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三鐵政策是什麼
裘鄉長這樣說，也是這樣做的。那年1月14日，老百姓說這一天是「要要死」的日子。裘鄉長親自掛帥，稅務所長打先鋒，派出所長做後盾，鄉政府機關幹部傾巢出動，華家軍配合。一幫人從東頭叫，另一幫人從西頭喊，警笛不停地鳴叫，嚇得一些群眾小孩哭爹喊娘往屋裡鑽。
華財寶領著裘鄉長一行來到特困戶過老五的家。過大嫂正好做了一碗雞蛋湯麵準備送給病倒三天未進食的過爺爺。被一批收費幹部發現了，裘鄉長怒形於色地說：「你就是東礁村的釘子戶過老五家嗎？」
「你們是……。」過大嫂不認得面前這個過早發福禿頂的幹部是誰。
「過大嬸，這位幹部你都不認識嗎？他就是裘鄉長。」華財寶搶先介紹裘鄉長的身份。
「裘鄉長，華村長，你們坐，你們坐。」過大嫂放下熱氣騰騰的湯麵，轉身去端兩把凳子讓他們坐。裘鄉長看看用木條釘的小板凳又髒又黑，怕玷污了自己的褲子不敢坐。屋內又黑又髒，一股臭氣難聞。裘鄉長一腳跨出矮小的房間，險些兒後腦碰在門框上。裘鄉長氣不打一處來，喊道：「過大嫂，我問你，今年為什麼稅費一分錢都不繳？」
「裘鄉長，我們一家三代老小四口人，兩個病倒在床，我母女倆又無分文收入，拿什麼去繳？」
「那發給你們的土地徵用費呢？」華村長插嘴問。
「我們二畝果園被你們徵用，只發給我們每人300元的補償費，他爺爺一次看病就花了5000多元，我們實在拿不出錢來。」過大嫂抱怨的面孔帶幾分激憤。
「別裝窮，不到晌午，做雞蛋湯麵吃點心，故意抗稅。」裘鄉長對身邊民警喊道：「把她帶走，帶到鄉政府工地上去做工，以工錢代繳稅。」
幾個民警過來要把過大嫂拖走。這時過彩環聞訊跑來找裘鄉長評理：「裘鄉長，我媽犯了什麼法？要把她抓走。」
「她抗稅，是犯法，本來可以抓去坐牢。我念你們家裡特殊，不是把她抓走，而是給你媽在鄉里安排一分工作，賺錢繳稅，利國利民，一舉兩得呀。」
「我爺爺、我爹都有病，一刻也離不開我媽，你們不能無故把我媽抓走。」
「不去做工也可以，請拿錢來，一畝地600元，你家二畝果園地共計1200元。」華財寶把手伸向過彩環要錢。
「我們的果園早叫你們明珠度假村霸佔了，要繳費，該你繳，也輪不到我們繳。」過彩環據理爭辯。
「你們一畝地賣了幾萬元，還繳不起600元的稅費。」稅務所長說。
「我們每人只拿到300元的土地出讓金，要錢，你們向華村長要，是他決定賣地的。」過彩環這一句話戳到了華財寶的痛處，他一下子暴跳起來說：「你這個臭丫頭片子，你們過家一家子臭狗屎，不識抬舉。我賣土地是為你們好，變農為商。我好心安排你到明珠度假村工作，不到一個月，你跑回來，家裡沒錢，怨誰？怨你自己。」
「那是人待的地方嗎？你逼良為娼，要去，叫你媽去。」過彩環的話音剛落，「啪」一下華財寶給過彩環煽過一個耳光，把過彩環打得鼻子流血。過彩環在自己門口揀起一把木棒要和華財寶拚命，被在旁的民警奪去了。華財寶又給過彩環煽來第二個耳光，這下子過彩環的口角也流血了。過大嬸在百般無奈的情況下，只好放聲呼喊：「鄉親們，華村長打人囉，快來人呀，華村長打人囉。」
兩個民警抓住過大嬸的胳膊，裘鄉長在屋簷下的晾衣架上取下一條又黑又髒的毛巾堵住她的嘴，示意民警把她們娘倆捆起來。
過家母女倆被反手綁著，嘴上塞著毛巾牽著繩子遊街過村。裘鄉長跟在後面一邊走一邊喊：「村民們，納稅繳費是你們的義務，誰抗稅賴費，過家母女就是榜樣。」
裘鄉長掛帥的收稅費突擊隊取得了良好的效果，從半島上的南峰嶺開始，經過西石崗、盤龍山，來到悔過崖下渡口，被抓的抗稅、賴費的村民增加到13人，他們都像過家母女一樣反手綁著，用一根長繩子串在一起，像一長串的螞蚱，押送到輪渡碼頭，準備送到鄉政府工地上罰勞動抵稅頂費。
「這幫狗東西又抓人啦！鄉親們，我們跟到鄉政府評理去！」被抓村民的家屬一邊跑，一邊喊，求助聲援。隨著嘈雜的腳步聲，全村一片混亂，聲援的群眾逐漸增加，十個、五十個、一百個、二百個，等人群彙集到輪渡碼頭，已經聚集了三四百人。渡輪的船老大慢悠悠的把渡輪靠過來，由於風大浪高，一下子無法靠近碼頭。幾輛警車緊靠岸邊等得焦急，一個勁地鳴警笛，汽車發動機轟鳴著不敢熄火。裘鄉長用手中半導體喇叭喊著：「渡輪馬上靠岸，我們要上船。」他一邊喊，一邊向船老大比劃著手勢。
跑在最前頭的幾個村民已經趕到了碼頭，人群中有人高喊：「他們無故抓人，渡輪不要靠岸。」船老大聽懂了村民的喊聲，從眼前的情景中已經看清了是怎麼一回事。眼看渡輪就要靠岸，又被海浪頂了回去，一連三次靠岸都沒有成功。裘鄉長似乎看出了船老大有意不靠岸，在拖延時間，就罵道：「船老大，你不要陽奉陰違，他媽的，你給我靠過來！」船老大不敢再繼續違抗裘鄉長的命令，只好加大馬力把渡輪靠岸，可是跳板放到離埠頭一尺距離的地方，就再也放不到底了。行人可以跳上船去，但汽車只會跑，不會跳，司機把汽車前輪接近跳板，剎住車，再也不敢往前溜一步。若一不小心，前輪上不了跳板，溜進海裡，可不是鬧著玩的。裘鄉長急了又罵道：「船老大，他媽的，你混蛋，今天你敢捉弄我們，看我以後怎麼收拾你。」
「裘鄉長，你別著急，自己肚飽，不知老百姓家裡鍋漏，老百姓叫華村長給刮光了，拿什麼繳費。」
「這個我不管，稅收是國法，任何人不能偷稅漏費。」
「話是這個理，華老闆的公司又繳了多少稅？有些老闆年淨利潤300萬的收入，上報利潤卻只有8萬，你們為什麼不去追查。哈哈，你們真是丟掉大西瓜、專揀小芝麻。我們全村加起來的收入還不如有些老闆的零頭，你們為什麼不去管管大頭。」
這時候，碼頭上已經聚集了四五百人，老人手挽著手，坐在警車前頭，擋住去路。有幾個小伙子跳上渡輪，爬上駕駛台，從船老大手裡奪過舵盤，乾脆把船退出碼頭，在離岸200多米遠的海中，熄滅發動機，拋下錨。還有一群能說會道的群眾圍住裘鄉長論短長。在這種情況下，裘鄉長還擺出架子，打起官腔：「啊，啊，啊，你們這群人好大的膽子，敢同政府對著幹。我是代表政府到這裡收稅執法的，你們還想鬧事嗎？」那邊的幾個鄉幹部也被群眾團團圍住。裘鄉長急中生智，想到了隨身攜帶的手槍，奪取政權靠槍桿子，保衛政權也靠槍桿子。自從在羊偉中局長那裡領到持槍證以後，還沒有使用過它，今天可用得著這玩意了。他拔出手槍，氣急敗壞地吆喝著：「你們都給我滾，滾開！誰再上前一步我就對誰不客氣了。」他用槍口對著老百姓，本想嚇唬嚇唬他們，誰知道這些吃了豹子膽的農民吃軟不吃硬，你裘鄉長來硬的，他比你更硬。有一個不怕死的農民非但不後退半步，反而向裘鄉長跟前逼近一步：「好啊！有種的，向我這裡開槍。」他用手指指自己的胸膛，逼得裘鄉長無路可退。這個外強中乾的紙老虎，嚇得臉色鐵青，嘴唇發紫，腿肚子直打哆嗦，說話也不成句子，嚷著：「你，你，你們要造反啊！」他把手槍高高舉過頭，「砰，砰，砰」朝天鳴槍三聲。人群中有人喊：「裘鄉長開槍殺人啦！」站在裘鄉長面前的群眾被後面人群推擁，擠到裘鄉長的身上，他借勢奪過手槍，「咚」一聲把它扔進海裡。緊接著抓住裘鄉長的衣襟威脅道：「你放不放人，不放人，我就把你也扔進海裡。」與此同時其餘的幾個幹部也受到群眾的圍攻。坐在警車前頭的老人，只聽見槍聲，看不到發生的一切，以為裘鄉長開槍真打死人了，他們立即揀起石塊砸碎汽車的擋風玻璃，同時把司機也拖下車來。華財寶看到這種情景，抱著頭從人群的胯下溜走了。
這時洪宇風和劉長江趕到，他們擠進人群，劉長江爬上汽車的頂蓬，不停地揮動雙手高喊：「鄉親們，住手，你們快住手，鬧出人命來是要抵命的。你們如果信得過我，我代表大家到縣裡告狀，告那些濫用職權非法拘捕老百姓的人，為大家討個說法。千萬不能動武，動武是解決不了問題的，人民的天下總有說理的地方。」劉長江又對渡輪老大高喊，「快把船靠過來，讓他們走。但鄉親們一個也不能讓他們帶走，要麼我一個人跟他們走。」不知為什麼劉長江既不是黨支部領導，又不是村委會幹部，憑他幾句話就把群眾的情緒穩住了。劉長江在碼頭邊動員群眾讓出道來給裘鄉長一行通行。這時裘鄉長才命令放人，13個被捆得手腕發紫的農民恢復了自由。劉長江大大方方地走到裘鄉長跟前說：「謝謝你，放了群眾，要不要我跟你一起走一趟。」
裘鄉長被嚇得靈魂出竅，兩眼直愣愣地盯著劉長江說：「你們也太放肆了，無法無天。」劉長江風趣地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非法拘捕老百姓這個教訓還不夠嗎？」
「哼！」裘鄉長把手臂一甩，幾乎一路小跑跳上渡輪。劉長江攔住群眾，保護裘鄉長一行安全地離開了悔過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