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野草 春色滿人間 第八章  風舂雨磑   第5節
    過了新年,老天又下了一場大雪,俊傑認為工地不會開工,在舅舅家又呆了三天,才登上了去工地的列車。

    他在車廂裡打盹,朦朧中聽到廣播通知:「各位旅客請注意,各位旅客請注意,稍後有重要廣播,請注意收聽……」俊傑感到奇怪,不知道有什麼重要廣播,需要一連播三遍。他朝周圍看了看,又閉上了眼睛,正在此時,廣播又響了:「下面播送中共中央、中央軍委、國務院訃告:偉大的無產階級革命家、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卓越領導人,國務院總理周恩來同志,因病醫治無效,於一九七六年一月八日九時五十七分在北京逝世……」

    一瞬間,車廂內所有的軍人好像聽到了口令,同時起立脫帽致哀,一位五十開外的老軍人淚流滿面,大叫一聲:「周總理呀!」……喊過之後一下子撲到在地昏了過去……

    列車拉響了汽笛,車廂裡一片哭聲……

    列車在凜冽的寒風中穿行,她的悲慟震盪著清冷的田野和蕭瑟的山谷,山川大地報以同樣的回聲……

    又是一個寒冷的冬季,北風夾著細雪吹在臉上,讓人覺得針扎般的難受。天氣的惡劣,材料的不足,使得大橋的施工又一次停了下來。伴隨這一次寒潮來的還有臨海市工作組,他們來到工地是為了傳達文件和組織工人學習討論反擊右傾翻案風的材料,由於沒有大的會議室,人們只能分組進行以上的內容。俊傑看見工作組有個戴眼鏡叫欒衛革的人很面熟,又很快想起來他應該叫欒耀宗,就是那個給他寫過廣播稿又送他下鄉的人,後來又得知他改名的本意是為了表示堅決捍衛「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成果的決心。這天輪到俊傑和老魏的班組學習和討論,他們擠在大食堂裡聽欒耀宗大聲地宣講材料,「……階級鬥爭是長期的、複雜的、反覆的,我們務必要保持高度的革命警惕性,時刻擦亮眼睛,分清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鄧小平以抓生產為名,大搞右傾翻案風,全面否定無產階級文化大革命,這是我們決不能容忍的!」

    老魏小聲對俊傑說;「從哪兒蹦出來這麼個雜種,敢說鄧小平的壞話,真他媽的不知好歹。」

    「這個人我認識,真名叫欒耀宗,原來是龍原縣造反派劉志濤手下的『儒將』,能寫能講,現在不知道他是怎麼爬到臨海市去的。」

    「哼,我看他就不像個好鳥。拉倒吧,別在這裡聽他放狗屁了,你住的地方近便,上你那躺一會兒。」

    兩人悄悄溜出會場,回到工棚躺在鋪上,俊傑拿出小說《鐵道游擊隊》看了起來。老魏問:「你從老唐那裡拿了幾本書?」

    「拿了三本,除了我看的,還有《紅樓夢》和《鏡花緣》,你想看哪一本?」

    「我沒帶花鏡,看不了。你說的那兩本書年輕的時候翻過,講的淨是亂搞男女關係的破事兒,沒意思。對了,說到男女的事兒,我還想到一檔子事兒,憋了好長時間,差點兒忘了,你跟我有五個年頭了,怎麼沒見你和哪個姑娘有來往?平常看見大姑娘,連個表情都沒有,哪像個小伙子?」

    「我不想過早地找對象,只想著跟師傅好好學技術,多掙點兒錢,打好基礎再說,我對舅舅也是這麼說的。」

    「嗨!你今年二十幾啦?錢那種東西掙多少是個夠?人活一輩子錢掙不完,手藝學不完,活也幹不完,差不多就行了,怎麼能不尋思找對象?你舅管不管這事兒?他沒給你張羅嗎?」

    俊傑笑道:「他和你說的差不多,一個勁兒催我找對象。」

    「這麼說他還是沒給你找著合適的人了。我給你提一個,你大師哥的妹子林婕,人你也見過了,你說行不行吧?這回不光是我著急了,是老林頭和我提的,他想知道你的想法。」

    「林婕是個好姑娘,可我不行啊。」

    「你怎麼不行啦?差哪?別把事情看得太複雜了。乾脆,咱們不在這兒聽那個姓欒的胡勒勒,請假回靖東,把你舅也找來,到老林家把事兒定下來得了。」

    「不行,不行啊……」俊傑想著艷霞心頭湧上來一陣酸楚,低下頭來。

    「你這是怎麼回事兒?每次提到這一塊兒你就打轉轉,把我都轉糊塗了,有什麼難心事兒就痛痛快快說出來,咱們核計著解決,不就完事兒了嗎?你這麼含著骨頭不露肉的,鬧不鬧心?」

    俊傑抬頭看著師傅說道:「師傅,我有些事兒沒和你講,是因為提起來難受……解放前,我媽讓國民黨軍隊抓去了幾個月,造反派硬說是國民黨軍官太太,活活整死了不說,又說我是國民黨的殘渣餘孽,是狗崽子……下鄉在龍灣,認識了一個叫艷霞的姑娘,我們相處挺好的,可她的母親和叔嬸聽說了我媽的事兒,堅決反對我們交往,還打了艷霞,艷霞摔了跟頭,跌破了頭,精神也失常了……」他說到這裡潸然淚下。

    「你舅知道這件事兒嗎?他是怎麼處理的?那個姑娘現在怎麼樣?」

    「我沒告訴舅舅,也沒打聽到艷霞的情況。」

    「那你打算就這麼擱著,擱到什麼時候是個頭兒?哪有這麼辦事兒的?我看了,這事兒並不難辦,抽空我和你舅去一趟龍灣,要是那個姑娘精神不好,咱們就免談了,沒問題就和她的老人嘮一嘮,行不行就一句話,用不著囉嗦。我看你呀,是真的喜歡那個姑娘了,可你瞅瞅她的家,她媽和小叔兩口子串通一氣,把自個兒閨女逼瘋弄傻了才甘心是不是?這哪像個正經人家?」

    俊傑道:「是我害了艷霞呀……」

    「你打了還是罵她啦?你怎麼能鑽死牛角?她到了這個地步和你就沒關係了,你得往寬處想。我去看看,要是她家還是不同意,那就算了,咱們就用不著為那不懂事理人家的姑娘牽腸掛肚了,讓他們自己去伺候瘋丫頭吧。感情的事兒不能拖泥帶水,拖的時間越長對自己的傷害就越大,要快刀斬亂麻。這和你看書一樣,該翻的時候不管好看不好看得準備看下一頁,這事兒絕不能拖下去,你想拖我還不干呢!」

    俊傑悲楚地說了一句:「師傅啊……」

    「我怎麼啦?我說錯了嗎?我跟你說吧,老林家可沒有這樣的爛頭事兒,他們全家對你有好感,還有這個意思。我跟老林頭講了,說你還有心事沒講出來,我說現在規規矩矩幹活的年輕人起碼有一半是上輩子人給留下了運動後遺症,老林頭說得更乾脆,說我敢收你做徒弟他就敢讓你做他的女婿,人家把話說到這份兒上了,咱們還有什麼好想的?就等你一句話了。」

    「師傅,再給我一年時間,就一年,我也不想拖了。龍灣那邊的事情是因為我引起的,我自己去做個了斷,一年以後不管那邊是怎麼樣的情況,我的婚事全憑師傅做主。」

    老魏笑道:「這話聽起來還有點味兒,行,我就給你一年時間。」他站起來又說道:「我得回自己的棚子睡一覺,把你手裡的書給我,你還是看《紅樓夢》和《鏡花緣》吧,好好研究怎麼搞對象。」他說著站起來,走向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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