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姬若水知道他這樣的想法,肯定將林家莊的人當年怎樣聯合武林各路好手暗地裡下毒害死她丈夫的事情一一數落出來,說不定順便就賞文少白一劍。
雲汐也沒想文少白給他什麼表情,只是自顧自地仰頭說道:「文少白,失去至親……很痛吧?」
這個時候的雲汐,要的不過是個傾訴對象,除了文少白,她真的不知道該和誰坦然地說兩句話,也許,只有這個什麼都不瞭解的文少白才是最好的傾聽者吧。
瞧,雲汐骨子裡就是一個自私到極點的人,自私地只管自己舒坦,才不會理會別人是不是想聽,雲汐在心裡這麼想著。
文少白抬頭望著那個白影,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失去至親,難道不會痛嗎?那是至親,不是別人!看著林家莊的人被人活活砍死,他除了害怕,就是痛!
「你會痛,為什麼我不會痛?我親手殺了自己的爹和娘,卻一點都感覺不到痛……很可笑吧……」
什麼?
文少白愣了,他說,他說他親手殺了自己的爹娘?他怎麼會……
乾巴巴地問了一句:「為什麼?」
「因為我覺得他們死了比活著好,死了倒還清淨了。」
雲汐說話的樣子,令文少白心下騰起一陣不知名的感覺,帶著點淡淡的心疼。那個白影靜靜地站在牢外,通身都是孤獨落寞的氣息,他……真的不會痛嗎?
這個時候的文少白還沒有意識到雲燁在他心裡的地位,後來,他逃出雲澤山莊,偶遇楚墨炎,並愛上了身為同性的楚墨炎,有斷袖之癖,在很大程度上也是因為雲燁,只是當時還不自知罷了。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雲穆虐待雲汐的娘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了,每次,雲汐去看她娘的時候,娘都抱著她哭,說不出的悲苦,道不明的恨怨。
雲穆總是在喝醉酒之後,狠狠凌辱她娘,往往第二天娘的身上就會添許多傷痕,血痕一條條遍佈全身。
小的時候,雲汐不知道該怎麼辦,更不知道怎麼救娘,只是死命地拽住雲穆的衣裳,咬住雲穆的胳膊不鬆口,用小小的身子擋在娘身前,被雲穆一鞭又一鞭地打,直到雲穆解氣為止。
雲穆被姬若水逼著讓出了莊主之位後,更是借酒發瘋,變本加厲,所有的仇恨全部轉嫁到雲汐的娘身上。
當雲汐再一次去阻止雲穆瘋狂的行為,試圖保護自己的娘的時候,卻被娘一把將她推到了鐵欄上,死命掐著她細嫩的脖子。
「你不是我女兒,你不是我女兒……你是那個混蛋的孽種……因為你,我才要被這個畜生糟蹋,我掐死你,我掐死你……」
「哈哈哈……掐死你,掐死你……」近乎癲狂的聲音尖利地叫著。
「……娘……」
雲汐被掐得喘不過氣,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娘親雙眼通紅,面目猙獰。
這是她的娘啊,是這世界上最親最親的人了。
可是,娘居然說掐死自己,為什麼?
為什麼?
剛開始的時候,雲汐還會難過,可是,如此反反覆覆,最終,那顆本來已經冷卻的心徹底冰封。
那天,她又一次眼睜睜地看著雲穆不擇手段,像頭發情的野獸一樣在她娘的身上肆意發洩。她的娘,本來是個美麗的女子,那一刻,卻渾身血污,斑斑點點,發出淒慘的叫聲。
一聲聲刺痛了雲汐的耳朵,雲汐背過身,指節隱忍發白:這就是她的爹和娘!?這就是她的至親?!
為什麼普通百姓家的爹娘能相敬如賓,男耕女織,拉著自己孩子逛街?
為什其他的孩子有爹疼有娘愛,而自己卻沒有?
她也不過是個幾歲的孩子,需要爹娘保護,需要疼,需要愛!
可為什麼老天什麼都沒給她?
緩緩轉回身,看著鐵籠裡頭的兩個人喪失理智的相互折磨,眼眸越來越冷,越來越森然。
順手抽出牆上掛著的劍,寒光一閃,冷漠地刺進了雲穆的胸口。
血流如注!
雲穆難以置信地回頭,臉龐因痛苦而扭曲起來,顫抖著手指:「呃……你,你——」
然後斷了氣,倒在了身下的女人身上。
「啊——」
雲汐的娘嚇得驚聲尖叫,活活嚇瘋。
只要雲汐一靠近,她娘就驚慌失措,不停地往後躲,眼神驚恐。幾天下來,不吃不喝,成天成夜地鬧,大小便失禁。
終於有一次,她娘知道餓了,吵著要吃的,雲汐送給了她一碗毒藥……
看著那個女人帶著笑容,靜靜地嚥下最後一口氣,雲汐感覺不到悲傷,只是緊緊地抱著女人的屍體,抱了很久很久……
死了,也就解脫了,再也不用受折磨了。
之後,她親手把那個女人葬在了一片桃林裡,絕了一世的母女緣。
弒父殺母,何等的人間慘劇!
臥病在床的姬若水聽說這件事的時候,先是一愣,隨即仰天大笑:「好,好,好!夠狠,夠絕,夠毒!」
徐羽修知道,只是黯然歎息,為這個孩子歎息。
時光流轉,而今回想起來,靜汐才知道,那究竟有多痛,真的很痛。烈火焚身,萬箭穿心恐怕都不及半分!
「我一直以為殺了他們,我不會痛,以為早已殺戮成性,早已麻木。所以,我問文少白自己為什麼不痛?」靜汐靠在床頭上歎息,「他們死後,我常常去之前關娘的那間屋子,裡面空蕩蕩的,什麼都沒有,可是,記憶卻偏偏那麼清晰。那一刻,我清晰地感覺到痛,真的好痛……原來不是不痛,原來會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