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睿淵看了看時鐘,已經快一點了:「我覺得你還是好好思考思考,要是她知道這件事你該怎麼辦吧。」
辦公室門突然被打開,時若翾的兩行淚痕在日光燈的照射下被薛睿淵看得清楚,他話音剛落又接上:「不用思考了,你馬上辦吧,她知道了。」
時若翾走上前果斷地掛斷了電話,薛睿淵看著這樣殺氣騰騰的她有點被嚇到了,他無法預料她下一刻會抄起電話砸爛他的頭,還是直接舉起椅子丟他,他對這個女人一點概念都沒有。而出乎薛睿淵所料,時若翾把捏得皺巴爛的辭呈往他桌上一放,神情非常平靜地看著他說:「如你所願。」
薛睿淵還沒有立刻反應過來,時若翾已經轉身離開。
時若翾還以為自己這次總算遇見一個好男人,可以跟他結婚的。
裴辰逸幾乎是馬上趕回家的,一路上他不斷地想,萬一她走了怎麼辦?萬一她避著他不見面怎麼辦?開車的時速差點超過一百三十公里,不要命地趕回家。
裴辰逸打開門,一眼就看見靜坐在客廳裡的時若翾,一直不安的心終於稍稍落定了,他走進去時視線一秒都無法離開她,就怕她是他想像出來的,瞬間就會消失。
時若翾抬頭看向裴辰逸,他看起來行色匆匆,挽起的袖子沒有整理好,心慌意亂的像是走得很急,進門至今還在喘著氣,是怕她走了嗎?
她輕扯嘴角,像以前一樣對他說:「你回來啦?」只是兩人都明白這句話裡的意味不同。
裴辰逸坐到她的身邊,看她的眼睛有點紅腫,應該是哭過了,心被揪得緊緊的。
時若翾率先轉開頭:「看什麼?又不是沒見過。」
裴辰逸拉住她的手,她掙脫開來,一巴掌拍在自己穿著長褲的小腿上:「今天蚊子還真多。」她還對著他勉強地笑了笑,然後順勢又坐得離他遠一點。
裴辰逸看著她這樣的小動作,他多想一把將她扯進懷裡,但那樣的話應該會讓她避得更遠吧?
他忍住心中的念頭,眼睛看著時若翾:「小翾,我們談一談好嗎?」
時若翾下意識看了看他,接觸到他的視線然後慌忙別開,不願意深究他眼睛裡面那飽含著小心翼翼的情感。
她有點僵硬地笑著,佯裝輕鬆地點點頭:「好,談,我們談。」
她拿過沙發上的抱枕緊緊地抱在懷裡,彷彿這樣她就更加地安全,就不會受到任何傷害。
他的家早在她入住以後變了個樣,不單單是傢俱變多了,還增添了一些溫馨的小擺飾,像這個抱枕,像牆上新裝的木架、像浴室瓷磚上的貼畫,像陽台天花板上的星星壁紙……數不勝數。
他們在一起的時間不算太長,但她的味道早已滲入他的生活,他把門打開讓她進入,這件事是那麼地自然,她幾乎都要融進他的血液裡了。
「我知道妳今天在睿淵門外聽到我跟他的談話,我也沒什麼好解釋的,因為一切就像妳聽見的那樣,之前我們就知道盛世裡有人有外心,只是我們沒有辦法明著讓他罷手,因為那是薛家本家的人,是睿淵的爺爺派來的,因為我們確定了那個人是誰,所以再三思索還是決定不要把他從技術部裡調出來,但目標明確了總是好事。」
時若翾眼睛望著地板,對他說的話沒有什麼反應,裴辰逸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只能繼續說下去:「資料外洩這樣的事也不是第一次發生了,只不過上一次的對象是已經推出的網路遊戲,資料外洩後他只是把資料擅改了,令網絡遊戲出現大量的bug,我和睿淵發現一直修補下去不是辦法,決定設下這一次的局。
以即將推出市場的新遊戲為餌,故意讓他拿到那份我設計修改過的機密文件,然後我們假裝公司遇到文件外洩問題,讓他確定他拿到的資料是真的,讓他安心地應用在另一個新的網路遊戲。」
「也就是說你們早就知道他會跳槽?」時若翾的眼睛依舊沒有看他,她雲淡風輕地提出自己的問題,像是理智超越了情感,只是單純在和裴辰逸談公事。
裴辰逸無法辯解:「對,我們很早之前就查到他與一家遊戲公司有聯繫。」
「他如果真的用了那份數據會怎樣?」時若翾突然抬頭看他:「那份數據是你寫的,不會那麼簡單吧?」
「那份數據裡蘊含了一項定位指令和防火牆自毀的功能。」
時若翾繼續看著他,裴辰逸閉上眼睛:「還有竊取數據的指令,最後會往定位完畢的IP丟病毒,直到中央系統完全崩潰為止。」
「你們是想毀了那家公司。」
「那家公司是薛家旗下的巨頭公司,這不過是睿淵和他爺爺玩的一場遊戲,贏了,睿淵會得到自由;輸了,睿淵必須回薛家繼承家業。」
時若翾平靜地點點頭:「我明白了。」
她側頭看向裴辰逸:「所以現在你們處在最關鍵的一步,要讓曹瑞相信他拿到的文件是真的,所以在這一步你們花了特別多的心思,先是讓薛睿淵把我調到你那裡,接著是你漫慢接近我,讓我幫你送文件,讓所有人都以為我是唯一一個能接觸到機密文件的人。
之後還故意在會議室外和曹瑞針鋒相對,讓我們的事在公司裡傳得沸沸揚揚,打消曹瑞心裡最後一絲不確定,最後就像薛睿淵說的,你故意在我的辦公桌上放機密文件,任曹瑞竊取。」
時若翾吸了吸鼻子,歎了一口氣:「你心機真的很重啊,連我的辦公桌是監視器的死角這一點都算到了,我一開始還以為只是巧合。」她像是恍惚地笑了笑:「連退路都不留給我,假如你沒有愛上我,那我現在要怎麼辦?」
「不可能。」裴辰逸的語氣很肯定。
「不可能什麼?不可能不愛上我?哈哈,是不可能不被我愛上吧?」她眼裡的眼淚不停地往下掉:「是不是、是不是連你說喜歡我都是為了算計我,讓我喜歡上你好把戲演得更逼真?」
裴辰逸接住她的淚水,輕輕用拇指抹過:「不是,妳忘了我們最開始不是在公司遇到的……」
還沒等他說完,時若翾打斷他的話:「我連我們第一次相遇是不是你設計的都不敢肯定了,我不知道你到底瞞了我多少事,更不知道我自己被設計了多少次。」她的眼淚流得更凶了,而這一次裴辰逸毫無辦法。
他無法擁她入懷,無法給她想要的安全感。
「小翾,我……」
「裴辰逸,我們分手吧,」
偌大的客廳裡,時若翾嬌嬌細細的聲音不斷迴響著,突然敲碎了平靜。
裴辰逸的心驟然一縮,痛得厲害,那種無可名狀的痛楚迅速地溥遍了身體的每個角落,每呼吸一次,疼痛就多上一分,胸腔裡的心臟彷彿不再是他的,他已經很久沒有因為恐慌使心臟瘋狂地跳動了。
的確是該怕、該慌亂的,時若翾早已經融入他的身體、骨骼、血液裡,她就像是他心底靜悄悄生長出來的嫩肉,她是他心裡最最柔軟的地方,如今她說她要離開了,他該怎麼辦呢?剖開心臟把她這塊嫩肉割下來?
怕是割不下來的,割下一塊,這樣的情感便會轉移到別處,再割再轉移,等到找到它確切的位置時,他大概也全割完了,沒有她就沒有心,而後行屍走肉,麻木地度過一生。
「我不允許。」第一次他的心底湧上恐慌,第一次他的臉上慌亂無法淡定,第一次也再也無法掩蓋自己的情緒。
時若翾重重地吐了口氣,眼淚一直沒有停過,但她像是沒意識自己在哭,聲音絲毫不曾顫抖:「這樣有意思嗎?你不斷地設計我,看我傻傻地按照你設定的指令運行,我不是你的程式,輪不到你來編寫我的人生。」
裴辰逸抓住她的手腕,語氣是從未有過的討好:「沒有下次,我只瞞妳這一次,不會再有下次了,好不好?」
時若翾搖頭,她用力掙開裴辰逸的手:「我沒辦法,我……裴辰逸,我知道我不夠聰明,我沒有辦法分辨你什麼時候是設計我,什麼時候是說真的,你太厲害了,我甚至無法分辨你現在留我是真心想留我、真的捨不得我離開,還是為了你們設計的那個局,為了讓曹瑞安心,以免在這關鍵時刻出了什麼差錯。」
時若翾飛快地起身步入臥室,拖出那個她早就整理好的行李箱,快步往大門走去:「你不覺得我們已經不適合繼續在一起了嗎?我保證我不會讓曹瑞察覺真相,也不會告訴別人你們的計劃。」
她打開大門,腳步正要往外跨,卻被裴辰逸從身後抱起,砰的一下,門在她眼前關上。
「妳別想。」
他把她緊緊地抱在懷裡,任由她對他又是掐、又是抓,又打又捶,他就是不放手,就是死也不放手。
他是真的喜歡她、真的愛上她了,他對她的好是因為他想,不是因為什麼設計、不是什麼鬼計畫,更不是被迫的,他對她的情感每一毫升都是從他心裡流出來的,一點都不假,他也就做錯了這一次、瞞了她一次,她真的不能原諒他?
滿嘴的苦澀在口腔的角落裡擴散,聽說舌頭感知苦味的部位是舌頭的後部,喝中藥的時候只要讓藥汁迅速流過進入喉嚨,苦味就會減少很多,但他為什麼會覺得苦味不斷從喉嚨處冒入口腔?即使他不斷地吞嚥口水也無法減弱苦的滋味。
「裴辰逸,你放開我,我不玩了,我認輸了行嗎?你讓我走。」時若翾打了幾個巴掌在他箍著她的手臂上,掌印在他古銅色的皮膚上十分明顯。
不管時若翾如何掙扎、如何拍打他,裴辰逸都不為所動,只是緊緊地抱著她,她掙扎得太過用力,情緒太激動,眼前有點發黑,然後意識陷入模糊,暈了過去。
戴著無框眼鏡的清俊男子把聽診器收起來,掃視了裴辰逸一眼,嘴角微微勾起。
裴辰逸一直坐在床邊牽著時若翾的手,始終不肯放開。
「她怎麼了?」
男子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鏡,斜靠在牆上:「你要是不想讓這樣的情況發生,就別讓她有這麼大的情緒波動。」
裴辰逸大手撫上時若翾微涼的臉頰:「嗯,那她為什麼會暈倒?」
「氣血攻心,是不是又吵架了?哎,我真不明白,女人怎麼都那麼喜歡跟你吵架?明知道再怎麼吵,你的反應都是一臉平靜、木得可以,這樣她們還能繼續吵?」
裴辰逸眉頭微皺,語氣有點不善:「嗯。」
他自己心裡清楚,她之於他從來就不是別人可以取代的,對他來說她是特別的存在,他不喜歡別人把她和其他女人相比,她跟那些他連長相都認不出來的女人怎麼可能一樣?
韓酌舉起雙手表示投降:「好,不說了,要是沒什麼話要說,我就先撤了。」
裴辰逸沒有回應韓酌的話,他的視線一直沒有離開躺在床上像個洋娃娃一樣的時若翾,目光裡的感情深得連韓酌都挑眉詫異。
裴辰逸對感情這麼冷淡,韓酌以為他這輩子娶程式當老婆就好了,卻沒想到他居然遇上那個激發他濃烈感情的人。
早在接到他的電話時,韓酌就猜到這個女人和其他人不一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