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喜慶的新年,整個瑞晟皇宮都籠罩在大片紅色裡,這無疑與外面的霜雪成鮮明對比。
一連幾日的宴會,笙歌曼舞自然不在話下,也從民間傳了戲班子和雜技,總之一派盛世喧囂。
而熙合殿,卻與這熱鬧無緣,宴會唯獨缺了宸王妃,許久未曾提及,人們也許壓根忘記有這號人物的存在了。
話說熙合殿,在琉璃和玲瓏的佈置下,也多了分新年的景象。
琉璃儼然孩子般,還在院子裡堆雪人,她的臉上永遠有燦爛的笑容。
翕緣喜歡這樣的笑容,溫暖而溫馨,過了年,自己就十七歲了。
十七歲在現代也才上高中,還是孩子,而她已快為人母。
想起前陣子玲瓏說,沫歆鬱鬱寡歡而終結一生時,難免感慨。
雖然向來與沫歆難以深交,畢竟她和真正的翕緣有十年的姐妹之情。
她的一生也算苦厄,很多時候都在想,若是沒有自己的橫空出現,一切興許不是現在的局面。
至於佟王府,從玲瓏和婧嬤嬤的微妙神情與吞吐言行中,翕緣是看出了端倪,或者情況不好,或者更糟糕,否則她們不會隱瞞自己。
也罷,她們不說必然有她們的理由。而理由也定是為她著想,那就假意不知道吧,翕緣也就沒有問過。
而瑞晟與西涼之間,戰爭一觸即發,外加個坐山觀虎鬥還不時添點麻煩的顏礡彰,整個局勢動盪不已。
年初四,夜,雪下得很大,把剛掃除積雪的院子又層層覆蓋,溫度低,甚冷。
翕緣禁不住這寒氣,已有發燒跡象,整日窩在床榻上昏睡,眾人忙得焦頭爛額,她不讓宣太醫,只為低調。好在有個婧嬤嬤,情況算是穩住了。
琉璃坐在床沿守夜,此時正打囤。
屋外的迴廊風聲鶴嚦,夾帶飄雪直襲。
伴著昏黃的燭光,有人緩步走來,就停在廂房外,許久許久。
正當他欲離之際,門卻開了,琉璃嚇了一大跳,險些尖叫出聲「王爺?您怎麼來啦?」
「路過…」宸不帶情緒的說
路過?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謊話。這幾日宴會不斷,應酬也多,再加上新歡舊愛的,哪有時間路過冷宮呀,琉璃掩嘴一笑,原來王爺是記掛小姐呢。
宸此時有一種被人看穿的不悅,這丫頭幾時那麼聰明了?他的確不是單純的路過,而是因為思念,撇除了所有的事專門來看翕緣,到了之後才發現,竟然沒有勇氣踏入一步。
「這麼晚還不歇息在王妃房裡做什麼?」宸轉移話題
「呀,我給忘了,小姐生病了,這該死的天氣害她發燒了,我得趕緊多拿一張棉被,小姐這會渾身發冷」
宸皺眉「為何不請太醫?」
「小姐說不想這節骨眼惹人注目…」琉璃心疼道
「下去歇息吧,這裡有我」不等她反應,宸便進去,順便關上了門。
琉璃欣慰的笑了笑,王爺都好幾個月沒有來熙合殿了。雖然小姐從未期待,素日也都面帶淺笑,但琉璃知道她並不開心。她從來都把情愫深埋,不予傾訴,其實小姐心裡是有王爺的吧?而王爺也是在乎小姐的。想著,她自是安心回房。
廂房裡,宸注視著床上臉色略帶蒼白的翕緣,於她並不陌生。
外人只知道他坐擁新歡舊愛冷落王妃,然多數夜裡,他都悄悄潛入翕緣房裡,這幾日是瑣事繁忙才沒有過來,豈知她就病了。
掀開被褥,霎時有股冷氣侵入,翕緣下意識蹙眉,隨後便逐漸暖和起來,甚至溫熱。
宸擁著昏睡的她入眠,嘴噙笑意。
她已懷孕七月,雖懷孕,仍散發著奪目的光彩,不張揚,永遠都是淡若清風的隨性,以及靜若皓月的恬淡。
不爭不躁,就是這份與眾不同深深吸引著自己。
輕輕的,宸一吻她的眉心,指尖滑過她的眉眼「翕兒,我愛你…」
他的真情與深情,向來都是隱忍的,不易察覺。
正如翕緣,每次獨處想到他時,便是動情而心痛。
這倆人的愛情,皆是隱忍。不似他人轟轟烈烈,亦不像尋常百姓的平淡,沒有山盟海誓甜言蜜語,乃至連一句我愛你都是奢侈。
然而,命運卻讓他們緊密相連,既疏離又無法劃清界線。
他愛她,是愛也是傷害。
她愛他,是愛也是不愛。
如今,這個未出世的孩子成了他們之間唯一的牽繫。
然,他們從未想過,也是這個孩子,毀了這唯一的牽繫。
薄陽透窗,光線迷離輕柔,一抹雪香沁入屋內,伴著清新空氣直達床榻。
伸伸懶腰,翕緣恍惚起身,怎麼發燒了還一夜好眠?昨晚似乎一點也不冷,依稀感覺身邊有人。
琉璃神秘的笑著,那異樣的神情真叫人起疑。
翕緣慵懶的問「你這丫頭,敢情有事瞞著我」
琉璃傻笑道「哪有啊?小姐多慮啦,嘻嘻」
翕緣睥睨她一眼,調侃道「你確定是我多慮?好吧,等過了年我就給你找個婆家,安將軍倒是不錯的人選,你們素日裡也走得近」
乍聽,琉璃慌了「不要不要,小璃一輩子都不想離開小姐」
翕緣驀地揪心,這話題去年就跟她和玲瓏提過,畢竟在古代她們年紀也不小了,豈知這倆丫頭都一口拒絕。想想還是很感動的,她們竟然願意守在自己身邊。
翕緣見琉璃急得快流淚便拉過她的手「我哄你的,不願意就罷了」
「小姐,小璃最喜歡的人就是你了,千萬別不要小璃。我說便是了,昨晚王爺來過,他照顧了小姐一宿,天亮才走的」
聞言,翕緣先是一怔,而後發現心裡竟泛絲暖意,即使只有一瞬間。
見主子沒有反應,琉璃又說「其實王爺一直很關心小姐,就那些棉襖什麼的都是王爺賞賜的」
翕緣風清雲淡的笑了笑,她豈會不知,宸雖然極少來熙合殿,對這裡卻絲毫不鬆懈。單這幾個月的平靜,就足以證明他費了多少心思。
此刻的熙合殿,怕是連只蒼蠅也難飛入。也多虧他,這個孩子才能無恙。
古樹那裡,已剩枯枝,自上次遇襲之後,翕緣就再沒去過了,而那個可疑的掃地老者,也失了蹤影。
萬里晴空,陽光傾覆在積雪上,雪深幾尺,紋絲未融。
邊境遼闊,凜冽寒風自四面八方而來,顯然氣溫比城鎮裡低。
一望無際白雪皚皚,連帳篷都被淹沒在這大片的皎潔裡。
軒熠與清玨帶領的軍隊,歷經幾月時間,明顯精進許多,雖然只有幾萬兵馬,卻能以一當十。
清玨接到消息,清邵下個月便要自立為王,於是他已經決定啟程回都城。
敵不動,我亦不動。
另一方面,因池蓉清邵母子公然毀棄當初與顏礡彰的約定,而清玨私下仍傳假消息給他,故此番回去,顏礡彰會暗中先剷除一些支持清邵的官員。如此一來,就事半功倍了。
計劃一定下,清玨便帶著芯蕊先暗中回都城等待時機,軒熠為後援,一個月後的立儲大典必然驚天動地。
都城聚賢齋,清玨和芯蕊前腳剛進就迎來夥計,清玨曾經是常客,這會貼上鬍鬚也認不出來。
「喲,大爺,夫人您這是住店還是?」夥計燦爛笑問
「住店…」清玨壓低聲音說
「行,上房一間」
芯蕊羞紅著臉剛想說什麼,清玨便牽著她的手示意她別出聲,她也就低垂下臉了。
跟著夥計經過一間又一間熟悉的廂房,眼望一切,忽邇些許感慨。不到一年時間,就強烈的感覺到世事已今非昨。
廂房佈置得很精緻別雅,看著清玨懷緬的樣子,芯蕊心裡難免泛酸。
想起在軍營,他原本不想帶自己回來,只因危險,後來還是她的堅持打消了清玨的念頭。
幾月來,彼此的關係沒有多大變化,依舊還是那樣。
「公子!」門外蒼老的喊聲打斷了芯蕊,她輕輕打開門
「您是?」芯蕊注視眼前年紀稍長的男人
「讓他進來」靠窗而站的清玨說
芯蕊會意,便開門,又道「我想起還有事,你們聊」話畢順手關門
男人戒備的看著她離開,直到確定周邊無人,才緩步來到窗邊,拱手行禮「老臣參見清玨太子…」
「溫大人切莫行此大禮」清玨扶他請起
溫納庚儒雅一笑「必須的」半年多時間,他由當朝丞相被蓉貴妃一貶再貶,到如今的小小官職,當中亦是冷暖自知。而在接到軒熠密令得知太子在世之後,他便假意告老還鄉,伺機等待。
「溫大人的忠心耿耿,清玨銘記在心,請坐」清玨莞爾,語氣謙和親近
溫納庚忽覺眼前一亮,事隔大半年,太子倒是成熟穩重許多啦。
「剛才那位姑娘就是瑞晟公主?」提起這個,他略帶警惕
「無須介蒂,蕊兒並非細作」清玨肯定道
「那就好,再過半月就舉行大典了,不知太子有何計劃?」溫納庚告老其間也是按清玨的吩咐行事,拉攏了不少反蓉政的官員,再加上有清氏的皇親貴族支持,更是壯大
「萬事俱備,只欠東風」清玨神秘一笑,倆人便開始商議此次計劃。
窗外陽光普照,都城看似繁華不減當年,實則不過是粉飾太平罷。
至於軒熠,則是獲得恩准回府陪筱櫟過年,再者她已懷孕八個多月,再過一個月就臨盆,以陪伴妻子為由,清邵他們自然不加予關注了。
借此機會,軒熠便能秘密回都城。
「王爺,過幾日您就要回都城,切記萬事小心」筱櫟憂心道
軒熠扶她坐下「櫟兒別擔心,不會有事的。成功之後,我便接你回都城軒王府,到時孩子也該出世了」
筱櫟溫婉一笑「一切聽王爺安排,不知王爺喜歡兒子或是女兒?櫟兒怕這胎不是男孩…」
「兒子女兒我皆喜,你呀,別杞人憂天了,我非重男輕女之輩」
「那樣櫟兒也放心了…」不知怎的,筱櫟總是擔心自己若是生不了兒子,軒熠就不高興,卻原來是自己想多了,他不是這樣的人。
屋裡和樂融融,丁香也覺苦盡甘來,她同樣希望筱櫟能生個小世子,也許她們心裡都清楚,軒熠最愛的另有其人。連她也能感覺得到,筱櫟自然更明瞭。
或許她們的潛意識都灌輸了同樣的思想,才會以為只有生個小世子,王爺才會高興。
軒熠留在府中幾日之後,便啟程返都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