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出身名門的父母只能棲身於一丘無碑無字的黃土下,許多年後就算自己有望重訪故地,也許這荒郊墳塋早被野草湮滅得無蹤無跡,未央不由悲從中來,哀哀欲絕地哭泣:「爹,娘,女兒不孝,十多年來居於長安,竟然是第一次來看您們,也不知是不是最後一次!女兒這一去,也許是幾年,也許是一輩子,路遙地遠,想見一面就更難了。不過爹娘在天之靈可以互相作伴,女兒很是替您們高興!您們儘管放心,女兒一定會照顧好自己,照顧好姨媽,不會再讓人操心了!」
遠處傳來英千秋的呼喚「未央,我們該走了」,她這才收起眼淚,將手中的柏枝間一一插在墳塋周圍,然後端端正正地磕了三個頭,說道:「時辰不早,我們還要趕路,女兒就此拜別,希望能很快回來給您們掃墓!」起身隨著師父一步三回頭地沿原路返回。
在官道上重新啟程後,心事重重的未央只嫌車裡氣悶,堅持要在外面騎馬。凌夫人勸說幾句,她哪裡聽得進去?最後只好依她。英千秋就將白馬讓給她騎,自己上了拉行李的車,和趕車的騾夫並排而坐。
這樣走了大約一里路,忽然聽得後面隱隱傳來馬蹄疾馳的聲音,且越來越近。寒天裡官道上並無多少行人,這聲音便輕易打破了靜寂,惹得未央一行都好奇地回頭去看。
這一看之下,未央先驚呼出聲「師父你看,那騎馬的人那麼眼熟,是不是……?」突然想到什麼,趕緊以手掩嘴,打住了話頭。
以英千秋的目力,自然一眼就看出來者是何人,聽出未央聲中既有疑問,更多的是掩飾不住的激動,心中暗歎,卻並不說破,只道:「我們先行一步,你隨後跟上吧!記著路上小心!」
卻說劉奭午時才聽說楊家女眷出城的消息,不及多想,連周內侍手捧的大氅都來不及披上,一手抓過來,從寢宮飛奔而出,縱身上馬,急追出來。
因他生怕追趕不及,心急如焚,一路上只嫌馬跑的慢,連連揮鞭。不曾想胯下的汗血寶馬從未見過主人如此粗暴待它,吃痛之下又驚又怕,撒開四蹄拚命狂奔,到了城門口也急剎不住,直接衝了出去。
守城軍士對這匹太子專用坐騎都有耳聞,看著它來勢兇猛,必是主人有急事要辦,都很識相地將城門口的閒雜人等攆開,為這一人一騎讓開路,免得傷及無辜。
一出城,劉奭就遠遠看到前面的騾車和馬背上熟悉的女子身影,先大大鬆了一口氣。誰料汗血馬一通狂奔,激起了血液中遺傳的野性,上了這寬闊空曠的官道更覺少了羈絆,只當來到了遼闊的草原,如魚得水,肆意馳騁,幾乎忘記了背上的主人。
劉奭眼睜睜看著在路邊靜候的未央從眼前一閃而過,情急之下不作他想,只下意識地將馬韁狠命一拉。汗血馬正奔得興起,這一拉使它疼痛難忍,嘶鳴一聲,一下子前蹄騰空,直立而起,將背上的主人掀在了地上。
不過主人這一摔,也讓它恢復了神智,知道犯下大錯,垂頭打上幾個響鼻,前蹄輕刨,像是在祈求主人的原諒。
多虧未央這幾年勤練武功,雖然身小力薄,出手還算敏捷。在看到馬蹄騰空的一瞬間,她便猛撲上前,使巧勁兒及時接住劉奭急墜而下的身體,順勢在地上翻幾個滾,然後互相攙扶著站起身來。
懷中擁著比自己矮了一個頭的嬌小身子,劉奭心中的慚愧不由得加深了一層:「未央,對不起,我沒能救得了你的父親,我心裡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