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販的沿街叫賣聲吵醒了秀蘭,看著掛鐘已經是七點半了,想到振山去上班吃沒吃上飯的事兒馬上起身到外屋去查看,灶裡沒有火星,鍋是涼的,看見振山只是吃了點兒冷飯去上班,心裡很不是滋味兒。她急急忙忙烙了幾張油餅,炒了雞蛋裝飯盒,又煎了藥湯裝瓶子,安頓好俊傑後帶上東西匆匆忙忙來到工廠。振山正領著工人們往汽車上裝木箱,見了秀蘭說道:「你怎麼來啦?有什麼急事兒嗎?」
「大事兒沒有,我給你送早飯。」
「還早飯呢,快中午了。」振山笑道:「不就是一頓飯嘛,你何必跑這麼遠的路。」
小於走過來說道:「哎喲,師娘來了。現在天熱,別站在這兒說話,你和師傅到休息室去吧。」他推了推振山又說:「快去吧,這裡的活交給俺們就行了。」
來到休息室,秀蘭說道:「今早沒起來,害得你吃了冷飯。你醒了怎麼不叫我?」
「我看你睡得香,又怕吵醒孩子就沒敢叫你。以後別再送了,沿街有的是小吃鋪,怎麼也餓不著肚子。」
秀蘭打開包裹,把裝藥湯的瓶子遞給振山,「你先喝了藥,半小時以後再吃東西。不差這個,我就不來了。」
振山一口氣喝了藥,擦了擦嘴巴說:「你到這兒了,就應該去看看你哥,他在廠長辦公室。」
「我不去,俊傑在鄰居家,我得回去看他。」
「咳,事情都過去了,就看開點兒,咱彆拗著,還是去看看吧。」
「我真的不去。」
「那你回去炒幾個菜,我和你哥,還有小於晚上下班回去喝酒。」、
「那行。我得回去了,別在這兒耽誤你幹活。」
秀蘭回來的路上,邊走邊盤算著晚上的菜譜。走到大石橋,看見迎面走來的人覺得面熟,仔細一看,這個人就是當年開槍殺害母親的兇手,她永遠不會忘記黑臉上的那條刀疤!
「你還活著?你這個畜生!」秀蘭頓時怒氣衝天。
刀疤臉愣了一下,但他也認出秀蘭來了,他「嘿嘿」乾笑了兩聲說:「原來是你呀,真是難得,在這兒還能遇見你。你盼我死嗎?可我真的還活著,活得好好的,要不然你就遇見鬼了。你混的怎麼樣啊?」
「你就是鬼,是殺人的魔鬼。走,咱們到派出所去說。」秀蘭說著伸手去拉他,劉志濤撥開秀蘭的手說道:「你不用動手,上哪兒我都陪你,我還保證陪你到底。在去之前你先聽我說兩句,」他清了清嗓子,指著雲遮霧罩的青龍山說:「想當初,要不是我劉志濤跑下山報告了佈防情況和口令,要不是我帶著他們從小道摸上了山,哼,就憑民主聯軍那幾桿破槍,還能拿下青龍山?告訴你,我什麼都講了,我殺過人,戰場和八路軍拼過刺刀,那天在你家後院我要是不開槍,那個老太太肯定會打死我,打仗就是你死我活的事兒,死人很正常嘛。」
劉志濤抹了一把刀疤臉,又說:「我把這些事兒一點兒不差地全告訴了政府,可他們就是相信我。打下青龍山,老子就參加了人民解放軍,攻錦州打天津,一直打到海南島,老子解放了半個中國!」他解開上衣,指著掛在襯衣上的獎章又說:「看清楚了,這是老子用血換來的,你懂不懂?你知道我身上有多少傷疤?用不用脫衣服讓你數一數?就憑這個,別說上這裡的小小派出所,就是上省城、上北京,我也不在乎。我倒是擔心你呀,當年老子流血拚命,為人民打天下的時候,你在幹什麼?和誰打的火熱?我的團長太太!當初你要是跟我下山,現在會怎麼樣?」
秀蘭讓他說得如墜雲霧,一時語塞。劉志濤又朝她跟前湊了湊,笑嘻嘻地說:「這麼多年了,可你還是那麼漂亮。別看你有歷史問題,可我不在乎,也只有我能保護你,因為我是戰鬥英雄,革命的功臣。你要是有興趣……哪怕有一點點的興趣,咱們找個地方好好嘮嘮,願意嗎?」
「啪」!劉志濤的黑臉挨了一記重重的耳光,秀蘭憤怒的罵道:「你是個畜生!是殺人犯!」
「打得好,你有種。」劉志濤搓了一把腮幫,惡狠狠地說道:「小娘們,當初是你攔著我不讓下山吧?是你喊馬漢光來抓我吧?你跟著馬漢光吃香喝辣的,禍害了多少老百姓?多少革命戰士成了烈士?告訴你,你要是不聽我的,我非叫你吃槍子兒!」
「你嚇唬誰呀?滾一邊去!」秀蘭推開劉志濤,心慌意亂地過了橋。
劉志濤在她背後吼道:「咱們走著瞧!」
當年,劉志濤看到民主聯軍包圍了青龍山,知道馬漢光的末日來臨了,跟著他只能是死路一條,便打定逃跑的主意,只是沒有想到逃下山的時候卻當了俘虜。他是個見過世面的老兵油子,看到國民黨的大勢已去,主動要求參了軍。全國解放後,他轉業到臨海市工業局當了財務科長,娶了老婆。然而,他惡習卻未改,擺著「英雄加功臣」的架子,經常打罵他人,並且貪污公款亂搞女人,「三反」運動中,他被撤職判了刑。刑滿釋放後送到高陽鎮社辦的翻砂廠當了工人,成了被管制對象,享受四類分子中的壞分子待遇,老婆也離他而去。最近,他聽說國家要安置和照顧有功的復員軍人和殘廢軍人,覺得又有了改變命運的機會,跑到臨海市活動半個月,但沒有找到接收他的單位。無奈之下,只好降格來到縣城找落腳的單位了。意外地見到了秀蘭,看見當初差點兒得手的美人,如今風韻猶存,馬上勾起了邪念,以為手裡攥著她的把柄,再拿大話嚇唬一下,就可以任意擺佈她,只是沒有料到如意的算盤打錯了,又挨了一耳光,真讓他又氣又惱。他邊想邊走進了一家飯館,要了一碗麵找了個空位坐下來吃了兩口,鄰桌兩人的對話引起了他的注意,其中一人說道:「李吉安,你在農具廠提貨,回回都超標,門子挺硬啊,你用了什麼辦法,能不能教我兩招?」
「我哪有什麼門子?就一招,軟磨硬泡。」
「不對,咱們跑供銷的都會這一套,可不能回回奏效。你認識韓廠長吧?有沒有親戚關係?」
「什麼關係都沒有,可我知道這個人。別看他名氣大,說話辦事兒可挺實在,不牛氣,有什麼難辦的事兒找他就好使。」
劉志濤記住了他最後說的話。
「那你說說他家有幾口人,都幹什麼?」
「加上老婆孩子就三口,老婆在縣財政局上班,女兒不大點兒,老媽最近去世了,他還有個妹妹叫……叫鄭秀蘭,結婚了。韓廠長和妹夫都是復員軍人,一塊兒從部隊回來的。」
「他妹妹怎麼姓鄭?」
「是兩姨妹妹,身世挺苦的,沒有父母,一直住在廠長家。老太太拿她當個寶,結婚成家都是老太太張羅的。」
「你怎麼知道這麼詳細?我看你和廠長的關係不那麼簡單,還說什麼關係都沒有,扯蛋。」
「商場就是戰場嘛,知己知彼才能百戰百勝,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