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在下,打落初春的花蕊,滿地花蕊夭折,而那些蜿蜒的閃電,彷彿就擊落在園子裡,突兀的,活似要把一切化為灰燼。
諾歡殿,傳出痛苦的吶喊,喊聲蓋過雷鳴,幾乎震耳欲聾。
門外,徘徊不少人,以及進進出出的宮女,穩婆,好不熱鬧。
蘭姬握著宸的手,能感覺得到其實他也會在意會緊張。
是在意朵而的生死?在意那孩子的生死?亦或在意他們的生死會直接影響翕緣?她也不清楚,唯一能做的便是緊握他的手「不會有事的」
宸一臉泰然的回望她,下一秒,卻因翕緣的到來而蹙眉。
清玨和玲瓏攙扶著她,她滿臉都寫著驚魂未定,可以看出她的擔憂。
蘭姬見她到來,迎面走去,翕緣卻視若無睹與其擦肩而過,然後靜候門外。
有那麼一瞬間,蘭姬徹底落寞,她已經快放棄了,晴雨怕是永遠不會認她了…
痛苦的尖叫仍然飄來,聽得翕緣忐忑不安的,都進去一個時辰了還沒有消息,裡面是何情況?
正當她思考的時候,穩婆終於打開了門,汗水淋額,笑逐顏開的說道「生了生了,冉妃生了個小男孩。只是,孩子不足月,虛弱得很,冉妃也虛弱得很,怕是…」穩婆報喜之後又報憂
宸對著太醫冷聲道「救人」
簡單的兩個字,卻給人極大的壓力,所有的太醫紛紛進去,若是保不住人,只怕腦袋搬家,有了這共識,他們都竭盡全力的醫治,門外徘徊的人也跟著陸續進去。
等待是漫長而痛苦的過程,直到下午,直到雲散霧開雨停,才保住了朵而和孩子的性命。
此時一道彩虹橫掛蒼穹,風雨後又見晴空。這種七彩琉璃般的盛景,不禁令人讚歎。又傳言,冉妃的兒子是帶著祥雲出世,驅除了陰霾,迎來光明。
夏雪抱著脆弱的嬰兒來到宸的面前「王爺,您瞧瞧,小少爺雖小,長得跟您好像」
宸一瞥那個孩子,還是淡淡的神情,甚至沒有伸手去抱他。
他越過夏雪走到床邊,見朵而蒼白著臉,還無聲的一翕一合著嘴唇,宸便說道「好好歇息」
朵而以為他會高興,以為他會喜歡這個孩子,然他的態度依舊是冷淡的。她勉強扯出一個難看的笑容,冒著生命危險生下這個兒子,還是改變不了絲毫麼?
不!至少她生的是兒子,至少比翕緣的孩子早出生,並且她的兒子還帶著吉祥帶著光芒降世。
「王爺,給孩子取個名吧」蘭姬也鬆了口氣,幸好他們母子平安
宸不加思索的隨口一說「顏天祥」
許是因為雨後那片祥雲,便喚作天祥,大家猜測著。
「天祥,挺吉利的名。冉妃妹妹就好生歇著,祥兒夏雪會照顧的」蘭姬嫣然一笑
夏雪經過翕緣面前的時候,翕緣也注視著天祥,心想著還好他們沒事。
當她伸手想撫摸一下天祥的時候,竟忽略了一點,夏雪居然撲通跪下「王妃,求你放過小少爺,他只是個孩子…」
眾人目光尾隨,都議論著王妃居然連個孩子都不放過。
「你胡說,我們王妃壓根什麼也沒做」玲瓏氣憤道,這個夏雪果非善類
朵而聞言,努力撐著床沿「王妃…」
翕緣來到她的身邊,卻因她接下的話徹底心寒。
「王妃,我不怪您把我推下祭台,可是,祥兒還小…我知道他不該在您的孩子之前出生…但,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求王妃別傷害他…」楚楚可憐,可歌可泣的一幕,短短幾句,她費勁氣力,那垂淚的淚滴,任誰都我見憂憐。
翕緣寒心,是因一直對她充滿愧疚,對她亦無戒心,如今這一切卻證明她也欺騙了自己,原來什麼都是假的。
她還以為,在這深宮能得一知己,呵,人性的自私與醜惡。為了所謂的前景,她竟然不顧生命危險設計了一場可笑的陰謀,不惜以孩子的性命為睹注。翕緣清冷一笑,她贏了。
是否,與世無爭的日子也到盡頭呢?她本就不想捲入紛爭,既然命運一直在逼迫她接受,那就接受罷。
只見,翕緣甩了虛弱的冉朵而一巴掌,惹得眾人是瞪堂結舌。
宸也意外她在這節骨眼還做出這樣的舉動,豈非給自己添亂?
火辣辣的一掌打在臉上,出其的疼,朵而根本沒反應過來。
「這巴掌是本宮替天祥賞給你的」翕緣冷冷的語氣,接著又道「若是冉妃不懂,本宮可以詳細解釋」
「朵而不懂…」她目光淒楚,像受了多大的委屈
「天祥是顏氏子孫,你身為他的母親卻以其為睹注設下這荒唐的一計,目的不過是陷害本宮。你有沒有想過,天祥可能為此而夭折,值得麼?這場意外的確會把矛頭指向本宮,只是你覺得王爺不會徹查此事嗎?你覺得本宮會坐以待斃等著你們定罪?」
朵而連聲道「不是這樣的,你血口噴人,不是…」
「是不是你心裡清楚,就算王爺不徹查,本宮也會,究竟誰在混亂中暗襲」翕緣斬釘截鐵道,隨後從袖子裡扔出那枚暗器,是一隻小小的耳環「相信冉妃應該不陌生吧?」
「這…」朵而沒想到夏雪居然會以耳環當暗器,那個蠢貨,隨便找粒石子不就得了
「罷了,這事到此為止」宸不想把事情鬧大讓有心人從中獲益「玲瓏,送王妃回熙合殿」
「諾」玲瓏便和翕緣離開這個令人壓抑的地方
宸自然知道這是別人設計好的圈套,看在那個孩子的面子,他可以放過冉朵而。
眾人隨之散去,偌大的屋子只剩下幾個宮女和躺在床上蒼白虛弱的朵而,完了麼?苦心經營的一切…
這時候夏雪又進來,之前她把孩子抱出去,也不知道這裡發生什麼事「冉妃怎麼了?」
「哼,一切全毀在你的暗器上」朵而的目光幾乎要殺死她
夏雪迷惑「我的暗器?一粒石子能毀了什麼?」
朵而一窒,石子?那剛才翕緣,哈哈,原來自己著了她的道,那個女人,耍起心計來也夠狠啊。
悲涼的笑聲渲染整個諾歡殿,顯得更蒼涼。她認栽了,可是至少她還有天祥。
夏雪從她的反應也略知一二,便安慰道「冉妃不用太擔心,這事才開始,你就等著繼續看好戲吧」
這場戲,不論孰贏孰輸,最終不過是一場悲劇。
「翕兒,咳,宸王妃…」清玨糾正道,那目光裡流露著擔憂
翕緣此刻著實身心疲憊,她勉強笑了笑「蕊妃可好?軒哥哥也在皇宮附近吧?」
「嗯,他們都挺好的,倒是你…」清玨些許不忍,她的處境的確不樂觀
「我也很好,放心吧,翕兒不會輕易被打敗的」她嫣然一笑,看似堅韌不屈
「小心顏礡彰…」清玨專注的眼神令她不自在
再相見,卻覺距離遠了,客氣了,幾句寒暄都帶著疏離。
是人變了?還是時間變了?他們只是相視未語,許是忌諱所以刻意疏遠。
「王妃,皇上有請您到晚鳶亭一聚」天祁的宮女前來稟告
天祁?翕緣輕應「知道了」
「我陪你去」清玨不放心
「不用了,你還是回金陵殿陪蕊妃吧,我沒事的,有玲瓏呢」翕緣說完,微微欠身,便和玲瓏一起隨那宮女走了。
望著她離去的背影,清玨迷惘了:你究竟幸福麼?
落日殘照,晚鳶亭附近的樹上都掛滿各式各樣的燈籠,此地的佈置與當初天祈在熙合殿慶賀生辰是一樣的。
燈火輝煌,與夕陽相互交織,為這景致增添些許神秘與朦朧。
亭裡,一桌美味佳餚,天祁一身素白,回眸,那清淺的笑容裡無端衍生出絲絲落寞。
翕緣看著心疼,這些日子曾耳聞他的近況,他的笑容比從前少了天真爛漫,更多是冰冷。
「祁兒…」翕緣微笑喚道
天祁連忙下台階,牽過她的手「姐姐小心點…」
牽著翕緣來到石桌邊,待她安穩坐下,天祁才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祁兒長高了」翕緣仍是親切的微笑,儘管此刻身心力疲
「嗯,因為我們都好久沒見了,但是祁兒一直記得姐姐…」
「我知道」翕緣把手輕覆在他的手背上,察覺他的微顫「祁兒,你恨宸王麼?」
天祁有種被看穿的感覺,他急忙抽回手「姐姐哪的話…」
他心虛了,始終是個孩子「呵,許是我敏感了」
「姐姐的孩子快出世了吧?冉妃生了個兒子對嗎?」天祁略帶擔憂的問
「是的,那孩子叫天祥…」
「姐姐恨皇叔嗎?他一直冷落你,又讓別的女人懷有他的孩子」
天祁的話莫名觸動翕緣的心,恨?她自然是恨,但現在她也不清楚自己的心了。
見翕緣惆悵幾許,天祁端起酒杯「我們不談這些了,今晚找姐姐過來只想好好敘舊,這杯水酒祁兒敬你」
翕緣總覺今天的他有點奇怪,玲瓏在一旁提醒道「王妃不能喝酒的」
「放心,那不是真的酒,姐姐可以喝的。玲瓏,要不你先回熙合殿,沒準皇叔過會就興師問罪,你也好抵擋一陣子,讓我和姐姐多聚一會」天祁莞爾一笑
玲瓏遲疑,見翕緣點頭便遵旨「奴婢先行告退」
晚風吹動樹上繫著的絲帶,幾處花開,薰香瀰漫。
他們都欣賞著這迷幻而美麗的景色,天祁遺憾的說「可惜沒有螢火蟲…」
翕緣笑道「待夏天就有了,到時候我再陪祁兒一起看」
「嗯,姐姐,我想聽你唱歌」
「好」翕緣拉著他的手,倆人肩並肩,坐在長椅上。
優美的旋律再次響起,唱著螢火蟲之歌。
清喉婉轉,聲色空靈,陶醉人心。
天祁眼角悄然落淚,並在心裡呢喃著:對不起,姐姐。
歌曲只到一半,翕緣便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