刷——轟隆隆——閃電、雷聲交加在一起,一聲緊接著一聲的響雷把看熱鬧的人群轟散了。眼看就要下大雷雨了,大家都匆匆地往自己的辦公室裡跑。
刷——轟隆隆——又一道閃電,又一聲響雷,又一陣狂風,嘩啦啦——開始下雨啦!
「啊唷!」有人高聲喊道:「下冰雹啦!快往屋裡跑呀!」
話剛落,傾盆的冰雹便從天而降。冰雹大的像核桃一般大,小的如黃豆一般小,多數的就像葡萄一般大小,剎那間昏天黑地,好像天要塌下來似的。冰雹落到40 攝氏度的水泥地面上,立即開始溶化,散發出一團團白霧。一會兒白霧連成一片,把整個大地都籠罩住了,人們面對面都看不到影子。十分鐘以後,氣溫從原來的38度下降到10多度,人們凍得牙齒打架,嘴唇發抖。這是一場罕見的百年一遇的特大冰雹,竟然在牛大勇被捕的時候降禍於人間。這雖然是一場災難,但這種壯觀和殘酷的景象,人一輩子也難得看到一次。被冰雹襲擊的範圍不大,是一條帶形的面積,北從北固山,南到桃花嶼,長有五六公里,寬不到二公里,縣政府正好是被冰雹襲擊的中心。十二層辦公大樓朝北的窗戶玻璃全部被砸碎,平地也積了一尺多厚的冰雹。來不及開進車庫的汽車擋風玻璃全部砸碎。朝天的霓紅燈、裝飾燈泡被砸碎一個也不剩。院子裡的盆景被砸得狼藉不堪。郊外的菜地、橘園被砸得稀巴爛,橘葉、樹枝和不到乒乓球大小的橘子厚厚地鋪滿一地。公路邊的行道樹,細枝、嫩葉全部被砸光,只留下光禿禿的樹幹,受災區的莊稼、果園、蔬菜幾乎遭受了毀滅性的打擊,災情十分慘重。海州地區有個民間傳說,據說有一隻兇惡的大鵬鳥要吃小龍,小龍逃跑時為了掩護自己,所以用冰雹砸向大鵬鳥。現在小龍已經逃回東海龍宮,所以雹停、雨止、天晴。孩子們在聽老人講這個故事時,個個聽得目瞪口呆。相信老人說的一定是真的。可惡的大鵬鳥,嚇壞了小龍,也害苦了無過的老百姓。
王思熊縣長回到自己的辦公室,立即打電話給縣檢察院反貪局局長汪法。
「喂,是汪法局長嗎?我是王思熊。牛大勇是出自縣政府內部的腐敗分子,你們一定要抓住這個典型,從嚴、從重、從快處理!」
「放心吧,王縣長,我們知道該怎麼辦。」話筒裡傳來了汪法局長的聲音。
牛大勇被帶上手銬、押上警車的一剎那間,覺得自己如同一聲晴天霹靂打得懵懵懂懂,天旋地轉,幾乎要昏倒。真是天有不測之風雲,人有一時之禍福。這個莫名其妙的橫禍突然從天而降,不知道自己究竟犯了什麼罪,使牛大勇百思不得其解。
當牛大勇被關進警車囚籠,鎖上鐵鎖,警車鳴著警笛駛出縣政府時,牛大勇只覺得自己好像坐上直升飛機在雲頭飄蕩,四周的一切在他眼裡都顯得模模糊糊的,他彷彿坐在火山口上,被岩漿噴射到九霄雲外,不被燒死,也得摔死。
牛大勇閉上眼睛,咬緊牙關,強迫把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但他怎麼也做不到。他覺得自己的四肢神經在抽搐,心都提到了喉嚨口,好像就要跳出來似的。牛大勇嚥了一口唾沫,下意識地讓自己的情緒穩定下來。這時外面閃著電、打著雷、刮著風、下著冰雹,這些對牛大勇來說,都毫無知覺。他只覺得自己全身都已麻木,呼吸都快要窒息了。
「下來!」民警一邊喊 ,一邊把牛大勇拉下警車,推進監獄。
監獄裡黑乎乎的,沒有窗,門框上方的鐵柵中有一個小洞,才透進一絲日光。房子裡沒有凳子,沒有桌子,更沒有床。水泥地面上鋪著一條已經發黃了的草蓆,就是犯人睡覺的地方。
牛大勇這輩子已經是第二次坐牢了。他躺在地板上,腦海裡又浮現出在部隊當兵時期,自己被關緊閉的情景。回憶又把牛大勇帶回到第一次在部隊被監禁的往事。
牛大勇還清楚地記得自己從福建前線汽車連調到北京鐵道兵司令部汽車隊,給張文將軍開小車一年以後。那是1968年11月的一天,烏雲遮日,陣陣秋風掃下的落葉夾雜著沙土在鐵道兵司令部的廣場上空盤旋。風沙刮到人的臉上,使人睜不開眼睛,廣場上擠滿了黑壓壓的人群,會場氣氛十分緊張,憋得人都透不過氣來。
廣場正面的主席台上,四個警衛戰士押著鐵道兵崔政委、政治部張主任,四名戰士把兩位將軍的頭壓得很低很低,準備接受司令部機關指戰員的批判。
牛大勇的心在顫抖,額上冒著冷汗,目不轉睛地注視著台上的一切。
司令部的保衛部長走上主席台,狠狠地喊話,指揮著批鬥會的進行,並舉手高聲呼口號:
「打倒鐵道兵政委崔某某」
「打倒鐵道兵政治部主任張某某!」
接著各部門代表上台發言批判。
大會結束後,分班組繼續開批判會,人人都要發言,要站到毛主席革命路線上來,要與崔某某和張文劃清界線。特別是在他們身邊工作的秘書、駕駛員、警衛員等是這次教育的重點,要引導他們反戈一擊,充分揭露崔某某、張文的反黨反**思想的罪行。
身為機關保衛部長帶著兩名保衛幹部來到了牛大勇班參加批判會。牛大勇心裡十分明白,他們是衝著自己和呂班長(呂班長是給張文將軍開了八年小車的老兵)而來的。
「牛大勇!你先發言。」保衛部長以命令式的口氣說。
「讓同志們先發言。」牛大勇有意地推辭說。
「你要揭發張文的反革命言行。」保衛部長步步逼進,表情凶狠地說。
「我沒有聽說過張主任有什麼反革命的言論。」牛大勇以肯定的口氣回答。
「嘿嘿!還叫張主任,感情很深嘛。他是叛徒,是反革命,從今天起,誰也不允許再叫他張主任。」保衛部長幾乎吼叫起來。
「反正我不知道他是反革命,也從來沒有聽到他說過什麼反革命言論。」牛大勇也不示弱,據理與他爭辯。
「聽說你還打算代張文和你們老家的叛徒聯絡,有這回事嗎?」保衛部長無中生有,瞎說一通,企圖把牛大勇壓服。
「根本沒有的事,你不要亂編謊言。」牛大勇淡淡地回答。
「有人揭發你,你是他的小老鄉,有著特殊的關係。你還想抵賴嗎?」保衛部長幾乎拍桌子嚎叫起來。
「不錯,我們的確是老鄉,難道老鄉就是反革命的同夥嗎?不過他倒是說過,讓我什麼時候探親時給他在青山縣的老戰友、黃埔軍校的老同學捎幾封信去。可是至今車隊裡還沒有輪到我探親呢。」牛大勇從容地向他解釋。
經過一番舌戰以後,這位道貌岸然的保衛部長黔驢技窮,氣得咬牙切齒,又說:「牛大勇,你對毛主席不忠,還算什麼五好戰士。」最後他下命令把牛大勇關禁閉,進行隔離審查,並派人到福建老部隊和去公函到牛大勇的老家調查。由於找不到牛大勇反革命的把柄,最後終於把牛大勇放了。
當年張文老將軍被戴上「叛徒」的帽子被關押五年。牛大勇受牽連也被關緊閉,審查三個月以後,被清理出部隊。老將軍的錯案直到十年後才得以平反昭雪。
一晃二十多年過去了,牛大勇今天又一次不明不白地被關進大牢,這到底是為什麼?為什麼??天哪!公理何在!公理何在!!公理何在!!!
牛大勇又想起了北京的老將軍,今年他已是80多歲高齡的老人了,早幾天聽黨史辦的陳主任說他老人家最近身體不好。牛大勇本來打算在國慶節放假時去北京看望一次老首長。可是今天自己又被莫須有的罪名關押,關押至何時也不知道,為此牛大勇心情十分著急。牛大勇又想起女兒牛玉婷明年北京醫科大學研究生就要畢業,準備出國留學。現在正是學習緊張時刻,千萬不能把自己受冤的情況告訴她,以免影響她的學習。牛大勇又想起了自己正在醞釀公車改革的方案,這下子可又要泡湯了。
在監獄裡,牛大勇左思右想,悲憤交加,愁腸滿腹,徹夜難眠。
正是:白髮三千丈, 緣愁是個長。
不知明鏡裡, 何處得秋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