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月初升,斑影稀疏落地,幾隻小青蛙跳躍在微濕的草地上,鼓著氣,悠閒的舞蹈。
天祁注視著躺在長椅上的翕緣,眉眼間充滿不安與歉意,長衣飄揚,髮絲凌亂。
須臾,又一身影出現。宸冷漠而陰鶩的看著天祁,沒想到他竟然會拿翕緣當人質。
「皇叔來啦?」天祁笑著回頭
「放了她!」宸的語氣是不容違抗的,能感覺他強壓著怒火
「呵,如果我不放呢?」
「顏天祁,不要考驗本王的耐心,對你已是再三忍讓了」宸步步接近,卻因天祁手中的匕首而止步
「我也不想傷害姐姐,我愛她。可你把我變成孤兒,殺父之仇我能不報麼?」天祁絕冷的說
「你想怎樣?」宸耐住性子跟他討價還價
天祁還是笑著說「你願意用你的性命換取姐姐的性命嗎?」
「不願意!」宸一口否定,這倒讓他意外,顏礡彰不是說他愛著姐姐麼?
「你一點也不在乎姐姐的生死?不在乎孩子的生死?」
宸露出無情的笑靨「不在乎,你若高興,就殺了他們」
天祁慌了,怎麼這樣?這人當真一點感情也沒有,他咬牙冷瞪「別以為我不敢…」
「那就動手吧」宸的激將法有用麼?他也不確定,因為他能感覺天祁是做了破斧沉舟的打算,否則不會選擇與自己撕破臉皮。
天祁持匕首的手微微顫抖著,就在他猶豫的時候,宸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越過,動作之迅速讓天祁連眨眼的時間也沒有。
天祁隨之被宸震開,連同匕首一起飛下石階。
看著長椅上的翕緣毫髮無傷,他也安心了些。
「皇叔,你我之間,仍未結束…」身後傳來淒涼悲愴而陰森的笑聲
宸猛然轉身,就見天祁笑著握住匕首欲往自己腹部刺入,宸飛速搶下匕首,然已為時過晚。
這一幕,正巧被人撞見,撞見的人除了顏氏的長輩之外,還有剛醒來的翕緣,她難以置信的看著緩緩倒下的天祁,踉蹌著跑過去「祁兒…」
「姐姐…」天祁弱弱的回應
「怎麼會這樣?祁兒,你振作點…」抑制不住的淚水就這樣滑落到天祁臉上
「姐姐,我不想死…」天祁緊緊揪住她的衣襟,眼裡流露著求生的渴望
「祁兒,別說話,你不會有事的…」
宸的手裡還握著那把匕首,手一鬆,匕首落地。
這一刻他終於懂了,天祁運籌帷幄的計謀原是如此。
不,應該是顏礡彰,唯一讓他意外的是天祁的復仇方式竟是犧牲自己。
「姐姐,不要怪我,我只是不想你,看到這血腥的一幕…」天祁的聲音越來越弱,四周包含著斥責與批判的言論越來越多,翕緣感覺懷中的他已奄奄一息,更是心力交瘁。
「好羨慕姐姐的孩子…他可以…一直陪在姐姐身邊…聽你唱歌…陪你看…螢火蟲…我好想…我爹我娘…」手緩緩垂落,他,顏天祁,年僅八歲,就這樣淪為政治與權勢的犧牲品。
「不…祁兒…」翕緣緊緊抱著他,失聲吶喊,那些為數不多的畫面在腦海裡拼湊著,又碎裂著,他的天真可愛,他的笑容,他的眼神。
「皇上…」眾人紛紛跪下,都表示痛心,他們的皇上竟然被宸王殺死了…
良久,空氣中還瀰漫著血腥味,啼哭聲綿延不絕。
翕緣放下天祁,隨手拔出侍衛腰間的劍,劍尖對準宸「為什麼?他只是一個孩子,為什麼連一個孩子都不放過?就算總有一天你會當上皇帝,也無須殺他啊」
話畢,翕緣持劍向宸刺去。
「王爺…」聶笙拔劍擋住翕緣,一個反彈,她向後傾倒
「翕兒…」宸緊張的伸手想要拉住她,而她已經穩穩落入清玨懷中
「顏礡宸,你想置她於死地麼?」清玨冷聲道,怎麼才離開沒多久就發生那麼大的變故?
這一撞擊,翕緣的肚子驟然疼痛起來,原本這幾日就要臨盆,如今一時激動更是催生了這個孩子。
宸和清玨都察覺她的不對,而這時宸卻被顏氏的長輩絆住。
「快,王妃要臨盆了」混亂中,蘭姬的聲音響起
玲瓏和婧舒連聲道「快回熙合殿…」
清玨則是抱起翕緣,以最快的速度奔回熙合殿,其餘的人尾隨。
「宸親王,你怎能殺死皇上?這不是明擺著篡位麼?」
「今日還是先皇忌日,怎麼可以殺死先皇的長孫?莫非你早想取而代之?」
「還請宸親王給我們一個解釋…」
宸自知不將此事處理好,他們是不會善罷干休。翕緣的事也只能放下,先把這事解決了再說。
想罷,他移開步伐來到天祁身邊,將他抱起。
大家都目瞪口呆,只是本能的跟著宸離開晚鳶亭。
人群中,顏礡彰玩味一笑,天祁之死,你會如何解決?以及接下來有關佟翕緣的難題,呵,期待中。
冉薇而極其擔憂,沒想到事態的發展越來越棘手。這個該死的男人,到底還有多少花招仍未使出?
此時的熙合殿,是亂成一團,幸好早已備了穩婆及生孩子必須的東西,以至於不會臨時抱佛腳那般無措。
大堆人在門外候著,心裡是七上八下的,光聽這喊叫聲就覺痛苦。
蘭姬被婧舒拒之門外,她這會急得跟什麼似的,連外人都覺得她太過熱情。
清玨同樣很不安,從來沒有一刻覺得時間像現在漫長,芯蕊早就跟來,只是被忽略了。
大家都焦急等待著,什麼不得踏入熙合殿的禁令早已拋諸腦後。
宛春躲在轉彎處偷偷看著這一幕,嘴角噙絲笑意,比預期早了幾日啊。
廂房裡。婧舒因等不了而闖進來看情況,只見翕緣既疲憊又吃痛的模樣。
「王妃,用力,您不能暈…」穩婆激動的喊道
而翕緣已覺很累很累,累到睜不開眼睛,原來生孩子是那麼痛苦的過程。
「王妃,醒醒,難道你忘記了麼?你還有好多事沒有完成,想想你的娘親,想想那些曾讓你溫暖的人,振作起來…」婧舒握住她的手
翕緣無力的念叨著「娘…」
「是的,想想槿兒,你是她唯一的牽掛唯一的寄托」
廂房傳來的消息讓門外的人更加不安,琉璃和玲瓏也忍不住闖進去,連蘭姬也不放過這個機會。
「你們怎麼都進來了?」婧舒的話被她們打斷
床上的翕緣在見到蘭姬的時候,情緒有點波動,也不知是什麼力量讓她再次使盡全身力氣,伴著一聲嬰兒啼哭,她徹底昏闕過去。
夜深,終於恢復了安靜,薄紗般透明的帷帳隨風舞動著。
翕緣虛弱的睜開惺忪眼眸,周圍怎麼那麼安靜?她生了麼?孩子平安嗎?想到這,她的神情微變。
「別動…」耳邊傳來熟悉的聲音,那麼動聽,是誰?
「清玨?」翕緣一顫,他怎麼在這裡
「我是趁大家都累了歇息的時候過來看看的,你沒事我就安心了」清玨握住她的手
「孩子呢?」翕緣不在乎男女,只想知道是否平安
「他睡下了,是個小男孩,很健康,翕兒很勇敢…」
「沒事就好,天祁呢?那邊是什麼情況?」想不到天祁的忌日會是孩子的生日,一切都那麼始料未及,她亦來不及準備
「瑞晟怕是要易主了,你的處境太危險了,翕兒,帶著孩子跟我回西涼吧…」清玨請求的語氣,目光依舊熾熱
翕緣一怔,什麼處境危險,又發生何事了「到底怎麼回事?」
「現在暫時別想太多,你身子虛弱,先歇著」清玨為她蓋上被褥
「我想見見孩子…」
「好,你等著」
須臾後,清玨抱著白白胖胖的小嬰兒進來,相當漂亮的一個孩子,眉眼間看不出像誰。
「孩子,這是我的兒子…」翕緣難以置信,一切恍如夢境
「是啊,翕兒當母親了」誰知道清玨此時的心情,當真五味雜陳應有盡有。
翕緣伸手撫摸他粉嫩的小臉,好溫暖,這是她的兒子呀。孩子笑了,她也微笑了。
「取名了麼?」清玨莞爾道,溫柔的注視她和孩子
「嗯,顏黎鶴,仙鶴是所有鳥類中對愛情最忠貞的,一生只有一個伴侶。每當黎明初升之際,它們都相約飛向暖陽。」翕緣早就想好的,一個充滿憧憬與幻想的名字。
它亦有另一層涵義,顏黎兩家有朝一日能夠和平共處。
聞言,清玨可以理解她的用心,甚至背後的涵義「顏礡宸給不了你幸福,我說過如果他對不起你,我會帶你走」
「清玨,若我跟你走,便成了名副其實的亂世妖姬,現在已經夠糟糕了,我也不能連累你們…」
「我不在乎…」
「小姐,不好了,王爺來了」玲瓏闖進來,一臉慌張
翕緣不想看到他,但如果清玨在這裡被撞見又是百口莫辯了「你快走…」
宸被瑣事纏得焦頭爛額的,事情暫且壓下來,卻仍是一觸即發。一想到翕緣為他生了個兒子就管不住自己,明知她恨他,明知不受歡迎,他還是來了。
顏黎鶴,在外面的時候琉璃就告訴他這是他兒子的名字,也聽說了名字的出處。
那一刻,他由衷的心疼,他多想告訴翕緣,此生最愛的只有她一個,她是唯一。
帶著難以言表的欣喜與複雜,他推開了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