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晚月亮被聚攏的烏雲遮去了大半,只殘留少許微光,不足以照明。
翕緣坐在軟榻上縫衣裳,看似氣定神閒,實則也是忐忑不安。
琉璃和玲瓏在一旁候著,時而給她指點時而談笑自若,一屋人都對外面的事充耳不聞。
如此寧靜和諧的氛圍被推門闖入的人徹底打破,那急匆匆進來的人竟是清玨。
翕緣沒有猜錯,他終究還是來了,即使有機會離開,他也不會留下自己,因為他是清玨。
那晚,他在耳邊呢喃曾經的誓言,為你即便共赴黃泉也願意,這就足以證明他是清玨,他什麼都想起來了,想必連顏礡彰都被蒙在鼓裡,以為可以操縱並利用清玨得到西涼國的情報。
至於清玨是怎麼恢復記憶的,翕緣不清楚,唯一清楚的是他還是那個深愛自己的男人,就算她懷著別人的孩子。
然,翕緣有一千個不能隨他離開的理由,其中一個便是芯蕊。
摒退了所有的人,包括滿臉失落的芯蕊,屋裡只剩下他們和那忽明忽暗的燭光。
芯蕊難過的垂著臉,以為救了他,他們就能離開皇宮遠走高飛。
為了他,即使犧牲公主的身份地位也是樂意的。卻忘記,在他心裡,始終沒有自己。想罷,芯蕊清冷而淒涼一笑。
「清玨,再不走你會走不了的…」翕緣微微皺眉,時間如此緊迫
清玨莞爾,一副不在乎的樣子「我知道,翕兒,最後一次問你,願意跟我走麼?」
心狠狠的觸動了,就算她想離開又如何,她所背負的太多,翕緣微笑著搖頭。
清玨的手輕撫她的髮絲「你留下的理由我都知道,你特殊的身世,包括你背負的責任…」
翕緣猛地一窒,瞪堂結舌「你,你怎麼知道…」
「顏礡彰說的,他想利用我對付你和顏礡宸,現在回想起來終於明白是怎麼回事,我心疼你…」
翕緣刷白的臉又恢復點紅潤,她嫣然一笑,鬆開清玨的手「事已至此,我無法回頭…」
「翕兒,把一切交給我,我替你奪回黎氏…」清玨認真而堅定的說,彷彿是經深思熟慮後的決定
這一刻似乎回到當初柳槿讓她嫁給清玨的情景,人還是那個人,事還是那件事,為何感覺卻事過境遷?或許,時間已無形中改變了太多太多,那麼的始料未及。
「這是我欠你的,你之所以會和沫歆交換,我父皇要負一半責任。對不起,我也是剛知道不久。父皇明明知道那個算命師的話是假的,明明知道你不是黎沁雨的女兒,明明知道你不是瑞晟派來的細作,卻還是將計就計,犧牲你,送你回瑞晟…」當清玨聽到軒熠說出這個秘密的時候,真覺無地自容,沒想到一切悲劇都是因父皇的私心而起,目的是禍亂瑞晟。
翕緣瞬間驚愕,再來苦笑不已,悲傷無比,原來自己只是一顆棋子,任人發落。
「王妃,聶將軍和王爺帶人過來了」安涼衝了進來,慌張的嚷道
翕緣平復一下心情後,冷淡的語氣「你走吧,我不會隨你回去了。我的丈夫和孩子都在這裡,我怎能棄之」
清玨回她一笑,其實他看得出來,他們已然相愛,只要她幸福,退出又有何不可?
「我懂了,若有一天,他負你,我會不顧一切帶走你」最後看了翕緣一眼,清玨隨安涼離開了。
翕緣捂著胸口,很疼,不是絕情丹發作的那種疼痛,卻能讓她窒息。
再見了,清玨,但願你能幸福。
出了熙合殿,隨即有駿馬等候,清玨躍上馬背,芯蕊也跟著上馬。
「蕊兒?你幹什麼?」清玨疑惑她怎麼坐在自己身後
「沒有我這個人質,你是走不了,沒準被亂箭射死…」芯蕊輕描淡寫中隱忍著擔憂
「謝謝你,可是我不能連累你…」
「偌楓,應該叫你清玨吧,帶我離開好嗎?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清玨微顫,她是個好女孩,想到一直以來她的照顧就心生不忍,以她此刻的身份,儘管不願利用她,然而有她當人質,翕緣的處境也許會好點「嗯…」
芯蕊感激的點點頭,伸手抱緊他的腰「快走吧…」
「從側門,那裡開著」安涼提醒道
「有勞了,替我好好保護你們的王妃」清玨叮囑
「放心,我會的」
當駿馬奔馳的時候,聶笙等人也趕到「蕊兒…」
芯蕊回眸一笑「哥哥,再見…」
「回來,蕊兒…快追,但別傷害公主」聶笙下令
身後的宸一臉泰然,他悠悠道「不用追了…」
「王爺就這樣放過他?那公主呢?」聶笙非常意外,果然猜測不出王爺的心理
「讓他們走」宸說著斜視一眼安涼「安將軍真是忠心護主啊」
安涼乍聽便明白,一切都躲不過王爺的法眼,他只是沒有追究罷了「屬下不懂」他故作愚昧
宸也沒再說什麼,拂袖而去,眾人自然各歸各位了。
不平靜的夜,在一場風波結束之後,終於恢復平靜。
黎明之際,地平線升起一道微亮的曙光,一夜奔波後,清玨帶著侍衛裝扮的芯蕊回到軒熠的軍營。
「太子,翕兒呢?這位是?」軒熠疑惑的打量著芯蕊
清玨牽著她的手進帳篷「翕兒不會回來了,她是顏芯蕊」
軒熠些許失落,隨後淡淡一笑「你們好不容易才回來,先歇息吧」
「嗯,也好。蕊兒,等安頓好之後我讓人送你到軒熠府上,這裡是軍營有諸多不變」清玨在經歷一切後似乎也逐漸成熟了
「不…你不走我也不走,我可以女扮男裝」芯蕊企求的看著他,拋棄所有只為和他在一起,而不是分隔兩地
清玨為難了一下,須臾露出一絲淺笑「好吧,你先回帳篷歇息,我和軒熠還有事」
「嗯,我不會給你們帶來任何麻煩的」芯蕊欣喜的笑了,便跟著帶路的士兵走了
軒熠戒備的目送她,顏芯蕊?顏氏的後人吧。
清玨看穿他的心思「蕊兒是瑞晟的公主,前黎氏公主沁雨的女兒,也是翕兒的表姐」
「原來如此,翕兒她可好?」
「她挺好的,而且懷孕了…」
軒熠震驚,收斂一下意外的情緒後又問「那麼太子決定回都城接收政權嗎?」
「暫時不要,先瞞著,等時機成熟再說」清玨淡定道
軒熠也認同「太子放心留下吧」
倆人相視,也許此刻想的也是同一個人。
翕兒懷孕,也不知是好事還是壞事,軒熠越發擔憂。
回想在軒熠軍營的那兩個月,誤打誤撞取出了頭頂的那根銀針,恢復記憶後的清玨便開始他的計中計,包括現在也會一直跟顏礡彰保持聯繫。
清玨會等待時機重掌一切,這段時間便留在邊境了。
清晨,風微涼,古樹的紫花開始凋落,空氣中香味瀰漫。
翕緣醒來後,聽玲瓏說清玨已經平安回到軍營,一顆心便懸下了。
這時,花嬤嬤端來一碗藥「王妃,這是王爺讓奴婢拿來的,請王妃趁熱喝吧,喝完了就什麼事也沒有了」
翕緣愣住了,墮胎藥?他就這麼容不下這個孩子嗎?
玲瓏和琉璃也聽出花嬤嬤話裡的意思,沒想到王爺居然相信小姐與太子有染,竟然要殺了這個無辜的孩子。
「不會痛苦的,王妃請…」花嬤嬤催促道
翕緣冷冷瞥了她一眼,連笑容也冷得出奇。
她接過那碗藥,琉璃和玲瓏都焦急道「小姐…」
綺蘭殿,白蘇笑道「花嬤嬤已經把墮胎藥送去熙合殿,只要那個孩子沒有了,她便沒有指望了,況且王爺親眼目睹她與別人赤。裸。相對,怕是也心存介蒂」
蘭姬回眸一笑,透過紗簾的陽光灑在她的身上,衍生出一種絕美的冰冷,她笑而不語,默許一切。
許是這話被正在打掃的宮女聽到,她嚇得把一盒子打翻。
白蘇怒目相向「找死啊你…」
「對不起,奴婢不是故意的」宮女雙腿一軟跪倒地上,手忙腳亂地收拾盒子裡散落的東西。
蘭姬掃視地上的紙頁,疑惑道「那是什麼?」
「哦,是王妃在梵香樓寫的,當時白蘇讓人帶回來,小姐一直都沒看麼?」白蘇驚訝的說
「忘記了,拿過來給我瞧瞧」蘭姬悠悠道,坐在椅子上,白蘇便把幾張寫著詩詞的紙遞到蘭姬面前。
「人生若只如初見,何事秋風悲畫扇。等閒變卻故人心,卻道故人心易變。驪山語罷清宵半,夜雨霖鈴終不怨。何如薄倖錦衣郎,比翼連枝當日願。」蘭姬念著紙上的詩詞,手卻止不住顫抖,隨後奔出房門。
「小姐?」白蘇不解的緊跟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