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師生情深勝親人
坐落在青龍嶺山麓的山坳裡,有一堵四周用亂石塊壘起的圍牆,牆頭佈滿了爬山虎的籐,籐葉盤根錯節,密密麻麻地罩住了整個圍牆,就好像一道綠色的網。圍牆的東西牆角里種有兩株高大的紅梅樹,枝葉伸出圍牆以外。
這個幽靜的林中小院,是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建造的護林員看山住的簡易平房,前簷只有兩米多高,每間約有十平方米左右,五間正屋朝南,中央一間是客堂,前面是一丈多寬的走廊,東西兩頭的房間門面向走廊而開,兩扇門互相對應。三間廂房坐西朝東,緊靠正屋這一間是廚房,第二間是柴房,第三間是豬舍。房間雖然簡陋,但主人把它收拾得窗明几淨。東面的圍牆中央開一個小台門,台門中的柴門整天都是關著。正是:
應憐屐齒印窗台, 小扣柴門久不開,
滿園春色關不住, 一枝紅杏出牆來。
台門外面有一條用河卵石鋪成的林蔭小道,彎彎曲曲地一直通向青山縣第一中學的後門。院子的主人鍾阿公、阿婆好比隱居的仙人在這裡住了20多年,原來阿公、阿婆都是這裡的護林員,是林場的職工。如今已劃歸園林管理局管理,阿公阿婆都已退休,就住在這裡過著粗茶淡飯,知足常樂的晚年隱居式生活,正是:
茅屋草堂兩閒人, 清風明月度光陰。
去年秋天青山縣政協**到這裡拜望鍾老師時,看見滿山遍野的野菊花盛開,觸景生情,作《贊菊》詩一首,贈於鍾老師,詩云:
遍山野菊開, 冷艷蝶難來。
泡茶香可掬, 浸酒味留杯。
別有錚錚骨, 凌霜不畏寒。
這個鐘秀興阿公,在二十世紀五十年代是東礁小學的教師,就是牛大勇的啟蒙老師。反右鬥爭那年被錯劃成右派分子,開除教籍,押送到這裡勞動改造當護林員。鍾阿婆當年也是青龍鎮小學的老師,與鍾阿公結婚已有個可愛的小男孩。組織上找鍾阿婆談話,要想保住公職,必須和右派分子劃清界線,離婚。否則,也要被辭退。鍾阿婆堅信鍾阿公是冤枉的,不能在親人遭迫害的時候離開他,所以阿婆選擇了後者,寧願做「右派分子」的妻子,離開教育隊伍,跟隨鍾阿公來到這裡。如今老兩口早已平反昭雪,也到了退休年齡,城裡分房又輪不到他們,只好在這裡長期住下來。小女兒鍾山姑,二十世紀六十年代出生在林場,所以阿公給她起名叫山姑。鍾山姑海州師範畢業,主動要求到父親工作過的東礁小學任教,繼承父親尚未完成的教育事業,為海邊鄉村人民作貢獻。開始幾年鍾山姑就住在牛大勇家裡和牛大勇的愛人洪海霞以姑嫂相稱。後來鍾山姑和邊防哨所的朱洪指導員結了婚,已有一個白白胖胖的小男孩,起名叫朱鍾海,從此鍾山姑在海邊農村安家立業,除了寒暑假回來看望父母,平時很少回家。鍾阿公在這裡生活習慣了,他捨不得離開這個林中小院,幾十年來,他深深地愛上了這裡的一草一木,一土一石。
二十多年來,牛大勇也一直是這裡的常客,一到縣城,牛大勇首先要看望的就是鍾老師。特別在部隊幾年,每年探親回來,鍾老師家是必經的驛站,進出都要在鍾老師家住上兩宿。當年一個是革命軍人,一個是「右派分子」,不顧外界的輿論壓力,牛大勇就不信那個邪,身正不怕影子歪,牛大勇相信鍾老師是好人,決不是什麼反黨反社會主義的右派分子。所以牛大勇一直與鍾老師保持長期密切的交往,這對一般人說來是很難做到的。
牛大勇的愛人洪海霞是農業戶口,從二十世紀六十年代開始就在東礁小學擔任民辦教師。牛大勇為了女兒牛玉婷從小得到良好的教育,在牛玉婷七歲的時候就帶在自己身邊,放縣城第一小學──全省名牌小學讀書。開始牛大勇帶著女兒住在罐頭廠單身宿舍,離縣城第一小學十多華里。牛大勇每天上班前送,下班後接,有時出差去了,就把牛玉婷放在鍾阿婆家。
十年前,鍾老師摔傷造成腦溢血, 是牛大勇背他到縣人民醫院搶救的,牛大勇在鍾老師床前守候了十天十夜,直到鍾老師脫離危險期後才離開。那年春節,鍾老師兒子、兒媳、孫子從農村到娘家過年,閤家團聚,子孫滿堂,多喝了幾杯酒。正月初六,孩子們都回鄉下去了,鍾老師在下山的路上,不小心被石頭絆了一跤,正好後腦碰在岩石上引起顱內出血,處於昏迷狀態。恰好牛大勇春節休假從海邊農村老家回城,帶了一些海鮮來看望鍾老師,發現鍾老師隻身躺在山路旁,立即送他到縣人民醫院搶救。
經過一段時間治療,鍾老師出院了,但落下一個輕微的偏癱。牛大勇又每天背鍾老師到縣中醫院扎針灸。這樣又堅持了一年,直到鍾老師恢復到能自己拄著枴杖走路為止。鍾家住在半山腰,家裡的挑水、買米、拉煤並等重活自然由牛大勇包下了。
從那年開始,為了一方面照顧鍾老師看病,另一方面照顧牛大勇的女兒牛玉婷在縣城第一中學上學方便,鍾阿婆乾脆讓牛大勇退掉廠裡的單人宿舍,帶女兒一起住到自己家裡來,從此祖孫三代就像一家人一樣。牛大勇像孝敬父母一樣孝敬鍾阿公、鍾阿婆。鍾阿公、鍾阿婆又像愛護自己親孫女一樣愛護牛玉婷。如今牛大勇自己的父親早已去世,母親又經常到妹妹牛小花家照顧外孫李揚超。所以很少回東礁村老家。愛人洪海霞是東礁小學民辦教師,平時住在學校裡,每逢節假日也到城裡來度假。
鍾家阿公、鍾阿婆也把洪海霞當作兒媳婦看待。所以十幾年來,這個林中小院,既是鍾老師的家,也算是牛大勇的家。
白天下了一場冰雹以後,傍晚天氣十分涼爽,還帶有幾分寒意。鍾阿公年歲大,身體不好,已經穿上了毛線背心。鍾阿婆做好晚飯正等著牛大勇下班回來。這時正值學校放暑假時候,洪海霞在城裡住了十幾天,前幾天剛回老家抗旱去了。只有鍾山姑帶著七歲的朱鍾海還住在外婆家裡。
天都快黑下來了,還不見牛大勇下班回來,餓得小鍾海直鬧著要吃飯。鍾山姑從餐桌上拿來一隻雞腿給小鍾海:「你這個饞貓,不等大勇舅舅下班,你休想吃飯。好,先給你一隻雞腿,到外面吃去。」小鍾海接過雞腿就往院子裡跑,迎面撞在一個大人的懷裡。小鍾海認為是大勇舅舅回來了,就對媽媽喊:「媽媽,媽媽,大勇舅舅回來啦,好開飯啦!」
鍾山姑正要和來人打招呼,一看來人不是牛大勇,而是縣政府汽車隊副隊長杭天同志。鍾山姑認得杭天,就問:「杭師傅,我大勇哥是否又出差去了,所以麻煩你到我家走一趟?」
杭師傅緊鎖眉頭,沉重地說:「鍾老師、鍾阿婆,牛大勇隊長下午被公安局抓走了!」
「啊!這到底是為怎麼?」鍾家三人異口同聲地問。
「據王思熊縣長說,牛大勇犯貪污罪被逮捕的。」杭天只能把王思熊的原話轉告鍾家。自己也沒有搞清楚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這不可能,我大勇哥絕對不是這樣的人。」鍾山姑十分氣憤地說。
「我也不相信牛隊長會貪污,但人家有證據,檢察院逮捕證都開了。」杭天只好無可奈何地解釋。
「大勇早上出去只穿一件汗衫、短褲。下冰雹後天氣驟然轉涼,我們先送衣服去。當面問問大勇自己,到底有沒有犯罪?」鍾阿公又對杭天說,「你能不能帶我們去見牛大勇?」
「可以,我的車子就停在山下,我馬上送你們去」
這時鍾阿婆已經從牛大勇的房間裡拿來幾件大勇的衣服、長褲,鍾山姑一家三代四個人就準備跟著杭天去看望牛大勇。
「媽媽,媽媽,給大勇舅舅帶些吃的去。」還是小鍾海想得周到。於是鍾山姑就在餐桌子上拿了一隻燒雞,一盆牛肉,兩隻青蟹及三個饅頭,放進尼龍袋。讓小鍾海提著,再在櫥子裡拿了一瓶三門醇白酒。
看守的民警平時和牛大勇、杭天都很熟,這時又是該吃晚飯的時候,這個民警也不顧得縣裡領導下達的不准見牛大勇的指示,私下裡放杭天和鍾家四個人進去看望牛大勇。
鍾家三代四個人和杭天副隊長的到來,使牛大勇感動得熱淚盈眶,他說:「鍾老師,鐘師母、山姑妹妹、小杭師傅,你們怎麼都來了?」他們見了牛大勇,不知一時說些什麼好。
「大舅舅,還有我吶,」還是天真活潑的小鍾海打破了沉默,把尼龍袋遞給牛大勇,又從媽媽手中搶過三門醇白酒一起遞給牛大勇,「大舅舅,你餓了吧,先吃飯。吃好飯我們一起回家,這裡有什麼好玩的。」
牛大勇接過尼龍袋和白酒,用大手撫摸著小鍾海的小腦袋說:「小鍾海,舅舅喜歡你,還要謝謝你!舅舅太累了,在這裡休息幾天就回家。」鍾山姑又從媽媽手中接過衣服遞給大勇:「大勇哥,先把衣服穿上,不要受涼,自己要保重身體!」
「大勇,你要老實告示訴我,你到底有沒有貪污?」鍾阿公凝重的目光盯住牛大勇,嚴肅地問道。
「鍾老師,您可以完全放心,我是被誣陷的。我牛大勇絕對不會做犯法的事。您老人家相信我吧!」
「這就好,這就好!我當然相信,我完全相信你。」
鍾阿公還要繼續和牛大勇談話,這時看守的民警進來催道:「對不起,你們快走吧,等會領導來了,我可無法交代了。請你們原諒。杭天師傅,你領他們快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