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下午俊傑正在高架上砌磚，看見高鵬走過來，問：「你晃蕩什麼？不幹活兒啦？」
高鵬忙道：「李師傅的胳膊讓釘子紮了一下，我回青年點拿了點兒藥。吳哥，我看見田永昌了，他在點裡和李妍說話，我在旁邊聽了幾句，好像是招工表出了問題。」
俊傑吃了一驚，立刻想到以前聽到的順口溜兒，不免為李妍捏了一把汗，他對王鬍子說：「這點兒牆今天要砌完，你領他們干，我有點兒事兒回趟青年點，一會兒就回來。」他說完跳下高架，匆匆趕回來。
青年點裡只有王麗在掃外屋地，俊傑問：「李妍上哪兒去啦？」
「田副主任把她領走了，好像去了後山，說是秘密談話，剛走不一會兒。」
俊傑的心火「騰」地竄了上來，而更多的是對李妍的擔心。他出了房門轉過房角進了黑松林，一邊走一邊聽，終於聽到在一條溝裡傳來李妍的聲音，便悄悄地走過去，隱藏在溝上沿的一棵大松樹後邊聽他們說話。他知道對付田永昌這種人絕不能魯莽，一旦反咬將是後患無窮。聽李妍說道：「你是公社副主任，又是下鄉青年的父母官，就替我想想辦法吧，我爸有病，弟弟上學，我實在是拿不出兩千塊錢哪。」
田永昌說道：「你看看，說來說去又繞回來了。小李呀，你這麼聰明的人怎麼就不明白，你填的表是吳俊傑的，縣裡指名道姓叫他回城，可你沒通過我就填了表，你讓我怎麼辦？」
「吳俊傑說他在這兒能掙錢，也不在乎回城，是他讓我填的表。田主任，你幫幫我吧。」
「怎麼幫你？他讓你填就行嗎？把他特招的表轉給你，我和縣裡怎麼交待？就算可以，我是不是還得去安排一下？沒有三千五千的能辦事兒嗎？你實在沒辦法就算了，全當咱們什麼也沒說。」
「田主任，求你幫我這一回，幫我就是救我全家，我不回去家裡就完了……」李妍哭了起來。
「我來告訴你這件事兒就是幫你。我再透露點兒消息，以後招工就更難了，最低也得下鄉十年，縣級以上的積極分子。吳俊傑那小子是搞建築忙昏了頭，稀里糊塗把表讓給了你，對你來說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千萬別錯過，趕快想辦法才行。」
「田主任哪，我真的沒辦法呀……求求你，只要你幫了我這個忙，我給你當牛做馬都行……」
「千萬別這麼說，別人聽見還以為咱倆有什麼事兒呢。」
「我不在乎，只要能回家，就是有什麼事兒也不在乎，我求求你……」
「這可是你說的，將來有事兒你得負責任。」
「我負責任，我發誓。」
「不用發誓，」田永昌把李妍拉到跟前，「是真是假我試試就知道了，你可別後悔呀。」
「我絕不後悔。」
「那好吧。」田永昌伸手去解李妍的衣服扣子。
「住手！」俊傑大叫一聲，兩三步跳到溝底。田永昌見了大吃一驚，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問：「你來幹什麼？」
「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她比你的孩子小，怎麼下得了手？」
「她願意，你管得著嗎？」
俊傑的熱血一下子衝上頭頂，氣得眼裡要冒火，他一把抓住田永昌的頭髮，一拳砸在他腮幫子上，讓他立刻吐了血，俊傑又一腳將他踹倒在地，連踢兩腳。
李妍道：「大哥，別打了，不怪他呀。」
俊傑瞪了她一眼，斥責道：「你給我閉嘴！老實在一邊兒呆著。」他抓著田永昌的頭髮又把他提起來抽了兩個耳光，問道：「李妍的招工表出了什麼事兒？說！」
田永昌翻翻眼皮沒說話。
「行，你挺硬實。那我就替那些被你坑害的知青出口氣。看見那邊的石崖啦？我把你從上邊扔下來摔成肉餅，算你為白靜償命行吧？我說你是畏罪自殺，自己跳的崖，你信不信？」
田永昌還是不說話。
「你不說就是想死了，那就別怪我手狠。誰都知道你幹的那些醜事兒，沒人可憐你，那些被你收買的大官更是巴不得你早點兒死，省了把柄捏在你手裡提心吊膽的過日子，你死也是白死。」俊傑又把他踢倒，抓著他的腳脖子拖向那山崖。田永昌的衣服被石尖樹根扯破了，地上沾了他的血跡。
背上的疼痛似乎讓田永昌清醒了一些，他知道吳俊傑是赫赫有名的大瓦匠，又是公社書記老郭面前響噹噹的大紅人，沒人懷疑他會殺人。現在又看出這小子絕非善類，說到可能真的做到，況且自己有一堆的齷齪事兒，死了也不會有人同情他。白死還不如賴活著，好漢不吃眼前虧，先服軟過了這一關，以後再收拾他。田永昌想到這兒馬上求饒了，「吳俊傑，我服你了……想怎麼樣你說吧，我都答應你。」
俊傑鬆開手說：「還是招工表的事兒，你說清楚。」
「那張表沒問題，我已經蓋了章，就放在李妍前邊的皮夾裡。我今天是來送表的，順便想撈點兒便宜。」
那邊的李妍聽了，蹲下去嗚嗚哭了起來……
「便宜？把害人當成便宜你還是人嗎？讓你這種人當官老天真是瞎了眼睛。告訴你，今天的事兒我和李妍是絕不會對人說的，嫌噁心。你自己願意怎麼說就說去。」俊傑轉回身撿起地上的皮夾打開，拿出那張招工表仔細看了一遍，然後遞給李妍，他又把皮夾扔給田永昌，拉起李妍說道：「咱們走。」
為了防備節外生枝，俊傑在第二天早晨留下高鵬、王麗等人一起送李妍上了汽車。李妍站在車門口，眼含熱淚說道：「大哥，我永遠不會忘了你……」
俊傑道：「你別想那麼多，我只是盡大哥的責任罷了。你把大哥忘的越快越好，那就說明你的新生活開始了。這邊的工分賬你別操心，你急用錢可以讓大隊提前預支，你先拿去用。有時間給青年點寫信，我們等你的好消息。」
「大哥，謝謝你，謝謝你們送我……」
李妍走了，但圍繞她招工前後發生的事兒，塵埃並沒有落定。人們知道是俊傑把招工表讓給了李妍，還有人看見他和滿臉淚痕的李妍從黑松林裡走出來，卻閉口不談在黑松林的事兒，李妍回城臨上車還哭著說永遠忘不了他……
別人可以把這些當做噱頭笑料，但對『龍灣姐妹花』來說卻不能等閒視之，艷霞來到了玉萍家，見她正在洗衣服，悄無聲地走到她身後，輕輕拍了一下她的肩膀說道：「玉萍。」
玉萍回頭見是姐姐，說道：「是你呀，怎麼來的？有事兒吧？」
「想你了，特地來看看。」
「拉倒吧，你是想姐夫了。你來得正好，要不，我想去找你了。你去找姐夫問問，和李妍是怎麼回事兒。」
「他不就是把招工表讓給李妍了嗎？這事兒我知道。」
「要是就那麼一件事兒就好了，最近沒見到姐夫嗎？」
「沒有哇，你說說是怎麼回事兒吧。」
「要是聽閒話，姐夫和李妍的關係就不一般了，有人看見他們倆鑽林子，你說他們大白天鑽林子裡能幹什麼？整天說忙，也不去看你，可有空兒鑽林子。李妍臨走說的話更讓人噁心，哭著喊著『大哥，我永遠忘不了你』，這叫什麼事兒？男女在一塊兒時間長了，有了感情最後結果都一樣， 要麼就成了夫妻，要麼就是不正當關係，什麼正人君子坐懷不亂，那都是擺弄文墨的人給自己臉上貼金，是扯蛋。」
「你這是想歪了，這種事兒我對他最放心。他要是那種人，早就跟林婕結婚了。金旺哥來信說，老林家實打實著看上了他，可他就是不動心。聽說的樣兒，林婕的個兒高，長得比我漂亮，人家高中畢業，在城裡有工作，又經過專業培訓，可以算是大學生，她條件這麼好，只要傑哥點個頭兒就成了，可他就是不答應，你說，我還能擔心什麼？」
「你別大意了，男女之間的那種事兒可不一定就得門當戶對，多少醜八怪能嫁給有錢有勢英俊瀟灑的男人，還有一些不著吊的男人能找個漂亮像樣的老婆，那都是王八瞅綠豆看對眼了。要是我看哪，他們那時候感情沒上來，俊傑也沒有現在的條件，現在誰能比得了他？財大氣粗，連公社書記和縣知青辦主任都請他吃飯，跺跺腳地皮跟著亂顫。環境變了，人肯定得變，現在林婕如果在他旁邊轉悠，那就沒你啥事兒了。有句話叫『飽暖生閒事，饑寒起盜心』，你別以為男人都是唐僧，有幾個不想沾腥的？」
艷霞笑道：「你從哪兒弄那麼多破詞兒？可也是，以前看大書的病根兒，結了婚就開始發作了。」
「姐呀，你用不著往別的地方扯，我再送你兩句，『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無』，你們經歷了那麼多事兒，可別再冒泡出岔子了。今晚你就別走了，我讓連榮把俊傑找回來，你們好好嘮嘮，把事情弄明白再說。」
艷霞看著玉萍，臉上漸漸失去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