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還父債誤入風塵
三天以後，姜孫的家人不見他回家，十分著急，到處打聽他的下落。母女倆來到老年協會門前打聽，一位老大爺說，姜孫開始贏了錢，還在醉仙樓請客，以後聽說又輸了，這兩天都不見姜孫露面，可能到城裡賭大錢去了。也有人說姜孫羸了錢，可能到城裡玩女人去了。還有人說姜孫錢放在身上是禍根，也許被強盜謀財害命了。母女倆本來十分緊張的心情，現在變得坐立不安了。娘倆來到縣城，走遍了大大小小的旅館、賓館，都沒有姜孫的蹤影。她們又來到車站、碼頭瞎等，遇上熟人就打聽，還是沒有姜孫的下落。姜艷艷對媽媽說：「說不定，爹鑽到哪個賭場去了，我們到賭場去看看。」
「傻丫頭，賭場又不公開，到哪裡去找？」
「不是說老年協會可以公開賭博嗎？」
「那不是賭博，是娛樂。」
「那我們東礁村為什麼可以在老年協會賭博？」
「天高皇帝遠，東礁半島在天涯海角，沒有人管。」
「我聽同學說，他爺爺每天在老年協會賭博，輸贏上百元，這還不算賭博嗎？」
「這也不算，現在賭博，賭注都以萬字計算。有的賭得傾家蕩產，有的賭得跳樓自殺。」
「啊，這麼可怕，政府為什麼不管？」
「管是要管的，賭博屢禁不止，參賭的人太多了，法不治眾呵。」
「為什麼法不治眾，凡是參加賭博的，都抓起來，送到大西北去勞動改造。」
「老百姓是好治，難的是賭場都有貪官在背後撐腰。上樑不正下樑歪，腐敗的官員也在賭，這就難治了。」
「媽媽，爸爸會不會賭得傾家蕩產，會不會自殺？」
「我擔心的就是這一點，所以趕緊要把他找到。」
「有了，媽媽我們到老年協會打聽打聽。」說著母女倆來到了車站旁的老年協會。
「媽媽，他年紀那麼小，就進老年協會了嗎？」
「他是個青年人怎麼能進老年協會？」
「那門口寫著『謝絕青年人入內』。」
「寫管寫，進管進。政府禁令貼在牆上也沒有人聽，誰還在乎這個。」
母女倆在走廊站著，聽幾個老人一邊搓麻將，一邊瞎聊。
「今天賭注加碼，老是一元一粒子不過癮。」
「不行，我老太婆每天只給我十元錢，輸多了我賠不起。」
「你怎麼到老了還怕老婆，越老越沒出息。」
「老了當然沒有出息，有出息你到悔過崖下去賭。我年輕時染上賭癮，要不是怕老婆，老早被單位開除了，哪還有今天每月800多元的退休金。」
「這麼說，怕老婆是男人的美德囉。」
「可以這麼說，能管住男人不賭博的妻子是好妻子，能服老婆管的丈夫是好男人。」
「要發財，賭大錢。聽說悔過崖可以公開的賭大錢。」一個青年人接著說，「我一個朋友在悔過崖贏了好幾萬。不信，你們也去試試。」這個青年說者無意，那邊母女倆聽著有心。姜艷艷拉拉母親的衣襟：「媽，我們出去說。」姜艷艷把母親拉出老年協會，「你剛才聽到了嗎？說不定爹還在悔過崖下賭，上午那個人騙我們，怕我們進賭場吵鬧，所以把我們支走。」
「不可能你爹賭三日三夜不回家呀。」
「媽，我聽人說，賭上癮的人，六親不認。」
「好，我們立即回家，想不到捨近求遠，白來一趟城裡。」
從城裡趕回東礁村時，太陽已經下山，跑了一天，肚子也餓了。路過醉仙樓酒店，姜艷艷對媽媽說；「媽媽，到家還有一段路程，我肚子餓子，就進這家快餐店吃鮮蝦湯麵吧。」於是母女倆就進店吃麵。姜艷艷很有禮貌地向酒店老闆打聽父親的下落：「店老闆，這些天，你見到我爹嗎？」
「你爹是？」老闆見這姑娘臉熟，一時想不起是誰家的孩子。
「我爹就是供銷社的姜師傅。」
「噢，姜孫師傅，認得，認得。早三天他贏了錢，還在我酒樓請客呢。」 店老闆記起了那天姜孫得意忘形的樣子。
「他贏錢，請客，怎麼不回家。」姜妻心中納悶，不覺心情緊張起來又問，「那後來呢，是不是又輸了，輸慘了？」
「聽說又輸了，輸多少，慘不慘，不知道。」
酒店的小夥計插嘴說，「三天前的晚上，很晚，姜師傅一個人來到店裡要了一壇紹興加飯，三隻青蟹，一個人在這裡喝悶酒，喝得酩丁大醉，踉踉蹌蹌地走出酒店，從此再也沒有見過他回來。」
聽小夥計這麼一說，姜妻急得不知如何是好。酒店老闆勸慰道：「別急，別急，你們再去老年協會打聽打聽，也許知道姜師傅的下落。」
母女倆告別酒店老闆來到老年協會。號稱老年協會的賭場，夜間燈火輝煌，賭徒滿堂。娘倆找到了主管李陸。李陸這幾天正為姜孫不上門還貸著急，他又想，急什麼，找不到姜孫這個鬼孫子，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拿他家千金抵押。正在這個時候姜艷艷送上門來。李陸裝出一副菩薩心腸，熱情地和姜艷艷打招呼：「噢，姜艷艷，我正準備找你們。請坐，請坐，姜大嬸，姜小姐，你們請坐。」
「請問我爹來過這裡嗎？」沒等坐穩，姜艷艷就迫不及待地問。
「早些天，來過，他在這裡貸了款，贏了錢就一去不復返了。」李陸一向說反話，使人捉摸不透。
「什麼，他貸了款，贏了錢。那就是說他剛領的下崗安家費一萬元都輸光了。」聽李陸這麼一說，姜妻急得火上眉梢。
「這麼說，他在我這裡貸了三萬元，有意避而不見囉，想詐我們。」李陸一下子扳下臉來，怒目睜圓，「王小姐，拿貸款單來，給她娘倆看看。」李陸從王小姐手裡接過貸款單，拿在手中抖了抖，「你們看，白紙黑字寫著，上面有姜孫的簽字，畫押，每萬元一天利息500元，今天第四天了，連本加利36000元，你們還。」
母女倆同時驚得目瞪口呆，好久說不出話來。還是母親老練，壯壯膽，運運氣說：「他是他，我是我，誰叫你貸款給他賭博，你向他自己本人要，與我們無關。」
「嗨，你說得輕巧，你們是一家人，怎麼分得清他是他，你是你。你不知道夫債妻還，父債子還這個儒幼皆知的道理嗎？」李陸的賊眼盯著頗有幾分姿色的姜艷艷，顯出寒氣逼人的樣子。姜妻突然感到好像冰茬子紮在她的心上。李陸上前跨出一步，指著貸款單說，「姜小姐，你看清了，要是不按時還錢，你到我李家當保姆三年。」說罷李陸就去拉姜艷艷的手，「姜小姐，走吧！到我家當保姆並非苦差，就是看看我的孩子，掃地做飯。」
「且慢！不要拉我的女兒，等我找到了姜孫讓他自己對你說。」姜妻真是屋倒偏逢連夜雨，丈夫失蹤已十分著急，又冒出女兒抵押貸款一事。她眼中噙著淚花，覺得自己的五臟六腑都被剝落下來，她心潮澎湃，熱血好像決口的江河一樣湧遍全身，一向文靜的她，也暴跳起來，她從李陸手中奪過女兒，緊緊地擁抱著，生怕又被搶走，哀求道：「李總管，一人做事一人當，你不要為難我們娘倆，饒了我的女兒吧。」
「饒了你女兒可以，拿錢來，三天內，一手交錢，一手交人，從今晚起這三天就委屈你姜小姐了。」李陸示意手下人把姜艷艷從母親的懷中搶回來，帶走。
「媽媽，媽媽，救救我！」姜艷艷憤憤地喊，苦苦地掙扎著，兩個大漢就如老鷹抓小雞一樣把姜艷艷挾持走了。
「艷艷，艷艷，我的好閨女，媽媽一定想辦法救你。」姜妻一邊喊，一邊跟著女兒跑，直到看不到為止，她剛才一腔憤怒的熱血，立即變為冰涼，一直涼到脊樑骨，她在心中默默地祈禱著，在乞求神諭佛佑。
「別喊了，回家準備錢去，三天內我們還得供你女兒吃和住。三天後不來取人，就按協議辦。」等李陸走後，姜妻一屁股蹲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這情景在場的賭徒都親眼所見，但願姜家的遭遇對這些扭曲心靈的賭徒們能起到一點點教訓。古今中外，賭輸了賣田賣地，賣兒賣女的有之，妻離子散、家破人亡的有之。但不應該在改革開放，經濟發展，高度精神文明的今天悲劇重演。
姜妻精神沮喪極了，踉踉蹌蹌地走出賭場，她漫無目的地走呀，走呀，摸呀，摸呀，摸黑又回到醉仙樓酒家。夜深了，酒店早已打烊了，她就蜷縮在屋簷下過夜。她唉聲歎氣，怨天怨地怨丈夫，也怨自己對丈夫監督不嚴。這冤家死了，該死，死有餘辜，還害得女兒受苦，今晚她才知道在人屋簷下徹夜難眠的滋味。
東方魚肚白，酒店老闆起早出門接鮮，發現姜妻蜷縮在屋簷下發抖，叫醒她，扶她進店堂，還叫夥計給她做一碗薑湯面，自己到漁船碼頭接鮮貨去了。從碼頭回來見姜妻還在嗚嗚地哭泣，經盤問才知道事情的原委。店老闆也感到此事傷腦筋，他說：「三萬元本錢不還不行，李陸是以村基金會的名義向姜孫貸款的，高利貸可以賴掉不付，他們不敢對你怎麼樣，訴之公堂他也站不住腳。本金不還不行，他們告到法院，會把你的房子封掉拍賣還債。」
「這可怎麼辦，沒有房子，我們何處安身？」
酒店老闆是個助人為樂的熱心人，他告訴姜妻：「你閨女到李家當保姆去不得，聽說此人流氓成性，千萬去不得。目前只有一條道可走，既可救你閨女出虎口，又可賺錢替父還債。」
姜妻聽說有兩全其美的辦法，立即停止啼哭，央求道：「店老闆，你是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
「我剛從碼頭上看到一張佈告，明珠度假村即將開業，要招收一批女服務員，條件要求初中畢業，女性，年齡18—30歲，姿色出眾者優先錄用，年薪1—2萬元。我看你女兒去應聘十拿九穩，一來可以脫離李陸的魔掌，二來可以替父還債。」
「現在找工作都憑關係，他們能錄用我女兒嗎？」姜妻擔心地問。
「估計問題不大，明珠度假村的財務總監唐文榮負責招工，他每天在我這裡吃飯，我幫你通融通融，說不定他肯賣這個面子。」
「勞駕您幫忙，謝謝您。」
「事不宜遲，我現在就陪你找唐文榮去。」老闆放下菜籃子準備領姜妻去找唐文榮。正好唐文榮來酒店吃早飯。
「說曹操，曹操到，白天不能說人，晚上不能說神，幸好沒有說你唐總監的壞話。」
「老闆，你在背後不會說我壞說吧！」
「哪能呢，說好都來不及，我說你人好，肚量大，還肯幫助別人。」
「謝謝你抬舉我，不會有什麼事要我幫忙吧？」
「先吃飯，先吃飯。」老闆對夥計喊，「一杯甜羊奶，二隻茶葉蛋，三塊松花糕，另加一盤花生米。」老闆親自給唐文榮拿凳子抹桌，「唐總監，是這樣，這位大嫂欠了三萬元債，想讓女兒到明珠度假村當服務員，請你幫幫忙。」
「人長得漂亮嗎？」
「絕對漂亮。」
「幾歲啦？」
「二九，一十八歲。」
「領來看看。」
「這就是她的母親。」老闆指著身邊的姜妻向唐文榮介紹，「都快40了，還像個大姑娘，女兒比娘更漂亮。」
唐文榮看看身後這位中年婦女，確有幾分姿色，其女就可想而知了，「有這位大嬸的模樣，年齡在30歲以下的，中。」
「她女兒可是一朵出水芙蓉呵。」
「人在哪裡，領來瞧瞧，當場拍板。」
「不瞞你說，人被李陸扣押抵債，請求唐總監出面說情，在下給你磕頭了。」店老闆抱拳作揖，表示感謝。
「那我去試試。」店老闆看唐文榮答應幫忙，又對夥計喊，「另加四盆海鮮，一杯參湯，不記賬，我請客。」
經唐文榮出面調解，李陸同意交出姜艷艷。姜艷艷被錄用到明珠度假村「孔雀巢」當服務員，從此改名為姜孔雀。唐文榮代表明珠度假村與她簽訂了兩年的用工合同，年薪一萬五千元，兩年三萬元，正好抵消父親欠下的賭債。
公司包吃，包住，從這一天開始，姜艷艷就成了「孔雀巢」的女主人。她開始只知道自己的工作是掃地抹桌，燒水送飯，招待客人，還不知道自己不但賣笑，還要賣身，要全身心地為顧客服務。
姜妻把女兒姜艷艷送進明珠度假村，看了看女兒的工作環境，臉上露出了滿意的笑容。她哪裡想到把女兒救出了魔掌，又親手把她推下苦海。
一個星期以後，一位老漁翁在悔過崖下的海面上發現了一具浮屍，面容已看不出模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