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央抬起涕淚橫流的臉龐,定定地看著上方劉奭興奮的雙眼,好似要看進他的心靈,半晌才緩緩搖頭:「你不信,可是這都是真的!我還沒出生,我父親就死了;我剛一出生,我母親也死了;我姨媽好心收養我,沒過幾年,平通候府厄運臨頭,我姨父又死了;我在陽樂住的時候,你們在這裡都過得好好的,可是我一來,你們就沒有好日子過了。我只不過在蕭府住了兩個多月,蕭候爺就死了。我在宮裡住了兩天三夜,你妹妹也死了。你現在知道我是誰了吧?」眼淚後暗藏的絕望使他既驚又痛,「我就是被你父皇誅滅九族的霍家的餘孽,姓霍也就罷了,偏偏還取名叫未央。霍未央,禍未央,也就是說,只要我活一日,禍事就會無休無止的!太子哥哥,難道你不怕嗎?難道你還要我留在你身邊嗎?難道你還想讓我做你的昭儀嗎?難道你還想與我相伴終老嗎?和我在一起,恐怕你都沒有老去的那一天了!」
這一番話,未央在心裡憋了許多年,如今猶如決堤江水,傾瀉而出。只因她情緒激動之下說得又急又快,一說完她便難以抑制地猛咳起來,只咳得心口劇痛,站立不穩。劉奭這邊剛一愣神兒,她的雙肩便從他手中滑脫,人已摔在地上。
等劉奭驚覺地去扶她起來時,未央已搖搖晃晃地自己坐起,閉上眼睛養了一會神兒,再睜開時她的眸子裡已經恢復了先前的清冷和疏遠。看著劉奭的手伸到眼前,她突然毫無預警地俯跪下去,重重地一叩首,口稱「罪臣之女願頂替敬武公主前往烏桓和親,叩請陛下恩准」!
未央這粹不及防的一跪已讓劉奭心驚,再聽到「陛下」二字從她口中說出,他不由心如刀絞,一把將她從地上拉起,緊緊擁在懷裡,大顆的淚珠奔湧而出,聲音抖得像是隨時都要哽噎:「我不許!我不許你跪我,我不許你叫我陛下,我不許你離開我半步!你不能去烏桓,除了我,誰也別想和你相伴終日!過去的事情就讓它過去吧,我們不要再提起。記著,如今你是凌未央,很快會成為我的昭儀,和霍家毫無關係!只要你不離開我,我什麼都不會怕。無論是天意還是巧合,我都不怕!如果你一定要說自己是厄運,那就讓厄運與我不離不棄吧!哪怕只是一天、一個時辰、一盞茶的功夫,我也要你和我在一起!」
成年男子的淚珠不斷落下,溫柔的撫慰變成了任性的表白,未央卻堅決地從他的懷抱裡退出,眸子裡閃著悲欣交集的波光,面上的表情似苦似甜,嬌糯的聲音與往日並無二致:「太子哥哥,你若真心為我好,你就答應我的請求吧!我喜歡你,喜歡了十幾年,喜歡你勝過我自己的生命。可我還是不喜歡住在永巷,我也不喜歡永巷的那些女人。我這樣的身份,隨時都有可能被人識破,真到那個時候,我必然性命難保!我不想死,我只想好好地活著,長命百歲地活著,平平安安地活著,在遠處靜悄悄地看著你,陪著你活在世上,難道這樣不是更好嗎?難道你喜歡看到我們人鬼殊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