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後的數日裡,重陽還是偶爾會去到敷華亭與樓亦歌相見,但當日之事卻無人再提,好似,那只是一個雲淡風輕的插曲。
重陽本還擔心著再見會尷尬,可是他的態度倒讓重陽對他有些看不明白了,不禁暗暗後悔,那一日她賭氣的話,莫不是被他聽了去,是以,才不肯再提。
可是轉念一想,樓亦歌不是小氣之人,該是她多想了。
這樣勸慰著自個兒,卻在每遭相見之時仍是會不自覺的想去試探,大約是過於在意了,以至於在樓亦歌滿臉不解的望著她時,油然大怒,一氣之下回了宮,之後便幾日未曾露面。
這般的不鎮定,倒不像是她素來淡泊的性子。
樓亦歌這邊讓她猜不透心思,宮中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北辰夜久病纏身,北辰放勾結群臣,還有後宮大斗小斗不斷,重陽一邊憂心著北辰夜的身子,一邊又疲於應對懿憐兒等人引起的爭端,還要時時提防著北辰放會否趁著北辰夜生病之際起兵謀反,如此,即便她想去,也去不得。
這一轉眼間,便到了年關。
除夕之夜,北辰夜的身子稍稍好了一些,便在宮中設宴款待眾臣,重陽照例以其端莊的皇后身份出席,卻是累上加累,等到宴席結束,天空卻忽然飄起雪來。
這一年的雪下得極少,想起上一遭下雪,她便出宮見了樓亦歌,不覺間,便生了念頭。
也有好些日子沒見了,不如去瞧瞧他,畢竟今兒個是除夕,若是能一起守歲,便也是件難得的事吧!
想著,便一路踏著雪花香氣而去。
樓亦歌卻似是猜到她會來一般的,望著她站在跟前也不訝異,仍是捏著一片樹葉放在口邊吹奏,仍是《靳勒歌》。
那低沉的樂曲,正是當日重陽昏迷之時聽到的聲響,卻不想,只是一個樹葉便可如此悅耳。
然這欣賞之色尚未達到眼底,面上便佯裝不悅。
她這幾日不來,他倒似是無事人一般的,也不問問那日她為何生氣,只是自顧自的吹著自個兒的樂曲,當真不把她放在眼裡。
越想越生氣,重陽上前,一把將那葉子拿了過來,兩指捏著在樓亦歌跟前一晃。
「便是只會這一首曲子麼,整日裡便只吹著,當真沒趣。」
被他打斷,他也不惱,只是順著她的話瞧了過去,嚶嚶紅唇,一張一合,帶著少女般的明快氣息,卻是有些嬌嗔的意味。
樓亦歌順手一伸,那葉子復又回到了他的手中,他將掌心攤開,那葉子赫然放在中央,風一吹,隨風而舞,在空中旋了幾個轉兒,最後落入寂靜的池面兒,漾起小圈兒漣漪。
「你不是喜歡麼?」樓亦歌緩緩側身,望著那葉子落下,才轉身對向重陽,微微勾起嘴角:「這首曲子你當真是喜愛的緊吧,那一日聽你唱來,卻是情到了深處,是以,我便學來試試。」
他的目光澄明,卻是如溪水般的清澈,一望見底,那其中的旖旎輾轉,意味卻是冗長。
重陽心下一動,這樣的目光,與那日無二,卻是有些許深情的。
便是那麼一句你喜歡,是以我便吹,讓重陽的心,如花兒般的綻放了。
她伸手接了一片葉子,伸到樓亦歌跟前,緊繃的臉,終於有了笑意。
「那我也要學,你教我。」她仰頭說道。
這般的笑容,卻是單純到了極致,從眼底發出,不知為何,卻覺得有些熟識,好似哪裡見過一般的。
樓亦歌稍稍一怔,隨即對著她粲然一笑:「好啊,彫蟲小技,你這般聰穎,若是想學,定然一學便會。」
卻是直言不諱的誇讚,重陽微微一赧,頷首而笑,微微斂眉,學著樓亦歌的樣子將葉子用兩手握緊放在唇邊。
「吱——」
沒有預想般出現的動耳聲音,相反的,一聲刺耳的聲響,震的重陽皺起了眉頭。
怎麼會……這般難聽?
「樓亦歌,你口中的彫蟲小技難倒你所謂的冰雪聰明的人了。」重陽皮笑肉不笑的看他,嘴角扯的僵硬。
「不得要領又怎會吹的好?」樓亦歌一個上前,走到重陽背後,雙手一伸,作勢從兩邊圍到了前頭,重陽,整個人,便被他圈在了臂彎當中。
臉霎時紅了起來,心跳得厲害,身後是他溫熱的氣息,以及打在耳畔若有似無的呼吸,都讓重陽呼吸都有些困難了。
她勉強集中的精神,聽著他在耳邊言語。
「兩手要靠攏,以右手為主,左手輔之,那葉子,要將其頂部稍稍露出來,不能過大,亦不能過小,剛剛露頭為宜。」
言畢,見重陽不為所動,只怔怔的凝著雙眸,似是若有所思,手作勢便將她的雙手握了起來。
「應該要這般,照著你那樣,是不可能吹好的。」
重陽也覺得自個兒有些不爭氣,原本好好的,怎麼碰著他就傻了眼,像個未經人事的懵懂少女一般的,全然沒了該有的氣度。
想著,更覺面上如火燒一般的灼熱,腦子也不清楚了。
只按著耳邊樓亦歌所說的動作來行事,也怪,試了幾次,還真是有模有樣的能吹出聲響來了,雖不及樓亦歌吹的動聽,卻也不至於像最開始一般的——聒噪。
然樓亦歌卻並不鬆手,將其圈在懷中一副安然的模樣。
這樣的懷抱讓重陽安心,她不想離開,索性靠在他的懷中,一遍一遍吹奏,不知疲倦。
外頭冰天雪地,狂風大作,這溫室室內卻是暖如春日,和煦縈繞。
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耳邊風聲漸起,吹的滿樹嘩然,卻有朵朵桃花競相落下,粉白的色彩,乾淨透明,打在二人肩頭發絲,旖旎繾綣。
重陽接了一朵在手心,念及那一日,似夢非夢間,眼前好像也出現了這樣大片大片的桃花,其中一朵,卻是美得扎眼,獨獨醒目,原以為是夢境,如今看來卻似是真真兒的。
「你很喜歡桃花?」重陽輕聲問。
「不喜歡,我不喜歡桃花。」樓亦歌亦是淺聲。
「騙人,你不喜歡花為何要種這麼多得桃樹,竟拿我當小孩子來騙!」重陽的聲音有些無賴,凝著那桃花不依不撓的問。
樓亦歌卻一笑:「你似是喜歡的緊,怎麼,我再讓人多種幾棵可好?」
卻是寵溺的笑,落在眼角眉梢,靜靜打在重陽身上。
她搖了搖頭。
「我不喜歡花的香氣,但是卻並不厭惡其美好的姿態,是以,算不得喜歡,也算不得不喜。」
「你們女子不是都愛花麼?你怎會不喜歡?」
「便是旁人喜歡的我便要喜歡麼?我偏偏不,我喜歡的是草原一望無際的綠,一川草色青裊裊,繞屋水聲如在家,這般的景色,卻不必那嬌艷的花兒美上千百倍麼?」
重陽的語氣之中透露出嚮往,一提及草原,難免的,她又想家了。
「這樣的話,我還是第一遭聽到,果然見解獨到,看來,以後北辰可以不必大費周章去各處搜羅奇花,便將那青油油的草原搬了過來便可。」
這般說著,樓亦歌的心中不知為何會浮現出一個影子,好似記憶中的某個人也是愛草不愛花,是誰呢?
這個念頭卻只是在腦海之中轉瞬即逝,思緒,又回到了懷中人兒的身上。
在他手背用力之下,兩人離的更近了,似乎呼吸都會交融,溫柔纏綿。
「那日你為何生氣?」靜淡之間,樓亦歌沉聲問道。
重陽一怔。
卻是以為他未曾發現的,卻是不想他會問及,正想著該如何回答才不至於顯得她小氣,卻聽他的聲音不高不低的響起。
「你一直不來我也尋不到你,只好每日都來此處等著,想著你總有來的一日。我知曉我那日的話可能唐突了些,只是我的心思你該是明白的,我並不是因著看了你的身子或是怎樣生了那樣的念頭,而是因為我鍾情於你,僅此而已。」
這樣的話,卻比千萬句愛都讓人來的感動些,原以為,原以為他只是隨口一說,但是現下他卻鄭重其事的解釋了一番,心頭,湧上的是歡喜的情愫,她扭頭望他。
他亦凝著她,似乎那目光從未離開過,四目相對之下,一種莫名的情愫流竄。
吻,便這般落下。
***筒子們,聖誕節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