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是我的爹娘,是我的血脈至親,我親手殺掉自己的血脈至親,怎麼會不痛?!」靜汐的聲音淒然,「像我這種大逆不道,手染血腥的人,其實早就該死了,沒想到居然苟活至今……」
「胡說,胡說,胡說!」楚墨麟大叫著打斷了靜汐的話,一把將靜汐拽進懷裡,語氣凌亂,又急又氣又心疼,「你那是沒辦法,你只是不想他們再受折磨,所以才會殺了他們,不是你的錯,是老天待你不公,是老天不長眼,靜汐,真的不是你的錯……」
靜汐,我從來不知道,從來不知道你經歷了這麼多,靜汐,我該怎麼辦?
我該怎樣才能撫平你所受的傷害?
結在你心口上的傷疤,該怎樣才能散去?
姬若水染病臥床,這期間,雲汐不是沒有想過殺了姬若水。她連自己的爹娘都殺了,又怎會不敢殺一個和自己毫無感情的姬若水呢?
表面看起來威嚴神聖的雲澤山莊其實不過是個泯滅人性,罪惡之極的人間地獄。
只要姬若水死了,雲澤山莊所有人就都可以擺脫姬若水的控制,自此得到解脫了。
這個充滿血腥和殺戮,充滿罪惡的地方也就會不復存在。
當雲汐漠然地將放了劇毒無解的藥準備端給姬若水服下的時候,意外的,徐羽修攔住了她。
「不要這麼做。」徐羽修平靜地說。
雲汐冷冷地看著這個被姬若水用枷鎖鎖住了雙手雙腳、白髮滿頭的老人,看著這個困頓在雲澤山莊近十年卻一直悉心教導哥哥和自己的師傅:為什麼阻止自己這麼做?
她冷冰冰地吐出幾個字:「給我一個不殺她的理由。」
徐羽修輕輕歎息,除了姬若水是她祖母這個理由外,他確實找不出其他理由來阻止雲汐。並且,現有的這個理由早已被雲汐否決,她連自己的爹娘都下得了手,別說這個多年凌虐她、和她毫無感情的姬若水了。
血脈至親根本不能成為她不殺姬若水的理由。
這些年來,姬若水為了報仇,幾乎癲狂。不但抓了他,給他戴上了鐐銬,將他軟禁在雲澤山莊,還肆意殘害很多武林人士和無辜老百姓,只要一不順心,隨手就殺人出氣,殺戮成性。折磨人的刑具花樣百出,令人望之森寒。
對雲汐,更是無所不用其極,輕則挨餓,重則鞭打,打到雲汐只剩下一口氣方才停手,甚至無數次逼著年紀小小的雲汐殺人。最令人髮指的是,居然在雲汐的身上用毒,看著雲汐毒發在地上痛得死去活來而興奮得瘋狂大笑。
雲汐能活到現在,已然算是奇跡了,天知道這個孩子承受了多大的痛苦,心裡有多深的怨。
一切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姬若水的所作所為,就算死一千次一萬次都無法償還她犯下的罪孽。雲汐也有千萬個殺她的理由,甚至於,其實他不該阻止,倒應該拍手稱快叫好。
可是,他卻不能不阻止。
「我找不出什麼理由讓你不殺她,但我不能讓你殺她。」眼眸平靜如水,帶了幾分懇切。
雲汐斂眸,輕輕攪著碗裡的毒藥,冷漠之極:「讓不讓殺是你的事,殺不殺是我的事,我的決定不會因為你的阻止而改變。我一定會想辦法拿到鑰匙,解了你的枷鎖,還你自由之身,這一天,你不是盼很久了嗎?」
徐羽修心裡一陣苦澀,看了看身上的枷鎖,滿心感慨。這副枷鎖戴在他的身上近十年了。十年來,雲家兄妹和他什麼法子都用遍了,甚至打算直接溶了鐵鏈,可終究沒有成功,唯一的鑰匙在姬若水手上。
他原來是很想解開這副枷鎖,重獲自由身……可而今,他老了,都快七十歲的人了,沒多少日子可活了,早已經不在乎了。唯一的牽掛,就是這個學生。
佈滿皺紋的臉上飽含滄桑:「這副枷鎖,早就戴習慣了,忽然間解開,說不定反倒不習慣了,解不解無所謂了。我知道你恨她,恨你的爹娘,恨你生在雲家,可是,恨不一定非要用殺戮來解決。殺了你的爹娘,你的心,不痛嗎?殺了她,你難道一樣不痛嗎?」
雲汐冷笑:「恨?或許以前會恨,可現在我不會恨,自然也不會愛,既無愛,何來恨?早在我成為雲燁的那天,我就不知道什麼是痛了。」
漫不經心的冷寂。
「寧可我負人,不可人負我,是他們負我在先,我為什麼要痛?」
徐羽修抬頭黯然長歎,數載師徒,雲汐骨子裡是什麼人,難道他還會不明白嗎?
縱然她殺人時如何冷血,對人如何冷漠,但骨子裡,她依舊渴望親情,依舊會期待,殺了他們——
真的不痛嗎?
如果不痛,為什麼會在曾經關她娘的屋子裡一呆就是幾個時辰?
如果不痛,為什麼總是在祠堂裡對著雲穆的牌位發呆?
如果不痛,為什麼總是去牢裡見那個林宇軒?
如果不痛,為什麼在街上看見人家母慈子孝,她會憤然轉身?
說到底,她終究是痛的吧。然而,她卻不自知。
「我曾經答應過你祖父,誓死保你祖母周全,我答應過的事情絕對不能食言,所以我不能讓你殺她。」
「她這樣待你,你還想護她?按道理,你應該想著報仇才對吧。」雲汐的語氣總是居高臨上,夾著迫人的氣勢。
徐羽修笑了笑,有種看透人世的了悟:「報了仇,能回到從前嗎?雲汐,師傅老了,很多事情早就看開了,甚至於其實我並不怪你祖母。我雖然答應過你祖父要照顧好你的祖母,可是,卻並不想幫她害人,所以她才會想方設法抓了我。可是如果她沒把我抓到雲澤山莊,做了你的師傅,說不定我早就死在了皇帝手上,又怎麼會有你這麼一個聰慧過人的學生呢?」
雲汐不以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