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歌未央 影自娟娟魄自寒 閒敲棋子落燈花
    而她的呼叫聲尚未落下,屋裡的烏蘭若已鬼魅般飄到她身側,手起刀落,將偷襲人的右手一舉砍斷,連著他手中的利刃一起掉下,恰恰落在未央身上,驚得她尖叫一聲,橫起寶劍狠命一擋一揮,把那隻手和刀揮飛出去,不知落到哪裡去了。

    與此同時,烏蘭若也飛起一腳,將偷襲人的身體踢出一丈開外,撞到樹幹後重重摔在地上,一動不動了。

    烏蘭若的及時現身讓突遭襲擊的未央安心不少。雖然驚魂未定,聽他問道「是否受傷」,她趕忙故作輕鬆地強笑一聲「我還沒那麼不中用」,一邊站起身,一邊努力為剛才的慌亂開釋:「只是沒想到這裡會有蟊賊出沒,一時情急了!」

    「蟊賊?你這麼說他,他一定會生氣的。我早說過,聖山的強盜不會在夜間活動,因此他絕不是劫人錢財的蟊賊。若我沒猜錯的話,他準是烏力屠豢養的死士,專管劫人性命的!」烏蘭若裝作看不懂她的故作鎮定,不以為然地說。

    烏力屠的死士?殺她做什麼?看烏蘭若持刀走向倒在地上的人,未央自然猜到他要過去做什麼,連忙出言制止:「且慢動手!我還有話要問他!」

    「有什麼要問的?這種不問情由、只知殺人的死士最重守口如瓶,你便是想問也問不出什麼來!」烏蘭若顯然不能接受她的婆婆媽媽,繼續向前行了兩步,突又回頭疑道,「你不是又想行婦人之仁了吧?」

    明知黑暗中他看不清,未央還是使勁翻他一個白眼,不滿地說:「你當我瘋了嗎?他都要殺我了,我還仁什麼?我只是奇怪,他若是烏力屠的人,自然以殺你為己任,為什麼會衝著我來?難道因為天黑,他找錯了人?你覺得有這個可能嗎?」

    「絕無這種可能!你看他和蘇真一樣,都身著黑衣,黑巾蒙面,向來是夜間行動,怎麼可能找錯人?」經她這一問,烏蘭若才覺得此事果然值得推敲。

    「那就真奇怪了!我在烏桓的身份只不過是你的奴隸,怎會驚動烏力屠大人派死士來殺我?」言語至此,未央突然靈光一現:若說烏桓有人想她死,那麼這個人除了阿憂,還能有誰?問題是,烏力屠的死士怎會聽從她的驅遣?因此,「疑點多多,這個人暫時死不得。你快幫我把弄他到屋裡,等他醒了我們好問問清楚!」  

    到了室內,藉著火折的亮光,未央俯身去看死士除去面巾後的臉孔,這一看就叫她不由得倒抽一口涼氣:「是郝連!」

    烏蘭若的語氣聽起來卻並沒有太大的起伏:「很好,看來他送我的活物裡,除了『赤焰』之外,真找不出第二個能信得過的!」  

    未央此時只覺得有陰謀的大網正在向她頭頂撒下,急於看清這張網出自何人之手,所以她也顧不上斟酌字句,忽地站起身說:「你趕快給他止血,我先出去把他那隻手找來,回來好問他話!」邊說邊旋風一般捲向屋外。

    雖說她出言造次,烏蘭若看她神色凝重,不似先前模樣,勉強嚥下溜到嘴邊的譏諷,一聲不吭地執行了她的「命令」。

    半晌後,未央果然帶著一隻血淋淋的斷手和一把胡刀回到屋裡,一眼便看到屋子中央的橫樑上正懸著一個人體,在離地面一尺左右的高度蕩來蕩去。一旁的烏蘭若正左手托下巴,右手托左肘,嘴裡「嘖嘖」有聲,像是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未央未料到會看到這樣的場景,輕叫一聲「該死」,疾步上前,將烏蘭若一把推開,埋怨道:「你吊他做什麼?趕快把他放下來!」覺察到他眼中怒色湧現,知道他沒明白自己的意思,連忙背過身低聲說,「他既是死士,一旦失手,怎會貪生?他既然連死都不在乎,你這樣吊著他能起什麼作用?所以若想從他嘴裡套出話來,不能硬碰硬,需要你我好好配合,你明白嗎?」

    不料還未等烏蘭若答言,身後的郝連已開口譏諷:「真沒想到號稱殺人不眨眼的柳城邑帥殺我郝連卻要費這些手腳,還要被一個小娘們兒呼來喝去,真是好笑啊好笑!」感歎完畢,他還真的「哈哈」大笑數聲。

    未央毫不客氣地衝著主人指手畫腳,早已惹得烏蘭若心生不滿,此時他正在氣頭上,哪裡還能忍得下昔日下屬的嘲諷?就算明知郝連這樣激怒他旨在速死,他還是按捺不住滿心的狂躁,迅速揚起手掌,「啪」地一聲重重擊打在那張笑得十分陌生的臉頰上,咬牙冷笑道:「你死到臨頭還如此張狂!本帥念你跟我一場,本來打算賞你痛快一刀,你卻這般不知好歹,可是想嘗嘗鉤吻的滋味?」

    郝連挨了這一掌,半邊臉頰立時腫起老高,再加口鼻出血,面目更顯猙獰,怨毒的目光直直射向烏蘭若,卻是不再說話了。

    未央不曾料到郝連這麼快就甦醒過來,先吃了一驚。再一想,憑烏蘭若的手段,叫昏迷之人立時恢復神智並非難事,她不禁深悔自己做事欠思量。

    如今看烏蘭若一掌下去封了郝連的口,未央只能在心裡暗暗歎息,知道在郝連說出那句話之後再想烏蘭若聽從她的建議,定是千難萬難,她便乾脆將他拋在一邊,直接和當事人周旋:「郝連,你若真想死得像條漢子,就聽我一句勸,不要故意挑起那些不利於你的意氣之爭!還有……」火折子一閃,照向地上的斷手,「你若肯老老實實回答我幾個小問題,我保證留你一個全屍!機會難得,你可要考慮清楚了,是不是情願下輩子一投生就缺胳膊少腿!」

    「投生」二字顯然引起了郝連的注意,不過他眼中的亮色也只是一閃即逝,很快又變成失去生意的死寂。

    敏銳地捕捉到這抹亮色,未央心中已有成算,故而權當沒聽見烏蘭若幸災樂禍的「忠告」「你不必白費心思了,他什麼也不會說的」,毫不氣餒地繼續勸誘:「你既是烏桓大人的死士,我一定尊重你作為死士所堅持的操守,所提的問題絕不涉及你的主人,而且……我也不勉強你開口,若我的猜測沒錯,你只需點頭即可。我問完以後一樣履行先前的承諾,不僅保你全屍,還親手替你收葬,讓你入土為安,早日投生善道,你看如何?」

    郝連腫脹的面頰難以自控地抽搐幾下,乾裂的嘴唇艱難張開又立即合上,半晌後微微點了一下頭。

    未央看他肯配合,心中大喜,面上卻不露聲色,盯著他的眼睛沉默良久,突然拋出第一個問題:「是烏桓夫人叫你來殺我的?」

    許是這句話說得太過直接,直接得根本不像個問句,而是一個明確無誤的肯定,所以無須郝連點頭,他眼神裡的震驚足以將答案明明白白展示出來,並且他在震驚之下不自覺地反客為主追問:「你怎麼會知道?」

    郝連能主動發問,卻是意外收穫,未央怎肯輕易放過?因而她故做高深地一笑,轉身走開兩步,邊走邊說:「我知道的何止這個……」快走到門口時她忽然又回頭,快步逼近郝連,「而你,不知道的又何止這個?你這樣鋌而走險,大約都沒想過,我一個身份卑賤的奴隸,又怎麼會惹怒尊貴的大漢公主、烏桓夫人?」

    郝連的目光游移不定地囁嚅道:「並不是你惹怒夫人,而是他……」將頭扭向烏蘭若,他並不掩飾語氣中的濃濃恨意,「是他,是他不該殺蘇真!」

    「你是為蘇真報仇來的?」這個回答倒是出乎未央所料。

    「大人已經答應我,等我從夫余回來,就允許我帶蘇真離開!可是……」郝連面目全非的臉上看不出什麼情緒,忽然低沉下來的語調卻暴露了他心裡的波瀾。

    「你為蘇真報仇,找我就是了,殺阿凌幹什麼?」一直作壁上觀的烏蘭若聽郝連答非所問,忍不住插上一句。

    「夫人說,蘇真死了,我很難過;同樣,如果你死了,他一樣會難過!」郝連卻似沒看見一旁的烏蘭若,依然面向一時怔忪的未央詭異一笑,「我覺得她的話有道理!」

    這個想法在烏蘭若看來自然是婦人之見,故而他聽了只是鄙夷地冷「哼」一聲。而未央卻在一怔之後,真心歎服阿憂心思玲瓏,邏輯推理滴水不漏——

    憑郝連的身手,就算殺不了烏蘭若,殺她豈不是綽綽有餘?

    難怪只消一句話,就有這般惠而不費的功效,她若想使阿憂原形畢露,當真不容易!

    烏蘭若看未央跺到一邊蹙眉深思,料到她已問完問題,於是上前一步,一邊擺弄手中的短刃,一邊狀似無意地自言自語:「我聽說烏力屠的黑衣死士都是各自為政,彼此之間互不相識,卻不知也有例外!看來有人運氣不錯,能在有生之年知道這世上還有男女私情,比其他人可是強太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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