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青野草 霧漫龍原城 第二章   春水微波     第9節
    劉志濤用了兩天的時間對秀蘭進行了暗中調查,證實了他們說的話,鄭秀蘭不僅是赫赫有名的大廠長韓世清的妹妹,她的丈夫吳振山也是響噹噹的人物,他是農具廠技術部的主任,又是龍源縣唯一的國家級勞動模範。而且,廠長和他都是復原軍人,又都是農具廠的創始人。「他媽的,都是一樣的復員軍人,老子比他們功勞大,現在是這副德行,可他們都攀上高枝成了鳳凰,這個社會太不公平了。」他憤憤不平地想,但對秀蘭再也不敢有什麼想法了,只能把那顆邪心放回原來的地方。

    想歸想,事兒還得辦。他不得不夾緊尾巴走進農具廠,找到韓世清說明來意,並把自己的復員軍人證明、軍功章和獎狀以及個人資料放在韓世清的面前,「韓廠長,我能不能調到你們廠,就你一句話了。建國前我在這裡呆過,熟悉這裡的一草一木,是有感情的,打青龍山的時候我出過力,我現在願意為這裡的建設再出把力。看在咱們都是當過兵打過仗的份上,你就幫我一把。你放心,我不是忘恩負義的小人,只要有出頭之日,肯定會報答你的恩情,你相信我好了。」

    韓世清看著他的復原軍人證明說道:「我不是不相信你,你現在的單位是社辦企業,和我們廠子體制不同,有點兒難辦。」

    「可我原來並不是翻砂廠的工人,我在臨海工業局幹過,是下放到高陽鎮翻砂廠去的。現在有政策,國家照顧咱們這樣的復員軍人,只要有接收單位,就可以辦手續。我早就聽說過你的大名,不要說在這小小的縣城,就是在省城也得給你面子。像我這種小事兒,對你來說只不過是舉手之勞。我發誓,我要是能調到農具廠,就是你最忠實的部下,就像在戰場上一樣,你指到哪,我打到哪。」

    「你別扯遠了。你看這麼辦好不好?你先回翻砂廠,我這邊盡量給你辦,要是辦不成你也別有怨言。一個月內,你沒有接到農具廠的通知,那你就另想辦法。」

    「有你這句話我可就放心了,我知道你說話好使,一口吐沫都能砸出坑,不管成不成我都感謝你,那我就回去等信了。」劉志濤見韓世清站起來,以為要送他,又連忙說道:「不用送,不用送,你留步。以後,我就是你的人,還要靠你的提拔和栽培,你是我的大救星啊。」

    劉志濤出來,在門外和振山打了個照面。振山進屋對世清說道:「剛出去的是什麼人?」

    「他叫劉志濤,是高陽鎮翻砂廠的工人,想調到咱們廠。」

    「他有沒有什麼技術?」

    「這我可不知道。他帶來的材料我看了,是復原軍人,戰場上立過功,還在市工業局幹過。因為生活作風問題下放了,我看他現在過日子是問題了。」

    「可我看他不像個善茬兒,你還是好好瞭解一下他的底細再做決定。」

    世清笑了笑說道:「是善茬兒能在戰場上立功嗎?生活作風算什麼問題?一個有戰功的復員軍人落到這種地步,這是對他的不公平。」

    「你先別那麼說,咱們招工還是謹慎點兒好。咱們國家打的仗多,十個男人最少也有三個當過兵。不少人居功自傲,黨紀國法都不放在眼裡,什麼壞事兒都敢幹,這樣的人能不受處分嗎?劉青山、張子善怎麼樣?都是紅小鬼出身,兩人都不到二十歲就入了黨,為革命立下赫赫戰功,又都是國家高級幹部,可他們犯了罪,走到黨和人民的對立面去了,結果就是自尋死路。組織上能給劉志濤這麼嚴厲的處分,我看絕不會那麼簡單。再說了,咱們缺的是技術工人,招工也得招技術工,招力工只能招年輕人,年輕人有機會學,將來可以轉為技術工。」

    世清想了想說道:「對,你說的有道理。這麼辦,我到縣裡開個介紹信,你帶著信去趟臨海市工業局瞭解一下,看看他的原始檔案和處分材料,回來再做決定。」

    「這事兒你應該和孟書記商量一下,別越權自作主張好不好?這樣的事情應該讓書記辦理才對。」

    「他不是去省裡開會了嘛。我讓你去還有一個目的,想讓你順便檢查一下身體。吳哥,你回來交給我的第一份材料必須是你的體檢報告。今晚有沒有事兒?到我家喝酒怎麼樣?」

    「得了,你省省吧,喝了酒怎麼檢查身體?」

    「對對,這我沒想到。那就改日吧。你還有別的事兒嗎?」

    振山笑道:「差點把正事兒忘了,我得和你合計一下鍘草機的事兒。」

    「這回能不能像播種機那麼麻煩?」

    「不能了,農村生產隊養牲口幹活天天用鍘刀鍘草料,鍘草機省工省力,他們巴不得有這種機器。現在造好了兩台,我想送到附近生產隊試用一下,咱們得派人指導,你看誰去合適?」

    「這還用問我?你心裡早有譜了吧?」

    「我的意思是讓小於去,他掌握鍘草機的製造過程,熟悉所有的零部件,用起來的時候容易看出來毛病。」

    「那就讓他去吧,多呆幾天,聽聽社員有什麼意見,回來告訴我。」

    晚上下了班,振山回到家裡對秀蘭說道:「明天我去一趟臨海,得穿新衣服了。」

    「去臨海幹什麼?」

    「公事不能亂說,私事兒倒是有一點兒,你哥讓我去做體檢。」

    「我哥想的挺周到。你喝了這麼多天的湯藥,應該去看看有沒有效了。我有個事兒跟你說,有個叫劉志濤的,跟德祥叔打聽我的事兒,你知道這個人嗎?」

    「這個名字我還是剛聽說過,你怎麼認識他?」

    「這個人在偽滿時期在這裡當過警察,還當過國民黨兵。」秀蘭想起當年在後院發生的事兒,覺得不好意思細說,「反正他不是什麼好人,對我也沒安好心。」

    「你還知道他什麼事兒?」

    「那年在青龍山,他把我打倒後跑了,不知怎麼的,現在又跑這兒來了。」

    「他是個怎麼樣的人,慢慢就知道了,咱們不用管他。」

    振山在臨海呆了三天回來,把材料交給世清,說:「劉志濤這個人的歷史很複雜,當過偽滿警察和國民黨兵,東北快要解放的時候才參加了咱們的部隊。除了材料上寫的那些事兒,他因為貪污了大量公款、亂搞婦女被叛了刑,三年刑滿釋放後下放到翻砂廠改造,現在還是戴帽的四類分子。」(注)

    「那咱們就不能要他了,不能讓一條魚腥了一鍋湯。你的體檢材料呢?」

    「那是私事兒,不敢麻煩你這個大廠長。大夫告訴我,身體比在早強了,還得繼續吃藥。」

    「吳哥,你是我妹夫,我能不關心你嗎?你身體好,我的妹子才能過上好日子,你以為我只關心你呀?」

    (註:四類分子是指在一定歷史時期內對被監督改造的人劃分的類型:地主分子、富農分子、反革命分子、壞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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