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歌未央 影自娟娟魄自寒 誰念西風獨自涼
    連《鳳求凰》這樣應景的曲子都能叫她挑出如此空前絕後的刺來,倒叫劉奭一時語塞,然而他既聞絃歌而知雅意,也只能無奈歎道:「照你這般強詞奪理,天下哪裡還有琴曲可聞?」

    聽劉奭有不悅之意,未央頓悟當著同樣擅琴的劉奭的面說那樣的話,的確過於輕佻無禮,不禁暗自懊悔,同時又有一絲委屈悄然潛上心頭,警覺眼眶有些發熱,趕緊掩飾地低下頭去。

    而就在兩人各懷心思、黯然沉默之際,忽聽艙口外有人用胡語朗聲說道:「既然除卻桃花仙之外,天下再無琴曲可入長公主之耳,在下不才,願另闢蹊徑,誠邀長公主去聽萬馬奔騰的天籟之音,不知長公主意下如何?」

    未央先聽這個聲音十分耳熟,心中早有疑惑,待到烏蘭若那張熟悉之至的笑臉突兀地出現在視線內,她還是忍不住驚疑叫道:「你來這裡做什麼?」一句問完她也不等答覆,自然轉向劉奭,急紅了臉說:「皇兄,他是……」

    話剛開頭,恰恰碰上劉奭瞭然的神色,她這才想起他是見過烏蘭若的,自然也知道烏蘭若的身份。也就是說,他有意瞞著她做這樣的安排,其中深意不言自明。

    這樣的後知後覺叫她一時六神無主,內心頃刻五味雜陳,不知該喜該怒,該悲該歎!

    劉奭看未央的目光游移不定,顯見她心裡十分矛盾,只是想到這一步遲早要走,索性硬起心腸說:「朕知道他是誰,在你回來之前朕已見過他多次了。你既然親口說了什麼都聽朕的,那麼朕要你從崔屺和他中間選一個做駙馬,你聽是不聽?」

    聽著這樣的話語終於從劉奭口中說出,未央久抑的眼淚彷彿從內心深處湧出,瞬間濡濕了眼眶。就在眼淚即將落下的剎那間,她迅速起身,昂首走到船舷邊,似在極目遠眺,再回頭時已神色如常地淺笑道:「惠平當然聽皇兄的,只是這兩人都這麼好,我實難取捨……」

    「捨」字在她口中尚未說出,呆在一邊發愣的烏蘭若已疾走幾步,到了劉奭面前「倏」地單膝跪下,中規中矩地行完君臣大禮,大聲奏道:「皇帝陛下,烏蘭若願以烏桓作為大漢北疆屏障,懇請陛下敕命長公主與在下共守大漢藩籬!」匆忙再一叩首後他便迅速起身,大步流星奔向未央,未等她做出任何反應便將她的一隻手鉗住,用胡語低低說一聲「跟我走」,強行拉著她向外衝去。

    烏蘭若這幾個動作既大膽放肆又迅猛如電,令所有在場的人瞠目結舌。而未央冷不防被他拉住,身不由己向前踉蹌幾步,驚怒之下尖聲叫道:「你放肆,快放開我!」一邊極力掙扎著要擺脫他的鉗制。

    烏蘭若突然加大手勁,好似要扭斷未央的手腕,幽藍的眸子死死盯著她的眼,薄唇顫抖良久才從齒縫中擠出一句:「你若不想好好走路,信不信我有別的辦法把你帶到我想去的任何地方?」

    未央還未及答言,便覺身體忽然騰空而起,疑懼之下本能地伸出另一隻手攀住烏蘭若的臂膀,惶急地驚叫:「你瘋了,這下面是水!」

    當然,她剛剛叫完便知自己急中生亂。原來他們下落的地方正停著一隻小小畫舫,她的雙腳恰恰踩在尖尖的船頭上。

    輕巧的畫舫一旦吃重,立即左搖右晃起來。未央未曾站穩,收腳不住,險些閃進水裡,只好繼續死命抓住烏蘭若的手臂,一面漲紅了臉說:「你趕快送我回去!這裡是上林苑,不是烏桓,你怎麼能這樣不顧體統?」

    烏蘭如卻似忽然患了耳聾,只自顧自抓住一支長長的竹篙向著池底一撐,穩住左右亂晃的船身,用下巴指指中間的船篷,面無表情地說:「既然站不穩,何不到那邊去坐著?」

    他既要裝聾,未央也懶得再和他浪費唾沫,自己把著船舷小心翼翼地挪到篷中坐下,刻意把目光投向水天一色的遠處。

    然而雖說不斷撲入眼簾的皆是令人心曠神怡的美景,她的思緒卻漸漸煩亂起來。

    等到她忽然察覺眼中的風景許久未變時,烏蘭若已不知何時坐在了她對面。在兩人目光無意接觸之後,兩岸的啾啾鳥鳴和近旁的池魚喋呷聲都倏然消去,只剩下烏蘭若波瀾不興的述說:

    「未央,我現在是以嵐的身份和你說話,請你暫且放下對烏蘭若的成見,理智地聽我說幾件事。其一,你相信我,若我在救起你的時候就能確定你的真實身份,後面那些你所不喜歡的濫殺就絕對不會發生,我也絕不允許你以身犯險,當然你就不會身中寒毒;其二,這昆明池雖有無限湖光山色,只可惜微風捲起的漣漪怎能與東海郡波瀾壯闊的巨浪相比?這上林苑雖畜養無數千里良駒,奈何東有圍囿西有藩籬,怎容它們任意馳騁?你若喜愛巨浪勝過漣漪,何必委屈自己在無法存身的地方虛度光陰?其三,你皇兄身體狀況堪憂,咯血舊疾已經無法根治。你既略通醫術,自然該知道得了這種病症的人不能過度操勞,尤其不宜憂心焦慮。那麼,你可知他現在最大的憂慮是什麼?」

    即便早知劉奭的身體不太康健,可乍聽烏蘭若直接道來,未央還是難以抑制心中的劇痛,在眼淚奔湧而出之時任性地哭叫:「你不是自詡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嗎?為什麼偏偏治不了他的舊疾?你若不能保他長命無疾,又大老遠的跑來長安做什麼?」

    看著念念不忘的女人終於當著自己的面真情流露,卻是為情敵垂淚涕泗,烏蘭若一時悲欣交集,沉默許久才壓抑住激動的情緒,語氣依然平靜,猶如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活死人肉白骨不過是他人的無稽之談,我從來沒有這樣自詡過。不過,治病救人是醫者的本分,我既為郎中,自當盡心盡力使他少一些苦痛。你該知道,只要是活在這世上的人,都有老病而死的那一天。不僅僅是你的皇兄會離你而去,我也遲早會死的。我們既然沒有能力左右生死,為何不在有生之年過得盡量快樂一些?」,眸子裡瑩光一閃,「未央,你我都天生孤苦,曾經流落,你又何必一定執著一念?你該知道,我也是真心喜歡你的,我會一輩子對你不離不棄的!」

    風驟起,雲疾湧,雷聲隆,雨滂沱。

    隔著重重雨幕,樓船上黑色的身影已佝僂了倦極的身姿,神色寂寥,黯然回首:「弘恭,朕累了,叫他們都退下吧!」

    艙外,那無拘無束的天然和樂瞬間君臨天地萬物,漫宮清商長角沉羽齊齊奏響,有女子的輕語做了最悲涼的變徵之音:「蘭若,惠平若死,要和先父母一起歸葬吾鄉,你可願意同來?」

    「你若想,我必來!」呼吸依舊清淺,容顏似乎隱約,然語雖寥,言已盡。

    後記

    公元前33年(竟寧元年)五月,漢元帝劉奭病薨,享年43歲。

    其後二年年底,惠平公主於烏桓嵐城王庭無疾而終,享年36歲。

    次年正月,烏蘭若大人扶妻棺歸漢,一去不回。

    次年三月,烏桓另選新主漸氏。

    數年後,漢東海郡流傳著這樣一支歌:

    這一年的桃花如期而開,

    有誰知我愛的伊人已經不在

    昨夜我又夢到她如蝴蝶般翩然飛來

    睜開雙眼卻只有冷月入懷

    一想到她的倩影只能在夢中重現

    我的眼淚再次從心裡流出來

    當那赤日照亮了山巒

    當那金烏的翅膀驅散了晨靄

    我看到她青塚上的絳仙長開不敗

    我知道她青塚裡的容顏永不更改

    我聽見她在輕聲呼喚

    約我與她策馬游天台

    只留下我們的故事

    讓後人去猜

    公元2002年7月7日,連雲港市區西南城郊約7公里的海州區雙龍村花園路基建工地上,驚現一座古墓。該墓葬時代為西漢晚期,出土文物80餘件。尤其令世人震驚的是,該墓葬還出土了一具保存基本完好的漢代女性濕屍。女屍身長1。60米,屍身皮膚基本完好,肌肉牽拉有彈性和韌性,神經和內臟器官保存基本完整。後經成功復原馬王堆女屍頭像的中國刑警學院趙成文教授對古屍頭像進行了復原。趙教授說,凌惠平圓形臉,柳葉眉,雙眼皮,櫻桃小嘴,堪稱「絕世佳人」。隨古屍出土的龜鈕銅印,印文清晰地表明墓主人為「凌氏惠平」。整個墓的結構為一穴兩槨四棺墓,南槨室內棺編為4號棺,北槨室內由南往北依次編為1號棺、2號棺(男主人「東公」棺)、3號棺,四具棺木均保存完好。 同一個墓葬中,同樣的環境和密閉條件,其他3口棺內僅存零星遺骨,唯獨「凌惠平」能有「駐顏有術」,因此隨著「凌惠平」的出現,一場現實版的「古墓麗影」在科學界拉開帷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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