弘恭一看火要燒著自身,直嚇得「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叩首:「陛下,小臣與此事絕無干係!先前那樣說,絕非為自己開脫之意,只是為了找出真正的罪魁禍首,而不至於牽連無辜之人!」
劉奭的怒氣並未稍減:「那你倒說說看,究竟誰是罪魁禍首?」
弘恭刻意壓低聲音:「皇上請想,難道力主和親的人和這件禍事毫無關係嗎?」
劉奭強壓怒火略微一想,馬上搖頭:「這扯不到一起去。就算君候認為應以仁義撫四夷,道理也沒錯!」
「可是如今出了這樣的慘事,他也不能跟沒事兒人一樣吧?陛下也知道的,開始若非他牽頭,大臣們也不會這麼一邊倒地提到長公主!」 弘恭看到劉奭雙眉緊鎖,顯見得十分為難,在心中暗暗一笑,繼續說,「其實小臣並無他意,只是懇請皇上派個人,叫蕭君候到衙門裡問幾句話(謁者召致廷尉),不過是走個形式而已。最多委屈他在詔獄清淨幾天,也害不著他什麼!」
劉奭此時又傷心又頭痛,且平日最為賞識這位弘中書的忠直無私,所以不再多想,一揮手說:「那就依你之意去辦吧,不過切記要對君候十分禮遇!」看到弘恭起身要走,他又加上一句,「朕今日身子不爽,罷朝一日。你先去傳朕口諭,讓他們都回去吧!」
劉奭托病不朝,只說心情煩燥,獨自一人在甘泉宮撫琴解悶,也無人敢去打擾他。
午膳後,他照例要休息半個時辰。可是躺在榻上,他卻毫無睡意,一直覺得有哪件事辦得不妥,絞盡腦汁想去,由公主之死想到和親,由和親想到立儲,由立儲想到未央,又由未央想到蕭府,突然之間恍然大悟:不妥之處原來就在這裡!
想師傅蕭望之一貫潔身自愛,傲骨錚錚,如今年事已高,又怎會甘心無端受辱?若他來個寧折不彎,豈不是第二場大禍?
劉奭想到此,渾身上下已是冷汗淋漓,趕緊翻身坐起,叫周懷義速到蕭府,急召弘恭回宮。
等周懷義走後,他到底為心有愧,又另派人去傳詔,加封蕭望之為關內侯,每月朔望上朝即可,其餘時間只管在府中安享晚年。
可惜的是,等到周懷義快馬加鞭到了蕭府,老遠便聽到府中哭聲震天,臨到了近處看到府門上掛著白汪汪的孝幔,就知道一切都晚了。
蕭望之,這位空有宰相之才、卻無宰相之量的一代名臣,已因拒污服毒自盡了!
短短兩日之間,劉奭接連痛失弱妹良師,且都死得如此慘烈,再加一個死於他的無能,另一個則死於他的昏聵,叫他這一國之君千百次想呼天搶地,卻不能恣意癲狂,幾乎五內俱焚、痛不欲生。
只因烏桓特使尚未離京,敬武長公主之死不便聲張,只得秘不發喪,草草歸葬。
可是蕭望之在朝數十年,門生故舊數不勝數,又兼具治世與文學之才,是當時朝野文人推崇的領袖,所以他的喪事操辦得轟轟烈烈,與當年司馬高的喪事盛況不相上下。
因蕭望之曾做了八年當朝天子的師傅,又是先皇的托孤重臣,漢朝最重孝義,因此他的喪事劉奭自然不能缺席。而天子單獨為老師送祭的日子就定在停靈的最後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