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陽河水電站工地上彩旗飄揚，沙石材料堆積如山，運輸車輛穿梭往來，推土機、攪拌機在轟鳴，數千人在兩座大山中間的河灘上緊張地忙碌著。吳俊傑被分配到臨海市建築公司第五工程隊，給一位五十來歲、中等身材面如重棗的工匠魏宏川師傅當小工。他們奮戰在攔河大壩上，每天的工作就是壘石砌壩牆。吳俊傑除了幹好份內的活，還細心地觀察老魏砌石塊的動作，看了一個月後，覺得差不多了，便對老魏說：「師傅，灰漿石料都備齊了，我砌兩塊兒行不行？」
老魏道：「好啊，我正好想抽袋煙，你砌吧，我瞅著。」
俊傑拿起石塊砌上去，左看右看心裡沒有底，老魏說道：「注意看線，右下角再打點兒灰。行了，再砌一塊試試。」
從這天開始，俊傑早早備足了料，便和老魏調換了角色。堅持一個月後，他砌牆的速度和質量已經不亞於老魏了。俊傑正幹得起勁兒時，有個叫范佳明的青年跑來，對老魏說道：「魏師傅，上邊的頭頭說了，第五隊全部調出來，去建機房。」
老魏道：「建機房？為什麼要調五隊？你別弄錯了。」
小范笑道：「錯不了，頭頭說了，你是公司的頭一號工匠，五隊實力又最棒，不調你們調誰呀？你們的任務交給三隊，看，他們來了。」
遠處，第三工程隊的百十來號人正朝這裡走來。
老魏大聲喊道：「喂！五隊的人聽好了，上頭叫咱們去建機房，把自己的工具都收拾好，咱們走！」
五隊的工匠們領著小工來到大壩的一側，開始動手做基礎，接下來砌磚牆。他們干到了秋天，一排十米高的機房屹立在大壩上，成了工地上最亮眼的風景線。期間，吳俊傑跟著老魏不僅學會了砌牆，還學會了抹灰牆。
深秋的早晨，腳手架和踏板有了一層白霜。俊傑和老魏爬上高處，準備幹活時，老魏一腳踏空，在身體墜落的瞬間一隻手抓住了防護網的細繩，千鈞一髮時刻，俊傑伸手抓住老魏的胳膊，一下子將他提了上來。老魏長舒一口氣，說道：「咱們不幹了，下去把小范找來，咱們一塊去喝酒去。」
三個人來到附近的小飯館，俊傑點了肉絲粉條，雞蛋炒青椒和兩個拼盤和一瓶酒並且付了賬拿到桌上坐下來的時候，老魏給他二十塊錢，俊傑沒接，一邊倒酒一邊說道：「我給師傅壓驚是應該的，怎麼能讓師傅花錢？」
「你救了我一條命，還要花錢為我壓驚，這說不過去吧？」
范佳明說道：「魏師傅，你就別計較了，過兩天，我也要給你壓驚，就算給俺倆一個面子吧。我回去跟領導匯報一下這件事兒，讓你歇兩天。」
「不用歇了，這一輩子什麼樣的玄事兒沒遇著過？不死就是命大，看樣子，閻王爺暫時還沒有收留我的意思，讓我再干幾年活呀。來吧，咱們喝酒。」
此時的吳俊傑，跟著老魏不僅學了點兒瓦工技術，一來二去的，也學會了喝酒，只是不能喝得太多。老魏喝了酒，放下杯子說道：「這次遇險，多虧了俊傑，感激話就不說了，我倒是要問你一件事兒，你是下鄉青年，回城是早晚的事兒，怎麼對又髒又累的瓦匠活有那麼大的興趣？看你學得那麼認真，是真想當一個瓦匠嗎？」
俊傑道：「我回城很不容易，舅舅是龍原縣農具廠的廠長，我父親曾在那個廠子裡當過技術部主任，他想安排我進廠接班都不行，回城就是不可能的事兒了。學了瓦工以蓋房子，能做很多事情，我是真心想學，就是有點笨，希望師傅能教教我。」
范佳明說道：「你這是冤枉師傅了，你跟師傅也就算一年吧，現在就能砌牆抹灰了，還讓師傅怎麼教你？我跟師傅有兩個年頭兒，可我現在什麼也不會呢。」
老魏說道：「你和他不一樣，小吳是從心裡想學，你呢，根本就沒有這個打算。不是有句話嗎？說是『蛇走蛇道，鳥走鳥道，各走各的道』，你現在管庫記賬，再就是跑跑腿，不是挺好嗎？有幾個能趕上你的？我當師傅又怎麼樣？哪有你自由自在？俊傑還是民工身份呢，這就更沒法和你比了。不過這個民工身份嘛，早晚得改一改。」
俊傑道：「沒有民工身份我就遇不到師傅了，只要能跟著師傅，不要說是當民工，就是當叫花子我也願意。」
小范道：「這回你是埋汰師傅了，你當師傅是什麼人？全公司上下哪個不敬重他三分？怎麼能有個要飯的徒弟？你說得太離譜了。」
老魏笑道：「小范，是你說離譜了，他說的是自己的決心，是想要好好學技術。我遇到的年輕人沒幾個像他這樣有上進心的。我現在歲數大了，本來不想再收徒，看你這麼年輕好學，又有文化，心裡發癢，我就破一次例，收你做個關門弟子吧。」
俊傑激動地站起來，說：「師傅，這……這怎麼也得辦個拜師禮呀。」
老魏道：「不用走那個過場，這桌酒菜是你花的錢，范佳明是見證人，你的禮數就夠了，快坐下。」 等俊傑坐下來，又說：「你給我和小范倒杯酒，這個拜師禮就算結束了。」
俊傑倒了一杯酒，恭恭敬敬地送給老魏，又倒了一杯酒遞給范佳明，看著他們喝完又倒了一杯。老魏說道：「你想學點兒技術，就得下苦功，得拿出全部精力去研究這個行當的竅門，努力提高速度和質量，心裡總要想著一件事兒，要比別人強。不僅是跟師傅學習技術，還要把師傅當成對手，想著要超過師傅。不這麼想的徒弟就不是好徒弟，我也不喜歡這樣的人做徒弟。你現在學的只是皮毛，砌磚抹牆還得下功夫。在農村，砌的都是石牆，石塊不規整，可你應該按每塊石頭的形狀知道放在什麼地方合適，而不是敲敲打打去浪費時間。抹牆板子上手就知道牆面平不平，速度要快到兩個小工遞灰不攆趟才行。再就是要看建築方面的書，懂得看圖紙，學會搞設計、搞一項工程能計算出用工用料，各項費用是多少，不清楚這些，就掙不到錢。建築方面的書我有，等放假回去給你帶來。」
俊傑道：「師傅，你說我是關門徒弟，那我一定還有師哥了。」
范佳明搶著說道：「這我可知道，大徒弟叫林廣厚，二徒弟叫崔寶林，三徒弟叫周金旺，四徒弟叫李方遠，他們個個都是高手。」
老魏說道：「什麼高手不高手，幹活還可以，工程設計方面都不行，就是書念少了。他們和我一樣，家都在靖東縣，現時都在外地幹活呢。過一段時間，找個機會，讓你們見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