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無憂肩頭一震,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似的,他回過頭,晶瑩欲碎的眸子愣愣地看著我,那眼神像是在看著一個陌生人一樣,他蒼白著唇角,瞳孔微縮,嘴唇張張合合:「這是……你所希望的嗎?」我只覺得他平素的絕代風華全全不見,紗幔輕繞,杏紅妝花,襯得蕭無憂的頎長的背影如仙吐騰,瀟灑欲仙,十分脆弱,像是清風一吹,便要立即遠逝似的。
我眸光微微顫動一下,覺得此時他的目光彷彿灼傷了我的心一樣難受,此時手中拿著的畫卷和小冊子都想燙手的山芋一樣,拿也不是,丟也不是,分外糾結,然後我咬了咬唇,努力壓抑下喉嚨中的哽咽:「是的……我想斬斷這段荒唐的孽緣!我希望你能得到真正的幸福!」我的心臟劇烈地收縮著,一陣濃得化不開的內疚之情充斥在心底,讓我如鯁在喉。
蕭無憂聽見我的回答,深情而專注地看了我一眼,眼中有著不甘、愛戀還有絕望,眸光微轉了一圈,沉入了眼底,眼中沒有任何的情緒,只有空洞無神,然後「啪嗒——」一聲,一滴晶瑩的淚珠從他蒼白絕望的臉上緩緩滑落:「我想要的幸福只有一個人能給,可是那個人卻從來不願意也沒想過要給我幸福……而現在……我已經不奢望擁有幸福了……所以,關於我的婚事……一切但憑陛下做主吧!陛下的決定就是我的決定,我會謹遵聖旨的……一切如你所願吧!」話音剛落,蕭無憂身子踉蹌了一下,我想上前扶他,他卻避開我的手,自己穩住了身子,慢慢邁步走出了御書房……
記得曾經有人說過:「男人哭了,是因為他真的愛了……」這一刻……我真的相信了這句話。而我僵著身子,一動不動地看著蕭無憂的背影緩緩走出了我的視線,終於還是雙腿一軟,倒在地上——我……是不是做錯了?
陛下?多麼生疏的稱呼,曾經我想要糾正蕭無憂的稱呼,因為我想要和他拉開關係,但是蕭無憂無論如何都不願意這麼稱呼我,可如今終於聽到了他這麼稱呼我後,我卻覺得聽起來分外刺耳,明明只是一個稱呼,卻生生地在我們的心之間隔開了一個海洋,從此……咫尺天涯……這一刻,我心底微微一震,一絲淡淡的疼痛在心底慢慢瀰漫開來,讓我覺得分外揪心……
很快的,我就為蕭無憂選定好了一門婚事,而一向活力四射的蕭無憂聽到這個消息後卻終日不眠不休,不吃不喝,滴水未進,於是很快就日漸消瘦,形容枯槁,面容憔悴,原本英俊的容貌黯然失色不少……我聽說這件事後,特意來他的宮殿慰問他,因為我很清楚——心病還須心藥醫。而他的心藥是什麼?一切不言而喻……
我的眉心微皺,雙眸中流瀉出來的是一片淡淡的愧疚之色,情不自禁地歎了一口氣,無可奈何地看著蕭無憂說道:「與你成親的那個女子我已經見過了……那個女子身家清白,家世顯赫,花容月貌,談吐不俗,氣質高雅,溫文爾雅,斯文有禮……而且最難得的是對你傾慕已久,癡心不改,一心一意,發誓此生絕對不會再娶其他男子。這樣的女子你有何不滿意?為何你還要這樣子虐待自己?」我掩在袖中的手難以察覺地微微一顫,指甲掐入了掌心,可我此時卻完全感覺不到一絲痛意,只有深深的內疚形成的滔天巨浪向我席捲而來,淹沒了我。
「咳咳咳——」蕭無憂躺在病床上捂著唇艱難地咳嗽著,臉上是蒼白沒有血色的淒然之色:「我也知道她很好……但是我卻無論如何都無法愛上她……因為我的心裡早就已經住著別的人了,雖然心被傷得體無完膚、千瘡百孔、血肉模糊、支離破碎、粉身碎骨了,但是卻始終無法把那個人從我的心底趕走……不過你放心,我既然答應你會嫁人了,就不會改變我的承諾。雖然現在病入膏肓了,但是你放心,我休息幾天就痊癒的,就算還有事,我爬也會爬上那頂花轎的……咳咳咳……」他艱難地輕咳了幾聲,聲音中有著毫不掩飾的受傷和諷刺。
我聽見他的這些話,睫毛輕輕顫動了一下,眼中流露出一抹淡淡的愧疚之色,聲音卻清冷淡漠:「第一最好不相見,如此便可不相戀;第二最好不相知,如此便可不相思;第三最好不相伴,如此便可不相欠;第四最好不相惜,如此便可不相憶;第五最好不相愛,如此便可不相棄;第六最好不相誤,如此便可不相負;第七最好不相依,如此便可不相偎;第八最好不相遇,如此便可不相聚……這是送給你的……希望你可以參悟其中的愛的真諦,忘了你對我的這份不該有的心思……好好養好身體,準備出嫁……我還有很多的奏折還沒有批改,我就此告退了!」我的聲音淡淡的,也很輕,卻字字珠璣,一個字一個字地打在了蕭無憂的心上。
我只希望蕭無憂能想開,不要再這樣固執下去了,因為他越是這樣我就會越是覺得愧疚,而我常常躲著他的最大原因便是對他心裡有很深的愧疚,覺得十分對不起他,,所以沒辦法好好面對他。而話一說完,我便像身後有人在追債一樣立刻頭也不回地飛快離開了……
蕭無憂看見那個來去匆匆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淒然的笑意:「你當真那麼討厭我嗎?居然一點也不願意留下來與我多聊一會兒……要知道……這是你第一次主動來找我,還是第一次來我的宮殿啊……為什麼就肯為我多逗留一會兒呢?我到底有什麼不好,讓你對我如此不屑一顧,難道就因為我是你的哥哥嗎?」蕭無憂喃喃自語著,輕輕地歎息了一聲,這聲歎息再這個空蕩蕩的宮殿之中顯得格外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