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阿憂一言不發地出去了,未央身子一歪躺在榻上,細細思量:
看來這件事情自己一個人無論如何應付不來,這個主動請纓的阿憂雖說意圖不明,但自己的異狀瞞得了別人,卻怎能瞞得了日夜相伴的她?
如今情況緊急,這步棋雖險,卻是不得不走。好在無論她是敵是友,至少是個懂分寸的人。該說的話一句不少,不該問的事情半句不言,所以就算將主子的點滴不適盡收眼底,她卻除了不辭勞苦地伺候主子的飲食起居,其他的一概絕口不提。
從這種種跡象可以看出,她為人處世十分謹慎精明,頗懂明哲保身的道理。既然如此,這事要成,還真的少不了她的幫助。
未央這邊剛想停當,阿憂已經收拾得乾乾淨淨地走進來。兩個驛館的女人在她後面跟著,手腳麻利地抬進一個大木桶,又各自提著兩隻小桶來往了兩三趟,直到給大桶注滿了冒著熱氣的浴湯,然後靜悄悄地退出去了。
阿憂在後將房門閂緊,回頭笑盈盈地說:「小姐身體不適,洗個熱水澡會好很多。浴湯熱冷正好,請小姐這就入浴吧!」
其時未央對阿憂的體貼周到已經習以為常,故而也不多言,由著阿憂伺候她泡在湯中。她心裡的波瀾既已過去,剩下的就只是無憂無喜的平淡語氣:「阿憂,我懷了身孕!」
阿憂正在忙活的雙手一頓,立刻便有驚喜的叫聲從未央背後傳出:「真的嗎?小姐懷了皇上的孩子了?真是太好了,皇上要是知道了還不知高興成什麼樣子呢?」說完她繼續替未央揉著肩膀,彷彿要用指尖的輕歌曼舞來昭示她心情的喜悅。
兩人彼此看不到對方的表情,未央也懶得去思量這喜悅中有幾分是真、幾分是假,繼續語氣平淡地說:「阿憂,你錯了,這孩子和皇上毫無關係!所以,知道他真實身份的,除了天與地,就是你與我!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奴婢……不是很明白!」聽了未央這樣的說法,即便說阿憂是假裝糊塗,卻也算得上歪打正著——她本來就是個「見識短淺」的女婢,哪裡能輕易明白主子的彎彎繞心思?
「阿憂,既然你叫我一聲小姐,我就不把你當外人看了。我不管你原本接近我意欲何為,這陣子我既然打算信任你,你就別忙著打別的算盤了!你若真對我毫無二心,日後自有你的好處;你若不肯誠心待我,趁早抽身,不要給自己招災!」未央話一說完,立即右手微揚,隨意一揮,桌子上的油燈竟然應聲而熄,屋裡頓時漆黑一片。
所謂明人跟前不說暗語,她今日就賭一把,看看這個阿憂胸中的溝壑究竟有幾何?
聽她話音溫柔似水,話意卻凌厲如刀,直把忐忑不安的阿憂嚇得在黑暗中急忙跪倒,連連叩頭:「奴婢對小姐絕無二心,對您說過的話也絕對句句屬實!小姐若是不信,奴婢願意以死明志。奴婢就是擔心,若是奴婢現在死了,您這樣的身體還要一路奔波,身邊又沒個知冷知熱的人照顧,萬一有個三長兩短,奴婢就是到了九泉之下,也沒法給先父母交代啊!」說罷大哭。
她雖哭得淒慘,未央卻並不理會,自己披衣出來,逕直走向桌邊,吹著紙煤重新點亮油燈,從燈芯裡取下一枚細針,就著燈光細細賞玩片刻,這才漫不經心地擱在桌邊,注視著搖曳的小火苗,冷冷地說:「你不要這麼哭哭啼啼的了,我也不過是把醜話說在前頭,免得你將來後悔!你若非自欺欺人,那就起來吧,我有事和你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