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薑和縣裡來的人分手後回到大隊,回想和他們見面過程中的談話內容,越想越覺得不對勁兒,宋春林管知青,來瞭解吳俊傑與那些下鄉青年勞動和生活情況很正常,是他份內的事兒,那個陳國祥是建設局的,他打聽吳俊傑幹什麼?他絕不會陪著宋春林閒逛,他問的那句話也不像是隨便說的,「假如沒有吳俊傑,工程隊是否能夠繼續幹下去?」……老薑明白了,他來的目的就是想挖走吳俊傑!這可不行,絕對不行!
晚上八點,老薑來到肖連榮家,看見他們兩口子正在吃飯,問道:「你們怎麼才吃飯?」
連榮道:「吳俊傑他們要打夜班,我給張羅夜餐,回來晚了。你來的正好,上來一塊兒吃吧。」
「我吃過了,」老薑坐到炕沿,「我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吳俊傑的事兒。」
玉萍急問:「他怎麼啦?出什麼事兒啦?」
「出大事兒了,整不好,咱們留不住他了。」
連榮道:「這算什麼大事兒,他本來就是下鄉青年嘛。」
「可他是咱們大隊的搖錢樹哇,他要是走了,王鬍子他們能挺住嗎?你看看這半年,大隊增加了多少收入?一下子成了全社最富的大隊。還有,各生產隊打石頭篩沙子都賣給他,這些東西又掙了多少車馬運輸費?吳俊傑還把拆舊房、清理場地的活包給生產隊,各隊輪過幾遍啦?這麼說吧,咱們大隊的壯勞力都在圍著吳俊傑和他的工程隊轉轉,都在掙他的錢。這小子出手大方,給現錢,都願意給他幹。我算了算,今年各小隊的收入最少也得提高兩成。」
「那你遇到什麼事兒急成這樣?」
「今天縣知青辦和什麼建設局的人找我,說是瞭解吳俊傑的情況,要推廣他的創業經驗,臨期末了建設局的人問了一句『沒有吳俊傑,工程隊能不能幹下去』,這話問得我畫魂兒,怎麼尋思都不對勁兒,建設局是幹什麼的?不就是搞建築的嗎?這小子是狗吃草驢心思,是想挖走咱們的吳俊傑。咱們得合計一下,怎麼能留住他。我琢磨了,錢對他不算什麼事兒了,只有一個辦法,關鍵是看你了。」
「我有什麼辦法?建設局是搞規劃設計的,是政府行政部門,不搞建築,你別想歪了。」
「建設局下邊興許還有工程隊呢,也可能姓陳的是受人委託來挖吳俊傑,反正就是這麼回事兒,得想法子留下吳俊傑。我的辦法很簡單,你和他是連襟,咱們倆去動員他的老丈人,國慶節那天給他和艷霞辦喜事。只要他結了婚,在咱們這裡安了家,那他回城就難了,這是現成的辦法。」
連榮笑道:「你這辦法有點兒損,也說不出去。再說他倆什麼時間結婚,那是他們個人私事,別人無權插手,也不允許隨便干涉。要我看哪,現在的吳俊傑真的要走,別說是結婚,就是有小孩兒也擋不住他。我不是誇他,是咱們大隊的清水河太淺了。」
「你的意思是放他走?讓那個什麼局的人撿便宜?」
「不是放他,是咱們留不住他……說白了,大隊也沒有放他、留他的權利。我跟你說吧,俊傑早就想到這一步了,也做了安排。他特地選了四個本地的年輕人天天跟著他幹活,連吃住都在一起,目的就是培養他們成為咱們的工匠。這四個小伙子挺上進,已經拜他為師了,俊傑還安排他們輪流到臨海建築公司他師傅那裡學習技術,去學習的費用都是俊傑拿的。他和我說過,他的命運沒掌握在自己手裡,以後怎麼樣是個未知數,趁他還在這裡的時候,一定要打造出一支響噹噹的清水河工程隊。可我尋思時間來不及,那四個人在短時間內想達到吳俊傑的水平根本不可能,最少也得三年五年,他們還得靈通,肯下功夫學。」
「這小子想的倒是挺遠,想咱們前邊去了。要想快點兒,那就讓俊傑帶幾個會瓦匠的老傢伙得了。」
「和俊傑學技術得有點兒文化水平,咱們大隊的那些老瓦匠都沒念過幾天書,看一封信都費勁兒,怎麼去學看圖紙搞設計?」
「那……那你得費點兒心,把他帶的四個小子看住了,鼓勵他們好好學,讓他們成為咱們自己的吳俊傑。我看咱們應該抽空兒開個會了,好好研究一下工程隊的事兒,要提高他們每個人的報酬,每項工程結束,按收入的百分比單獨給吳俊傑提成,那四個小伙子在跟小吳學技術期間也應該享受特殊補助,光用語言鼓勵不行,得動點兒真格的,讓他們嘗到甜頭。還要安排好他們家裡的事兒,讓他們沒有後顧之憂,實打實著地專心學技術。既然俊傑為咱們大隊著想,還給做了長遠打算,咱們就得做好後續工作,不能辜負了他的一片好心。那四個小伙子去學習的費用不能讓小吳掏錢,由大隊負責。我看今年年底,咱們應該專門給工程隊開個表獎會,要重獎他們,直接給現錢,當場兌現。咱們有了工程隊,全大隊社員的日子都好過了……可吳俊傑這小子是要準備走了,咱也沒別的招兒,能留他一天就算一天,他的名聲太響了……」
糧庫的四大倉工程進展很快,吳俊傑停下別處的工程集中力量晝夜不停地施工,現在只剩下最後一倉了。中午時,他正在糧庫食堂吃飯,連榮來到他跟前說道:「我找你有點事兒,等你吃完飯再說吧,我在外頭牆拐角等你。」
俊傑匆忙吃完飯,來到外面的牆拐角,看見連榮正在抽煙,說:「別抽了,糧庫院內禁止吸煙,人家的規矩咱們得遵守,煙癮再大也不能在這兒抽。你找我有什麼事兒?」
連榮急忙滅了煙火,又扔在地上踩了踩說:「咱們大隊收到一張招工登記表,說是給你的,讓你填了表到城鄉建設局報到。我還看見了大姐,跟她說了這件好事兒。」
「你在哪兒見的艷霞?她回去了嗎?」
「回去了。她到供銷社結什麼帳,我讓她住一宿,和你見個面再走,她說龍灣那邊忙,說你更忙,都沒有空兒,說以後再來。」
「你說說招工的事兒吧。」
「縣知青辦還有個口頭通知,意思是特招,讓你三天內報到,不能拖延。」
「我現在走不了哇,糧庫這邊剩一個倉,醫院那邊是我簽的合同,我走了各方面都交待不了。特別是糧庫,他們給咱們供應細糧,吃菜免費,圖的是工程質量。我要是走了他們不放心。你也看見了,要是我在這兒,他們看都不看,我一走,聽說老主任馬上就過來了。再說咱們借人家的攪拌機和升降機,使用半年多也沒和咱們要錢,現在這些東西頂工程款算是賣給咱們了,可以前是無償借用的,這個情也得還哪。」
「那招工的事兒我給你拖幾天得了。」
「你就把招工表給李妍,她爸有肺病,弟弟唸書,家裡靠她母親在毛紡廠那點兒工資維持,太難了。別告訴她是我讓的,讓她安心回城。」
「要是給她,我和上邊怎麼說?」
「這有什麼難的,就說是群眾評議、大隊決定的。你找公社郭書記,說我同意這麼做,他就有辦法了。」
「這倒行了,大姐那邊呢?你不打算回城啦?這可是機會呀。」
「我現在回城不行……你先別管我,李妍在青年點,你叫她填好表送去。」
「那就這麼辦了,你可別後悔。我走了。」
傍晚,吳俊傑回到青年點時,李妍堵在門口說:「大哥,我想和你說幾句話。」
兩人走到房側,俊傑問:「你想說什麼?」
李妍拿出登記表,說:「大哥,你的心意我領了,可我不能佔用你的招工登記表。」
俊傑皺起眉頭拉下臉問:「你聽誰說這個表是我的?是不是肖連榮?」
「全公社可能就你自己不知道,這次就一個名額,是特招,指名道姓要你回城,就差在表上寫你的名了。」
「那就寫上你的名送去,準備回家吧。趕快回家幫你的母親,她太不容易了。」
李妍拿表的手在發抖,她說:「大哥……我要是用了這張表,你怎麼辦?」
俊傑笑道:「我好辦,已經混出來了。你就這麼想,我回城當工人還不如現在這麼干掙大錢。你不用替我操心,回去好好幹吧。我想給舅舅寫封信你帶回去交給他,讓他想辦法讓你和母親在一個廠子上班,互相有個照應,你要是不願意,我就不寫了。」
「我願意,謝謝大哥。」
「不用謝,把表填好了明天送公社蓋個章就妥了。回去看看你爸,病情要是嚴重,缺錢的話給我捎信,再沒別的事兒,我們進屋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