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吧,她還是很體諒他的,就算是此刻,她明明就已經很生氣了,可她還是會迅速冷靜下來,包容他的一切,理解他的一切。她在初遇之際就告訴過他:「這世上,只有我才能配得起你,也只有我,能夠滿足你關於女朋友全部的要求。」
這樣的自信,也是他教會她的,如今的自己,都是他給她的——一段嶄新的重生。
唐小鴛,不過是一個誤闖誤進的小插曲而已,就算他曾經動搖,但是他也從來沒有為此改變過自己的軌道,這就是最關鍵的,不論過程如何,到最後,只有她才是最大的贏家。
唐小鴛這類等級的情敵,不足為懼。
只是當時,林絳璃並不知道,愛一個人從來就沒有那麼多的值不值得,從來就不是利益較量,你之所以愛他,是因為他就是他,而不是別人,他所給你的心情,是你這一生裡面的絕無僅有,僅此而已,就足夠人賭上全部的愛情。
她甚至忽略了一個非常重要的事實——她的前男友,阮明城,如今就是唐小鴛的男友。這個不被她放在眼裡的情敵,多年前就已經贏過她一次,這一次,她也很有可能會輸。
她更不知道的是,項澤之所以會這麼乾脆答應她,是因為他發現自己對小鴛動心,他是過於理智的一個人,對於感情太過封閉自己,不允許自己跟著心的感覺走,所以他選擇快刀斬亂麻。
他想,如果有過彼此的動心,就當做是記憶吧,過了就好,過了就能忘掉。
唐小鴛一直等到了天亮,阮明城都沒有回來。
不知道他去哪裡了,手機沒帶,車鑰匙也沒帶,一個人出去了一晚上,不知道都幹了些什麼。
唐小鴛等到後來反而冷靜了,其實整件事就是她無理取鬧,她不愛他了,所以才跟他吵,她企圖讓他先厭倦她拋棄她,這樣她就可以不用擔負罪名了。
她覺得自己的想法很可恥,可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了,她不自覺就會這麼想。
家裡沒有吃的,她又懶得出門,於是硬是撐著餓了一天,一直到晚上他回來了,她還是沒有吃過一點東西。胃裡明明空空的,但是就是沒胃口,就算是一桌子山珍海味擺在她面前,只怕她也提不起絲毫興趣。
身體上的疲憊,縱然不好受,卻怎麼也比不上心裡的負累。
唐小鴛一動不動地坐在沙發裡,甚至連姿勢都沒有變過,和他離開的時候一模一樣,那樣子彷彿是出了神,又彷彿是被奪去了魂魄,反正她整個人就是一具行屍走肉,連眼神都是遲鈍的。
就在她幾乎餓得昏厥之時,公寓的門突然開了,還好,他還記得帶上了鑰匙,不然她是提不起力氣去給他開門的了,無端的又會引起一場爭執。
阮明城進來的時候,公寓裡沒有打開任何一盞燈,周圍都是黑漆漆的,他摸索著才走到玄關換了鞋,手指剛一按下燈盞的開關,她就猶如一抹孤魂野鬼般出現在眼前。
她的樣子憔悴而落寞,他看著禁不住有些心疼。
他向來溫柔如水,所以還是問了:「怎麼坐在這兒?」
她黑著臉看著他,似乎還在賭氣。他有點沒轍,認輸似的哄道:「都過了一天了,還在氣?」
她不理他,他於是走到沙發旁邊,俯下身子說:「小鴛,我必須跟你談談。」
她彷彿是亂夢驚醒,神情恍惚地抬頭看他,她的聲音也淡得像是一吹即散:「你要跟我說什麼?」
他好脾氣地坐下來,勉勉強強扯出了一個微笑,話語裡卻隱隱透著一絲無奈:「阿澤和絳璃……就要訂婚了。」
她的眼神遽然收縮,聚攏,然後凝聚成一個強烈的焦點,那樣的眼神,熾熱得幾乎可以把人灼傷,她難以置信地盯著他,厲聲問:「他們要訂婚了?」
他低垂著眼瞼點點頭,又說:「小鴛,你是喜歡阿澤的吧?」
這個問題,他倒不是第一次問她了,但她這一次坦然:「對,我喜歡上他了。」
他挫敗地說:「無論如何,現在的你,不能再這樣任性下去了。」
「為什麼?」她自欺欺人地仰起臉來,也不知道是在問他,還是問自己,倔強的神情是那樣的可憐,「為什麼我就不能喜歡他?為什麼一定要在我剛剛有勇氣承認的時候,他就不要我了?」說到後來,她大概是哭了,他因為低著頭,並看不到她的臉孔,然而她的啜泣聲清晰在耳,小小的、細微的聲音,不注意的話幾乎都聽不見,但是他終究是聽見了,而且他聽得那樣刺耳。
他點燃了一支香煙,放在唇邊狠狠吸了兩口,而她只是獨自啜泣著,就像是受了傷的小動物,孤立無援地窩在一個角落裡舔傷口,自己舔著,不許任何人靠近。她其實不是抗拒,只是太怯弱,此刻的她,再微弱的一點打擊也能讓她瀕臨潰敗。
他忽然長長吐出一口氣,一探手就緊緊抱住了她,他把臉深深埋在她的頸窩,他的聲音悶悶的,但是一如既往的柔和:「小鴛,我現在不強迫你能夠喜歡我,我也不奢望你能給我任何回應,但是……」他的聲音忽然一轉,春日裡潺潺躍動的小溪瞬間凍結成了冰封中莽莽奔騰的大河,「如果你還愛我,哪怕只有微不足道的一丁點,你就和我一起去參加訂婚宴。如果你不願去,那麼我也會知趣的,從此以後,我不會再來打擾你的生活,哪怕我有一天想你想得快瘋掉了,我也寧死不來找你。」
她聽著聽著,漸漸就忘記了哭,只覺得抽搐般的心痛。
她說不出話,他也不逼她說,過了很久,他才又說了句:「我給你時間,你好好想清楚吧,訂婚宴當天我會來公寓接你,如果你不下來,我一個人還是會去參加訂婚宴的。」
他說完,換了鞋就走了。
在他關上門的那一霎那,她猛的明白過來,這一刻的她有多麼的卑微和羸弱。
這一天。
初秋的倦意染上了枝頭,繁盛葳蕤的樹叢林頂上,漸漸有一些早敗的葉子簌簌落下,青黃相浸的顏色,像是朦朧含蓄的揮毫寫意,大概的一筆,卻是極致的淒愴和荒涼。
太陽也收起了氣勢凌人的毒烈,反而呈現出一種溫潤和煦的暖意,擁抱著這世上滿目瘡痍的人們。也包括,頹然如一支孤零零的枯綠的,唐小鴛。
她呆愣地看著眼前停靠的那輛Lexus-LFA,心臟就彷彿遽然被雷電通過,劇烈地震顫著。
她不動聲色地深深呼吸,然後打開了車門,坐進了後座。
項澤今天穿得很休閒,看樣子應該是去高爾夫俱樂部的裝扮,唐小鴛曾經在俱樂部碰見過他一次,當然,她是沒那個閒心和閒錢去打高爾夫的,那一次也是慕容英堂帶她去,她才去了。
他向來最修邊幅,就算是去這樣的場合,他的一切仍然無可挑剔。熟悉而遙遠的J』adore木蘭花香氣,一如從前瀰漫了她整個的空間,就像是賴以生存的存在一般包圍著她,她幾近貪婪地吸一口,因為她不得不想起,他已經是林絳璃的未婚夫了。
沒錯,未婚夫——這一個字眼,足以讓她的一切堅強轟然潰敗。
還是他先開口了,在她就快要失控落淚之前:「小鴛……」
久違了,這一聲寒暄,從此以後的形同陌路,只怕難以再有機會聽見他這樣喚她一次了吧。
她的心裡五味雜陳,又是難過,又是惱怒,又是怨恨,又是不捨……她只好說:「為什麼?你就不能先跟我將講清楚嗎?就這麼猝不及防的,你就要訂婚了,你要我如何面對?」
他終歸還是歉意的:「小鴛,我希望你能夠理解,明城是我的好友,我真的不能對不起他。」
「那你幹嘛向我表白?」
他也很想問清自己,只是當時,他後知後覺卻已經做出了最想做的事,超出了他的理智,他根本來不及思考。
他的聲音沉沉的,低低的,帶著一點瘖啞:「你就當是做了一場噩夢吧,我向你表白是我的錯,但是我不能對不起明城,當年阮家的悲慘,我是親眼目睹的,明城已經經不起失去了,尤其是失去你。」
她忽然就覺得可笑,太可笑了,他喜歡她,在他眼裡只是一件荒唐的錯事,更可笑的是,他竟然跟她提阮明城?當年阮家的悲慘,除了阮家人,大概就數她最清楚不過了吧?她是陪著阮明城走過來的,他的畏懼,他的彷徨,都是她陪著他走過來的,這些笑淚,除了阮明城,大概就數她最清楚不過了吧?
但是,為了項澤,她甚至決定放棄這一段。
這一段識於微時、不離不棄的感情,她曾經的付出,她都可以為了他捨棄,因為她發現了自己的真心,曾經她以為,自己最愛的人就是阮明城,自己是注定要和他攜手一生的,然而在她真正醒悟之後,她以最毅然決然的姿態遵從了內心的選擇,只是他,他倒過頭來卻不要她了,在她為他放棄一切之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