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3章 惡人進城先告狀
郎山鄉政府受到東礁村農民圍攻以後,幾扇玻璃窗被砸碎,幾張辦公桌被砸壞,損失不大,但樣子難看,裘鄉長都叫鄔所長錄了像。平時不可一世的裘鄉長真有點狼狽不堪,他血壓升高,怒火在胸中燃燒,在悔過崖下吃了虧,本想在劉長江身上出氣,想不到越出氣,變為再受氣。這幫刁鑽野蠻的半島海角人,目無政府,目無國法,性質可是「動亂」。光靠鄉政府和派出所的力量不夠,於是他帶著錄像帶再次來找王思熊縣長撐腰,要求動用公安武警部隊,請羊偉中局長出面挽回敗局。否則,他在郎山鄉再也無法工作下去,更無面目見人。
裘鄉長命令小車司機下班後連夜進城,汽車引擎在嗚嗚地叫,車輪在急促地向前滾動,碾碎了鄉間公路的黃沙,發出颼颼地響聲,小汽車飛跑過以後,車尾揚起一股渾濁的塵埃向四周散去,嗆得收工回家的農民睜不開眼睛。公路邊小屋的瓦背上,窗台上積滿了厚厚的一層黃土。緊靠路邊菜園裡的綠葉變成了黃色的,在夕陽映照下變成滿園金色。裘鄉長穿過5公里長的鄉間機耕路,超近道來到了郎山腳下,汽車盤旋在逶迤的山上,吃力地爬上郎山嶺,穿過水庫大壩的禁行區,前面就看到了直通青山縣的寬闊大道。水庫護壩工人看見有汽車駛入大壩禁行區,立即跑過來阻攔,他舉起紅旗大聲喊道:「大壩禁止一切車輛通行,停車,停車。」裘鄉長命令小車司機從攔車的工人身邊衝過去。工人嚇得倒退兩步,也不知道車裡坐的是裘鄉長。隨口罵道:「你們家死人了,還是著火了。山下有大道不走,偏超大壩禁行區小道行駛。」
接近黃昏,汽車來到縣城東門外的洗車場,裘鄉長命令小車司機把汽車擦洗乾淨,因為晚上要進望海山莊5號別墅王縣長的家。從鄉下黃土小道走過的轎車就像一隻土王八,怎麼能爬進王縣長家高雅的別墅呢。不但王縣長會不高興,同時也有失自己的身份,我總不能帶著農村幹部的土氣進城。現在的人都講究攀比,包裝外型,轎車的檔次代表著一個官員的身份。鄉政府雖窮,買不起豪華的轎車,只好坐2000型桑塔納,也必須擦洗得乾乾淨淨地去見自己的頂頭上司。
裘鄉長叫司機把轎車停在5號別墅大門外的圍牆下等候。自己在汽車的反光鏡前梳了梳油黑發亮的頭髮,整了整西裝領帶,他把腳蹺在車門邊,叫司機幫他擦皮鞋,他在原地踏步幾下,又來回走動兩趟,還不放心,叫司機幫他觀察觀察還有哪裡不整齊。小車司機風趣地說:「裘鄉長,夠漂亮啦,這麼講究,晚上相親去嗎。」
「別胡扯,晚上可比相親更重要。」
王縣長一行考察新、馬、泰剛昨天回來,今天又參加了縣企業家協會的研討會,晚上宴會結束剛剛回家,洗了澡,穿著睡衣在沙發上躺著看電視。門鈴響了,白莉不耐煩地對保姆張阿姨說:「你去看看又是誰,真討厭,不認識的人,你就打發他走。」
張阿姨走到大門口,看看裘鄉長,嗯,不認識,她說:「王縣長昨天出國剛回家,休息了,明早再來。」
「阿姨,我是郎山鄉的鄉長,請求你通報一聲。」保姆走回客廳,這時王思熊由於酒醉,靠在沙發上打起呼嚕來。張阿姨不敢驚動他,輕聲地對白莉說:「是郎山鄉的鄉長。」
「鄉長也不見。」白莉怕驚醒丈夫,聲音很低,並搖手拒見。
張阿姨第二次來到大門口:「對不起,王縣長睡了,你明天再來。」
「阿姨,我帶來鮮活的魚、蝦、蟹,請你幫忙先送進去,我在門外耐心等候。王縣長什麼時候醒了,請你通知我。」裘鄉長叫小車司機從行李箱裡拿出三箱帶水養著的鮮活魚、蝦、蟹,隨著保姆送進別墅,放進王縣長家的養魚池裡。他和小車司機又輕手輕腳地走出別墅,好像看門狗一樣守候在大門口外。
張阿姨放養好魚、蝦、蟹以後,第三次來見白莉:「夫人,裘鄉長送來三箱鮮活的魚、蝦、蟹,我都分別放養在魚池裡。他有急事報告縣長,一直在門口等候著。」
「讓他等著吧!幾箱海鮮就想見縣長。」幾箱海鮮價值千金,可白莉把它視為糠秕。她家的養魚池簡直成了活的水產倉庫,她對保姆說:「誰要吃這些魚蝦,你明天各送一籃給我媽家,妹妹白菊家。」白莉的聲音攪醒了王思熊,他問:「又有誰來送海鮮?」
「王縣長,您醒啦,是郎山鄉的裘鄉長,他有急事向您報告。」
「叫他進來。」王思熊從沙發上坐起,端起茶几上的九龍杯想喝茶。這時張阿姨才意識到杯裡還沒有給他沏茶,就說:「等等,剛才只顧得接待外面客人,忘記給您沏茶了。」張阿姨立即從王思熊手中接過茶杯給他沏茶,沏好茶再走出客廳,穿過中院的九曲橋,來到前院的停車場,再從圍牆下的避雨走廊轉一個圈子才到達正大門。因為這時頭上正在下雨,張阿姨只好捨近求遠繞圈子。圍牆外面沒有躲雨的地方,裘鄉長只好鑽進轎車裡避雨。張阿姨打開小門,看看沒有人,重新關上門要往回走。裘鄉長冒雨出現在門前問:「阿姨,王縣長是否睡醒啦?」
「是的,請你進來。」保姆就忙自己的事情去了。
裘鄉長一進客廳,恭恭敬敬地站著說:「王縣長,這麼晚了,打擾您休息,對不起。」
王思熊慢悠悠地從沙發上坐起,喝了一口香茗說:「你們這些鄉長呀,沒事不來看我,有事連夜來打擾,還說什麼對不起。」
「王縣長,實在沒有辦法,事關重大,下面有人搞『動亂』,悔過崖下的農民野蠻得很,聚了幾百之眾砸了我們鄉政府,明天可能會聚集更多的人來砸縣政府。所以我必須連夜趕來報告。」裘鄉長這一招真靈,他憑空捏造事實說明天有人要砸縣政府。王思熊一聽就跳起來:「他們敢,來一百,抓一百,來一千,逮一千。」
裘鄉長把這兩天發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向王思熊匯報了一遍,最後說:「悔過崖下的老百姓對政府不滿,說具體的就是對你王縣長不滿,對你樹立的華財寶這個農民典型極為不滿,他們說你是鑽進黨內的新生資產階級的代理人。」
「為首鬧事的是哪些人」王思熊要抓反面典型。
「為首的就是劉長江,其父親原來是水產局的財務科長,『文革』期間支持『造反派』打擊老幹部,犯有路線錯誤,被下放到悔過崖下魚場勞動,後來病死在半島上。此人對政府有仇,圖謀不軌,乘機煽動群眾搞『動亂』。」裘鄉長不愧是鄉長,要給一個人定罪,還要分析他的家庭歷史,思想根源,必然走向反黨反政府的結果。
「這個問題就嚴重了,這夥人不是一般的違法犯罪,而是『造反派』的陰魂不散,『文革』過去二十多年了,其流毒深遠,一有機會,就會死灰復燃。」王思熊把這批「文革」以後出生的青年有過激行動,看作是「文革」的流毒在他們身上的反映,看來也有點神經過敏。
「王縣長,您要立即採取果斷措施,防止『動亂』的勢態擴大。」裘鄉長咬定給他們扣上「動亂」的帽子,只有扣上「動亂」的帽子,才能調動武警部隊去鎮壓他們。
「這不是一般問題,是重大的政治問題,我一個人作不了主,明天向縣委、縣政府匯報後,由縣黨委集體研究決定,再報告上級批准,才能派兵。」
「王縣長,不早了,您休息吧,我要趕回郎山鄉政府。」
「住下吧,我先和羊偉中局長通個氣,我們兩個常委出面建議召開緊急常委會,你就在常委會上匯報,說得具體一點,生動一點,晚上去銀湖賓館寫好一份報告。」王思熊指示完畢,裘鄉長自己去賓館準備。王思熊打電話通知羊偉中,兩人聯名建議召開緊急常委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