廂房裡燭火搖曳,透過窗簾的風直襲著她穿得單薄的身子。
翕緣那一撞,宸也醒了過來,倆人坐在寬大的床上四目相對。
翕緣忽然拉過宸的手臂,果真有兩排淺淺的牙印。
那一刻,宸是本能的縮回手。
「是你?竟然是你?呵,想殺我的人是你,一直救我的人也是你。為什麼會這樣?」淚水模糊了雙眼,翕緣無法將他和神秘男子聯想到一起,為何命運如此嘲弄人?
宸喉嚨哽咽住,張口欲解釋,話到嘴邊又吞下。
「覺得很好玩是嗎?一方面派人殺我,一方面又假裝好人救我讓我欠你恩情。哈,再沒有比我更愚蠢的人了…」翕緣笑得撕心裂肺,為什麼是他?他到底是什麼樣的人?
宸將她扣入懷中,任憑她如何掙扎都不放開「難道你不懂麼?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你…」他再也無法隱忍
翕緣怔住,呆呆的任他圈緊自己,冷笑「為了我?呵…」
「五年前,本來的確想殺你以絕後患。然,你並非佟翕緣」
翕緣身體微顫,從他懷中掙脫,直直注視著宸「五年前你就知道?你究竟是誰?」
宸伸出修長的手指,撫摸著她的眉眼,寵溺道「我就是我…」
溫熱的唇覆上她的唇,令人意亂情迷的掠奪著,不知覺又點燃彼此的火焰。
胸口的痛楚讓她瞬間清醒,她不能淪陷於此,這不是她能貪戀的溫暖,雙手擋住宸的胸膛,帶著滿腔的哀怨。
「你,吃了絕情丹?」看著她那吃痛的模樣,宸心裡揪緊
「是,為了防止愛上不該愛的人…」沒錯,於翕緣而言,他是殺父仇人,他們之間沒有結果。
宸忽然笑了,悲傷的笑,為了遠離自己,她不惜服用絕情丹?不惜忍受錐心之痛?
穿上衣裳,下一刻宸又恢復冰冷「你就這麼恨我?」
門外焦急的腳步聲響起,隨後聽見白蘇的哭泣「王爺,蘭姬小姐不見了…」
宸眉心一皺,頭也不回的走了,臨走前說「好好當你的王妃,放棄那些沒用的念想,你本就不是黎氏後裔,別作無謂的犧牲,顏氏天下已定…」
呵…翕緣清冷笑著,此刻當真體會到什麼叫愛恨交纏痛苦不堪。
門外驚詫的還有琉璃和玲瓏,為何王爺會從小姐房裡出去?而屋裡的她卻如此狼狽?
琉璃不敢相信地摀住嘴巴,小姐她被強暴?天啊…
翕緣隨手拉過衣裳披上,雙腳著地,身下的刺痛亦讓她知道今晚的事真實發生。
「小姐…」她們聲音哽咽,見翕緣搖搖晃晃的走著
「我沒事,別跟來…」她淡淡一笑,沒有方向地離開廂房。
甲板上,有侍衛把守,穿回之前那身淡雅衣裳,也不戴面具,翕緣來到欄杆旁,依舊眺望著,沒想到才剛回宮就狀況百出。
晚風撥動衣袂和那垂放的青絲,習習蘭香飄逸,身上似乎還殘留宸的氣息,更讓她心煩意亂。
她爬上欄杆,坐在上面,任風拂,白月光傾洩,遠遠望去如一幅恬靜美麗的畫。
偌楓因睡不著而出來透氣,豈知會遇到宸王妃,那驚鴻一瞥,她竟是美得如此虛無飄緲。
她在幹嘛?偌楓飛速奔去,拉住翕緣的手「王妃這是做什麼?」
原來翕緣欲跳入河中,才剛伸出腳就被偌楓拉住並反彈回來。
那震動,令偌楓的面具瞬間落地。
深夜的月光皓亮,照明半個甲板,亦照亮偌楓的身姿與相貌。
翕緣只覺喉嚨忽地卡住,許久都發不出聲音來,而那雙黝黑的眸子裡,卻灑落璀晶般的淚珠,讓偌楓極其費解與心疼。心疼?他猛然一顫,為何會心疼?
「清玨…清玨…真的是你…」翕緣撲到他的懷中,欣喜若狂,他還活著
偌楓呆滯住,心裡某處被撞擊著。清玨?之前聶笙也提過這個人。
「翕兒好想你,我知道你一定還活著…」
「屬下連偌楓,並非清玨,還有,螻蟻尚且偷生,王妃何必想不開…」放開懷中的女子,還以為她是因為宸王納妾而想不開。
王妃!多麼刺耳生疏的稱呼啊。而她,在今晚便真的成了王妃…
許久,倆人只是如見陌生人一樣的對視。
直到有人喊著火,方才打亂這種凝視。
「著火了,快救人,救皇上啊…」
「天祁還在裡面?」翕緣幾乎和偌楓同時邁出步伐
偌楓直奔芯蕊房間「蕊兒…」
翕緣見他緊張的喊著另一個人的名字時,心沒來由的失落,應該是之前那個女子吧?他真的不是清玨麼?若他是清玨該有多好啊。
「王妃,您不能進去,裡面危險,末將去救皇上」安涼阻止翕緣
琉璃和玲瓏也拉住她「小姐,我們先下船到岸上等吧」
好端端的怎就著火?翕緣掃視周圍,逃出火海的人都陸續下了船。
人群中似乎看到了顏礡彰,難不成是他縱的火?
須臾後,所有的人都逃出生天。
「祁兒你沒事吧?」翕緣撫著他零亂的發,關切問
「沒事,姐姐可好?」天祁乖巧反問道
翕緣點頭,目光落在偌楓身上,他正抱著一個女子,神色緊張。
人群中有響起喧嘩「宸王和側妃好像不在,不會還在船上吧?」
「有可能啊,今晚不是他們的新婚之夜嗎?春宵一刻值千金丫」
翕緣驀地一顫,他在船上?在麼?
「姐姐你怎麼啦?船燒了,我們只能回宮了」天祁牽著她的手,往馬車走
翕緣漫不經心微笑,還不時回頭看著被大火映照通火的潺羽河,他一定不在…
熊熊烈火倒映,與河流的火影重疊。
這場莫名的天災,相信明日便在整個瑞晟傳開。而矛頭則是指向宸王妃,只因她在面具節當天摘下面具,破了瑞晟的禁忌。
宸在知道蘭姬不見之後便騎馬到處尋找,然,他心裡想的卻是這五年來的點滴。
五年前,奉父之命到安穗鎮殺佟翕緣。
那一夜,他刻意喬裝成普通人,設計了一場打鬥藉以接近翕緣。
那一夜,那個瘦弱的小女孩說,等她,他便開始震驚。
次日,在冰冷的牆角,又是她伸出援手,陽光下那倔強冰冷而又不失溫暖的笑容,深深嵌於心底。
後來是在佟王府別院的亭子裡,她問,會不會吹葉子?
宸想都沒想就吹了一首螢火蟲,也於此時他才發現,那個小女孩竟然不是佟翕緣,而是來自另一個世界的一縷幽魂。
許是這份獨特,讓他起了惻隱之心,將她從死亡邊緣拉回。
那一年那一夜,她哭得極傷心。
當她在手臂上咬出兩排牙印時,自己意外的平靜。
更沒想到會把雪魄送給她,那不是普通的寶石,而是護魄的靈石。
再後來,他離開了安穗鎮,卻從未忘記那個誤闖心裡的小女孩。
五年後在霓暹河的軍營裡,她戲劇性的出現,當時的情景仍然歷歷在目。
第二次以神秘男子的身份出現,是在回瑞晟的時候、只因想再見她一面,便來到冷菱苑。卻發現彰已對她下手,尾隨黑衣人來到客棧,並救了她。
第三次出現,是與冉朵而一起離開暮蕊庵時,彰以為留下朵而就能監視他,那就錯了。避開冉朵而,他重回暮蕊庵。
那個夜晚,他在屋頂上吹葉子,翕緣則在桃林間傾聽。
就在一切塵埃落定之後,他以為從此再不相見,便許久都沒有再出現過。
直到翕緣替嫁來到瑞晟,當時是既驚喜又憤怒。
金陵殿那一次,她醉了。送她回去之後還是不放心,想著只要看她一眼就夠了,豈知遇上彰的夜誘。
古樹上,彼此間那種難得的靜謐與默契是他喜愛的感覺。
記得當時問她會不會殺了宸王?她很猶豫的回答不知道,心裡反倒多了絲期許。
那一次出現,彰已經開始懷疑神秘人的身份。於是設計了一出宴會與派人夜襲梵香樓,藉以引出他。
如果以為這樣就能困住自己,那也太小看他的能力了。
他能夠易容,同時亦能為別人易容。
就在蘭姬扶他回去的路上,藉機與替身對換,然後易容成熙合殿的建築工人。
宮裡有規定,凡是宮外來的人都不能在宮裡過夜。
因熙合殿那場火燒了一小部分的廂房,為了讓翕緣回來能安住,便讓人修葺。
成功避開彰的耳目,成功離開皇宮便火速來到梵香樓。
他不是神,沒有預知能力。所以他感激上蒼,能讓他每次都出現得那麼及時。
那一夜,他中劍了。她硬是留下他,他也就留下了。
記憶如剪影,又在眼前閃現,那麼近那麼遠。
如今她發現自己就是那神秘男子,彼此之間就再回不到當初的靜謐與信任了。
宸只覺心裡悶得慌,為什麼要讓她發現這個秘密?
加上今晚強要了她,她怕是更恨自己了…
駿馬來到潺羽河的盡頭,那身影分明是蘭姬和聶笙,有他保護蘭姬也放心點。
對於蘭姬設計陷害翕緣的事,他可以當作不知道。但,若挑起她的怒火與妒火,翕緣也未必能安然脫身。
蘭姬的手段,他亦心中有數。一定要避免這樣的事發生,畢竟手心手背都是肉,他不願傷害她們。
「蘭兒…」宸低叫,矯健的腳步聲逐漸接近他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