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一向都這麼沉靜,幾乎沒有見過他驚慌失措的樣子,永遠都是淡定自若,他就是她心中的那座靠山,有他在她就能定下心來,即使天塌下來也不怕,世界末日又如何。
裴辰逸搭上時若翾的手把它拉開,這讓她委屈得幾乎就要哭出來了。
他轉過身來擁她入懷,手來回地撫著她的雙臂,安撫著她的情緒。
他親了親她的臉頰,柔著聲對她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別怕,很快就會沒事的。」在他懷裡時若翾可以什麼都不想、什麼都不看,一如當初在那個小公園裡,她點點頭,雙手抱緊他,閉上眼感受他的體溫、聞著他的味道。
他輕言細語地安慰她,絲毫不介意旁人走過時側目的眼光,彷彿在他眼中沒有任何事物比她重要。
當世界背棄了妳時,我會站在妳身旁陪著妳,背棄整個世界。
黃昏時分,馬路上車流量很大,上下班的尖絳時段塞車是必然的,這個城市的交通每到這個時候就會癱瘓,明明只需要十五分鐘的路程被硬生生拖成一個小時。
快要入冬了,早在秋季就開始查短夜長,晚霞如錦繡懸掛天邊,紅得如火、紫得如炎,鋪滿了半邊天,馬路上的車流時不時會往前移動一段距離,但沒多久又塞住了。
裴辰逸目視前方,還是和往常一樣平靜,不驕不躁,他偶爾側目看一看坐在身邊的人,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僅僅是她的髮梢、側坐的身體線條都讓他心動不已。
一路上兩人並沒有交談,塞車的煩躁因為有她的陪伴一掃而空。
時若翾把雙膝抱住,整個人捲縮在座椅上,倚靠著椅座,後腦杓也靠在椅背上,靜靜也望著遠方的晚霞由橘紅變紅紫然後逐漸散去,天色漸暗。
她突然微微挪動身體,裴辰逸側過身來伸手摸上她的臉頰,看著她的目光飽含了滿滿的情意:「會冷嗎?」
時若翾搖搖頭,她淺淺的雙眉間似乎有倦意,美艷的雙目似乎也少了一點精神,但唇邊的笑容依然毫不勉強地流瀉出來。
面對對她不利的輿論,她的表現算是很堅強了,裴辰逸目光深深地看著她,輕柔地吻了吻她的額角,用手掌把她的頭拉進他懷裡。
想起他們回到他的辦公室之後,技術部的全體員工都從辦公室走出來,擠在裴辰逸的辦公室外要求他立刻撤掉時若翾的職位,讓她立刻強制休假,並且要他保證,在新遊戲在市場上推出以前,時若翾不會再接觸到盛世的所有文件。
「雖然現在還不確定是不是時秘書的過失,但是洩漏機密文件的嫌疑犯確實是她。」
「萬一我們修補好漏洞,把機密資料修改以後又出了差錯,那我們不就白費心力了?到時候我們怎麼辦?」
「程式設計師,我們是很佩服你的才華,你寫程式寫得巧妙絕倫,我們完全比不上你,你可以在很短的時間內把核心的東西重新編寫,但是我們沒辦法做到,每個寫程式的都很疼惜自己寫出來的成果,你可以毫不在乎地改寫別的程式,但對我們來說,那些被寫出來的成果就是寶啊。」
時若翾面對這些質疑是這麼回答的:「我知道大家對於文件外洩一事非常擔憂,也明白大家想盡快查出誰是洩密者,但是不論是不是我外洩了文件,這些事不應該由在場的各位去判斷,希望大家明白自己現在在做什麼,難道威脅程式設計師就是你們所說的,程式是你們心裡的寶?
我知道現在公司裡有很多輿論,而最大的嫌疑犯是我,我今天會去人事部請假,反正我之前都沒請過假,也累積了一些特休可以用,但希望大家明白,這個假是我主動請的,不是被迫休的。」
她一臉笑容跟這些來聲討她的人對話,這樣的她讓他的心一陣陣緊緊地揪著,又像是有繩子勒住了他的脖子。
其實他們說什麼又與他何干?她卻為了怕為難他而選擇自己退讓,他一向就不在意別人說什麼、對他的評論看法如何,他只要她高興就好,她高興比什麼都重要。
「累了的話就休息一段時間吧,不要想太多,有我在。」
時若翾點點頭,似乎早就知道他會這麼說,似乎早就知道他不會在意別人說的閒話。
都說寫程式的男人好,待程式就像女朋友,耐心無限、溫柔體貼,程式要是跟他鬧彆扭,他要耐心哄著;程式要是沒辦法順利運作,他要細微體貼地找原因,還要對程式始終專一,不能搞外遇、不能劈腿。
裴辰逸這個男人是寫程式的好手,程式設計師的特性他樣樣不缺,而他之所以比別人強,是因為別人總有恢復正常人狀態的時候,而他則是一頭栽入便永不回頭,無論發生什麼事,只要他認定了就死死追著不放手,這樣的人她真的好喜歡。
「你對我那麼好,萬一有一天我移情別戀跟別人跑了,你不就虧大了?」她半開玩笑地試探。
裴辰逸慢慢撫摸她的側臉,摩挲她細緻的肌膚,說話的語氣也像是跟她說笑一樣,只是口吻卻是認真的:「我不會看錯的,我的眼光向來很準,而且我也不太放心讓別人給妳幸福,我還是親力親為吧。」
時若翾在他的懷裡笑了起來,不知是因為他說的眼光准在笑他自戀,還是後面的那句話讓她甜得入心的笑。
突然之間她覺得心中舒暢不少,她微微閉上眼,似乎沒那麼難過了。
休假在家的日子,時若翾過得非常悠閒,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放過假了,適逢這次的動亂,人事部幾乎是以最快的速度將她的假單批准,她也樂得逍遙,每天在家裡吃吃睡睡,送午飯給裴辰逸、接裴辰逸下班,簡直就是一個賢妻。
而裴辰逸幾乎是越來越晚離開盛世,到最後直接叫她晚上不用來接,她就乾脆留在家裡做飯,等他下班進門就吃飯,有時他要到晚上八九點才離開公司,她就用保溫飯盒把飯菜裝好送去給他。
像今天技術部的人都下班了,半層樓的燈都滅了,就剩他的辦公室還燈火通明。
時若翾把飯盒放在他辦公室內的茶几上,然後叫還專心看著電腦、敲著鍵盤的裴辰逸過來吃飯。
裴辰逸去辦公室的洗手間裡洗手,然後信步走來坐下。
時若翾把筷子遞給他,坐在一旁看他吃,她最近胃口不大好,出門前稍微吃了一點零食就覺得飽了,看他像狂風掃落葉般解決茶几上的飯菜,她不知道是高興還是憂愁,看著他的飯碗,她試探地問:「你這樣會不會太辛苦?」
裴辰逸淡淡地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
「要不然我辭職?」
裴辰逸的動作放慢下來,他低頭吃飯,沒有再看她:「喔,為什麼?」
時若翾摸摸鼻子:「你現在不是一天比一天晚回家嘛,他們肯定是把很多東西都丟給你做了,就因為你跟我的關係……」見他沒有打斷她話的意思,她繼續說下去:「那如果我辭職的話……」
「如果妳辭職的話,我的工作量還是不會變,還是有很多事必須經過我這裡,而我越來越晚回家是因為妳不讓我把工作帶回家做。」裴辰逸悠悠然開口。
時若翾聲音小小地說:「要避嫌嘛。」
裴辰逸又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這一眼看得她有點臉紅,她知道他的意思,要避嫌的話,她怎麼還住在他家?
「那……」
「好了,這件事不要再提了。」裴辰逸放下碗筷,簡單整理一下桌面,他又摸摸她的頭:「工作很快就完成了,妳別鬧。」
時若翾看著走向辦公桌繼續奮戰的人,她聲音小小地嘀咕道:「我哪有鬧。」
其實這件事她已經想很久了,也不算一時興起才決定的,她在盛世工作也有好幾年了,或許這次的事是給她一個啟示,或許她可以離開盛世到別的地方工作,是有點捨不得那三個秘書同事啦,但她相信朋友走到哪裡都會是朋友的。
第二天,時若翾不死心地帶著辭呈來到盛世,她打算趁著午休時間把辭呈直接放在薛睿淵辦公桌上就好,他一開始不就想開除她嗎?應該比裴辰逸還要好說話才對。
她對三個秘書有所隱瞞,說是找薛睿淵有點事,她不想這麼快就讓她們知道這件事,怕她們擔心。
三個秘書跟她的交情好,讓她直接進去找他就好,三人就去吃飯了。
時若翾走近總裁辦公室,正準備敲門,卻聽見坫薛睿淵聲音沉沉地透過門板傳出。
「逸,我不知道你最近在搞什麼,這跟我們一開始說好的計劃完全不一樣。」
「我待她是真心的,放棄原計劃吧。」
裡面的薛睿淵似乎正在講電話,而且還按了擴音鍵,聲音有點熟悉,那是誰?
「我知道你待她是真心的,但這跟我們的計劃有什麼關係?」
「這件事根本就與她無關,即使不開除她,我也能達到我們想要的目的。」
「你知不知道你一直在我面前保她,以至於他們那邊的人還不敢輕易用那份文件上的資料?你現在日日夜夜忙著重新修改我們的資料,每天都在盛世留到那麼晚才離開,我知道你是為了讓他們相信他們拿的那份文件是真的,明明可以用開除時若翾來達到目的,你卻拒絕了,你這樣不單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還拖慢了他們使用資料的時間。」
「我很抱歉,但是我沒辦法。」
「既然你不願意讓她受傷害,那你一開始為什麼要叫她幫你把曹瑞遞給你的文件帶去你家?又為什麼陪著曹瑞那小子在公司裡為她鬧得那麼大,讓曹瑞以為這次押對寶。」
「不是以為,她的確是。」
「是,所以他才可以在她辦公桌上偷到那份你特地放在那裡的機密文件,這樣的事要是讓她知道了難道就不會傷害到她,只怕比我開除她還要傷得更深吧?裴辰逸,你是越活越回去,腦子出問題了吧。」
門外的時若翾早已一臉慘白,手中的辭呈都被她捏皺了。
這是什麼感覺呢?就像原本身上穿著羊毛衣暖暖的,一瞬間保暖的衣服消失了,被赤身丟進終年不融雪的冰山雪地內一樣剌骨嚴寒,冷得她還來不及掙扎就被凍得全身僵硬,冷得她全身上下像是針刺一樣的痛。
她以前看「還珠格格」時總會恥笑紫薇,被容嬤嬤拿針刺還叫得那麼銷魂,一聲一聲地喊著爾康,現在她卻突然明白,真正痛到心裡的時候,連叫出來也是奢侈,她恥笑的紫薇還有個爾康可以叫,可以期待那個人能來救她逃出火海,而她呢?她該叫誰?
兩行眼淚不知不覺在她的臉龐淌下,沒有大哭出聲,她委屈得連自己哭了都不知道。
她還記得昨天晚上裴辰逸跟她說「妳別鬧」時的神情,還記得他要她別怕。
他說:「我已經對妳心動很久了,妳呢?妳喜歡我嗎?」
他說:「這次別再說聽不清楚了,妳答應我了。」
他說:「我知道,我當然知道,別怕,很快就會沒事的。」
他說:「累了的話就休息一段時間吧,不要想太多,有我在。」
他說:「我不會看錯的,我的眼光向來很準,而且我也不太放心讓別人給妳幸福,我還是親力親為吧。」
所以連這些都是假的嗎?是早就設計好的,並不是因為心動才說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