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陽醒來已是第二日的傍晚。
這一天一夜的時辰裡,她卻是過得十分痛苦,身子時而似是被火燒一般,時而又似是浸在冰冷的水中,總之是苦楚萬分的。半夢半醒間,眼前卻是兩道人影攢動,一白一紅,照相呼應,下一刻,卻是陡然一轉,大片大片的桃花在眼前競相而開,其中一朵卻是紅得嬌艷,隨著風飄飄揚揚,卻是說不出的美好。
這似夢非夢的情形卻讓她有些分不清,以至於醒來之時,腦子裡渾渾噩噩的,身上更是酸軟無力,睜著眼望著週遭的環境。
卻是熟識的,敷華亭內側的隱蔽莊園,輕紗帷帳,曼妙動人,伴著陣陣桃花香氣,熏人欲醉。
她仰面躺在床上,身子軟軟的動不得,索性也不動,只聽著外頭的動靜,耳邊卻隱隱才傳來一陣樂曲之聲,卻非上遭樓亦歌所吹的玉簫之聲。
此聲音比之玉簫的清脆婉轉,反而多了幾許的低沉之氣,如同潺潺的水珠,滴打在玉器之上,鏗鏘和鳴。
曲子是上遭她唱得靳勒歌,不用想,定然是樓亦歌吹奏的。
卻是聽的入了迷,身上懶懶的,手卻一下一下隨著曲子敲打著節奏,好不歡快!心中暗暗猜測這是何物發出的聲響,這般的悅耳,倒是從來沒有聽過。
一曲終了卻並不停歇,復又從頭吹起,一遍一遍,好似要將其綿延不絕。
重陽身子便試著動了一動,想要下床去一瞧,然身子剛剛起來,卻覺得涼氣襲人。
錦被滑落,重陽低頭一看,卻是驚了一驚,隨即「啊-」的一聲大喊出聲。
發生了什麼事,她的身上怎麼會穿著旁的男子的衣衫,寬大的衣袍隨著她起身的動作滑了下來,香肩微露,身上卻是紅紫點點,這叫她怎能不驚慌?
那樂曲之聲隨之停了下來,隨之而來的是房門『轟隆』大開,樓亦歌以為裡頭出了何事,倏然進來,閃身至窗前,卻不想見到的是這幅情形。
擁雪成峰,挼香作露,面若桃李肌如雪,樓亦歌只這一眼,便看呆了。
下一刻,更為尖利的女聲隨之響起,重陽一把抓起床邊的杯子朝著樓亦歌扔了出去,樓亦歌看得呆住,不偏不倚,那茶杯便擦著他那額頭打了過去,卻是與面具碰撞,叮咚作響。
「你……」重陽將散落的衣衫胡亂的套在身上,面色倏然大紅,一向伶牙俐齒的她話都說不利索了。
「你……對我做了什麼?」
被杯子一砸,樓亦歌才回了神,只是目光仍是落在重陽的身上,直直的望著。
「你以為會發生什麼?」
卻是不慍不惱的模樣,讓重陽更為惱火,他那話意味不明,更是讓人聯想翩翩,重陽氣的火冒三丈,這個樓亦歌平日裡是正人君子的模樣,竟然趁著她昏迷之際對她……
實在可惡!
「你卑鄙無恥,枉我將你視為知己,誰知你竟然趁人之危,樓亦歌,我厭惡你!」重陽咬牙切齒的說道。
這倒是讓樓亦歌不明白了,他做了什麼就讓她這般生氣了?
目光落在她緊捂的被褥之上,略顯警覺的望著他,樓亦歌方才瞭然,這個小女子原是以為他與她同房了。
此時心裡不禁暗暗慶幸,幸好沒有用那種方式幫其解藥,否則,如今他才真是百口莫辯。
不過……
「你以為我們做了什麼?」他忽的一笑,倏然上前,陰影霎時籠罩了下來,他的面色和煦的如同三月的暖風,笑意也由著眼底而生,卻是夾雜了些許的戲謔。
重陽一頓,抬頭看他,見他面上含笑,卻是從容淡定的模樣,心下一頓,卻是稍稍安了心,隨之,卻有了幾分失落。
原來,是她想多了呀!
「怎麼這幅神情。」樓亦歌卻越靠越近,專屬他的氣息迎面撲來,似是將空氣都抽走了,他緩緩開口,目光仍是不偏不倚的望向重陽,一字一句說道:「還是,你希望發生些什麼?」
呼吸一滯,溫熱的氣息撲來,有些壓迫之感,讓她有些不知所措。
慌忙之下,一把推開樓亦歌的身子,整個人縮在錦被裡。
「我自然不希望發生什麼,只是我身上這衣裳還請樓公子給個解釋。」聲音硬邦邦的,有些賭氣一般。
這幅模樣,倒引得樓亦歌又笑了起來,低沉的笑聲,朗朗入耳,卻讓人無論如何也生不起氣來。
「你笑什麼!」重陽刻意捏著嗓子冷聲說。
「你這樣子,倒讓我想起玲瓏來。」樓亦歌笑意不減。
玲瓏?重陽警覺的動了動眉毛,這個名字,顯然是女子才用,再看他臉上的神色,卻是淡淡的笑,讓她不得不懷疑,這個玲瓏,是何許人也!
「玲瓏是誰?」她真的問出了口。
「鸚鵡啊。」卻是說的雲淡風輕。
鸚鵡?重陽低喃了一聲:「鸚鵡怎麼會有這麼好聽的名字……」
話一出口,方才反應了過來,這個樓亦歌,這是拐著彎罵她呢!
重陽憋了癟嘴,一雙杏目瞪得溜圓,手,作勢抬起便要打人:「竟然罵我,樓亦歌,你活膩歪了是不是?」
說著,柔胰輕握,在他跟前晃了一晃。
樓亦歌一笑,眼前是大片的白,晃的他心神蕩漾,腦袋都有些不清楚了,卻伸手一把將其柔胰拉下,作勢握在手中,聲音已然一柔:「我哪裡是再罵你,那玲瓏雖只是一隻鸚鵡,卻是我極為喜愛之物。」
言外之意,她也是他喜愛之物。
重陽聞言,心下一動,臉更紅了,掩飾之下只能裝作無事一般的別過頭去,冷聲說道:「別說三說四的來分散注意力,你還沒解釋我這衣服是怎麼回事!今兒個若是你解釋不清楚,我定然不饒你!」
樓亦歌望了她一眼,喜上眉梢,唇角蠕動動了一動,最後緩緩開口:「你中了毒,需要到外頭溫池裡浸泡解毒,衣衫濕了,我這般善良,總不忍心讓你穿著濕透的衣服歇息,這才給你換了。」
「那你……」說著,握著錦被的手,緊了一緊,面上更是紅的似是能滴得出血來。
「該看的我看了,不該看的我也看了。」樓亦歌接話,答的毫不含糊。
「你!」重陽氣結,這個人,怎麼說的臉不紅心不跳的,好像在說著最最平常的話。
「放心,若是你想要我負責,我發誓,絕對不推卸責任。」 樓亦歌握著她的手說的信誓旦旦。
重陽的心一怒,一股無名之火升起,什麼叫她願意,弄得好像不情不願一般的,她撇過頭去,冷哼道:「不必了,不過是瞧了瞧,沒什麼大不了的,江湖兒女,不在乎這些……」
手上卻陡然一個用力,樓亦歌的手緊了一緊。
重陽抬眸,對上他含情的雙眸,心下一軟,嘴上仍是不鬆口,只冷著面色奮力抽手:「放手!」
樓亦歌哪裡肯放,她越是掙扎他越是不放,但又怕過於用力傷著她,只用著巧勁兒,一個提力,連手帶人全數拽到了懷中。
這是他早就想做的事,此時,他便真的這樣做了,她的手指冰涼,他的手心觸感溫熱,冰與火的碰撞,卻是旖旎無限。
「滿樓,你再等我些時日,待大事得成,只要你肯跟我,我定然不辜負你。」
如今重陽哪裡還顧得生氣,只是垂著頭羞到了不知所措,作勢便要將手從他手中抽離回來,然卻不過是裝腔作勢罷了!
山盟海誓,卻不僅僅只是一句愛與不愛,有些事,早在初識那一日,便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或早或晚,卻早已在心中情根深種。
重陽胸口噴張欲出的情愫,讓她許久開不了口,目光觸及之處,是他衣衫之上的青梅勁松圖案,有些扎眼。
她知曉自個兒的身份,也知曉北辰放不除,江山不穩,她便要守著那座墳墓,但是,若是有他與她攜手天下,那大事得成那一日,也不會遠了吧!
唇角,揚起的是甜意的笑,發自內心的,她不知這是不是愛,只是知道,她是歡喜與他在一起的。
最後的夕陽,不知從哪個縫隙之中透進來,落在地面之上,暈成一道暈黃的光,然後,打在二人身上,靜淡無聲。
「誰要跟你走…」聲音卻是一點點單曲,敲打著心房,清清淺淺,如同耳語,卻在心底最深處落了痕跡。
日光溫暖,歲月靜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