。
哼!快到上清宮門口時,我緩下了腳步,肅肅面容,輕咳了一聲。
上清宮門前兩名侍衛同時跪下向我行禮,「公主。」
「嗯。」我點點頭,「你們不必通傳了,我自個進去找皇上。」
「是。」上清宮人人知道,我出入皇帝寢宮是不須繁瑣通傳的,也是無戲特別交代過的,也好,省了好多不必要的麻煩。
我穿庭過院一路朝無戲的御書房走去,每逢遇見侍衛與宮女太監,都恭敬地給我行禮,進一道門就給人行一次禮,行得我有些煩了,遠遠看到人便急忙擺手,「成了成了,忙你們的去吧。」
御書房外的園子內靠牆一側,擺了一圈的盆栽,居中置著一隻青銅大缸,據說是用來緊急時救火用的。這御書房內的卷宗資料,一般由專人看管,如此重要,自然不能出了什麼岔子。
我緩步走上御書房前幾層台階,與正步出御書房轉身的太監打一照面,互相吃了一驚。
「蘇和六,你怎麼在這裡?」
「奴才叩見潯陽公主。」他慌地跪下,口齒伶俐地說道,「奴才是給張公公從敬事房調來上清宮的,如今與樂公公一同服侍皇上。」
我看著他肥頭大耳、鼠目寸光的模樣兒我就來氣,心想你慌什麼?鬼鬼祟祟從御書房內出來,難道是?
「你讓開。」
「公主,這,這不合規矩。皇上看了一下午奏折,如今有些疲倦,剛歇下……」
「讓開!」我火起蹬了他一腳,用力踹開御書房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