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小俊傑在一天天長大。這天,秀蘭扶著俊傑正在炕上學走路,振山的徒弟小於急匆匆進了屋說:「師娘,吳師傅受傷住院了,你去看看吧。」
秀蘭吃驚地問道:「傷著哪兒啦?挺嚴重嗎?」
「傷著腰了,是機器碰的,具體情況我說不清楚。」
「我馬上去。」秀蘭把孩子送到鄰居家,匆匆忙忙來到醫院。
振山躺在病床上掛著吊瓶,見到秀蘭來了,說道:「你怎麼來啦?孩子呢?」
「小傑在鄰居家,你怎麼受的傷?重不重?」
「沒事兒,只不過讓機器碰了一下,掛兩瓶就行了。」
「你說行就行啦?醫生怎麼說的?」
「我說你不信,正好,醫生來了,你問他就知道了。」
秀蘭認識醫生,問道:「姜大夫,他怎麼樣?嚴重嗎?」
「他右邊有一根肋骨有個小裂痕,問題不大,養個把月就行了。」醫生給振山傷處貼了膏藥,又對秀蘭說:「你先到辦公室等我,我有幾句話要問你。」
秀蘭不知道醫生要說什麼,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來到辦公室,姜醫生問她:「你丈夫是不是常常發燒?半夜有沒有口渴的現象?」
「有時候他身子發熱,睡覺出汗,半夜起來咕嘟咕嘟就是半瓢水。」
「吳師傅應該好好檢查一下身體。縣醫院設備不全,有些項目做不了,你們最好去大醫院看看。」
「有病就得治呀,你看他有什麼病?」
「沒經過詳細檢查就不能亂下結論。我提個建議,等吳師傅的傷好了,你們到臨海第二醫院找張偉民大夫,我寫封信捎給他,去了什麼都聽他的,來回有三天時間就夠了。」
「這可真得好好感謝你呀,我們一定去,振山什麼時候能出院?」
「最多也就是半個月。剛才的話不要告訴吳師傅,免得有精神負擔,影響他養傷。」
秀蘭回到病房,振山問:「醫生說什麼?我的傷挺重嗎?」
「他說你的傷有半個月就好了,到那個時候還要複查一下。」秀蘭又小聲說:「他說縣醫院設備不行,複查的時候要到臨海二院。」
振山笑道:「瞎扯,複查什麼?好了哪兒也不用去。」
「叫你複查就查唄,也沒有壞處。」
小於道:「師傅,你放心去檢查吧,廠裡有我們,保證把工作幹好。師娘,你該回去看看孩子了,我是來專門護理師傅的,你放心好了。」
「那就麻煩你了,我真的應該回去看看小傑了。」
振山出院後,秀蘭說服他來到臨海市第二醫院,在張大夫的幫助下,一天內完成了各項檢查,在市裡住了一宿,第二天來到醫院等待檢查的結果。
張大夫見到秀蘭夫婦說道:「你們稍等一下,我去把化驗單拿來。」
秀蘭道:「那太麻煩你了,還是我去拿吧。「
「你進不了化驗室,」張大夫笑道:「我去拿來。」
「那我跟你一塊兒去,省了你來回走。」
兩人來到化驗室門口,張大夫進去好長時間才出來,秀蘭焦急地問:「檢查的怎麼樣?真的有病嗎?」
「檢查結果出來了,和你們醫院姜醫生給我寫的信裡說的差不多。我把材料歸攏一下,你拿回去給他,讓他給你丈夫治病吧。」
「我丈夫得了什麼病?」
「姜醫生沒跟你說嗎?」
「沒有哇,他說沒檢查就不能下結論。」
張大夫想了想說道:「那我就簡單說吧,你丈夫沒有生育能力,現在失去了性功能,病因是小時候生殖系統受到嚴重創傷,當時沒有得到及時治療,留下了隱患,現在到了復發期,已經有了炎症。我剛才寫好了一個藥方你帶回去交給姜醫生,讓他參考一下,做一個最好的治療方案,回去抓緊治吧。」
秀蘭一下子愣住了,因為很多疑慮在這一刻都有了答案,她不知道怎麼跟振山說,說了之後又是怎樣的後果。她從張大夫手裡接過體檢材料和藥方,回來對振山說:「都完事兒了,咱們回家吧。」
「大夫怎麼說的?有什麼病?」
「沒啥大病,回家還得吃藥。」
「沒病吃什麼藥?我說不來偏要來,白耽誤時間。」
「檢查有點兒用,」秀蘭前後看了一眼,小聲說道:「你忘啦?你說自己不像個男人了,這次檢查和你說的有點兒關係。大夫說能治,回去我再和你細說,咱們走吧。」
「咳,他說能治就行了。」
回來的路上,秀蘭看著振山和車廂裡的乘客們有說有笑地談工作,談打敗了美國軍隊的朝鮮戰爭,看他說的越開心,自己就越發難受。聽振山說道:「哼,還號稱世界第一強國呢,和咱們比劃,他就別想有好果子吃。美國人就尋思咱們暄,跟本瞧不起咱們,幫老蔣打內戰賠了個底朝天,就說老蔣完蛋,是草包,這回親自出馬了,怎麼樣?他照樣趴地上求饒,不比老蔣強多少。什麼第一強國?吹什麼牛?」
坐在對面的乘客說:「咱們不是和一個國家的反動派打仗,是咱們一個中國和全世界的反動派打仗,沒聽說說嗎?他們叫聯合國軍。要是打他一個呀,不用多,打半年就能把他打趴下。他們的國家和咱們中國多虧隔著太平洋,要是在咱們中國旁邊呀,哼,那就有戲了,左溜兒開打了,咱們就學學蘇聯打德國希特勒,乾脆一鼓作氣把他們國家滅了,省了他們像瘋狗似的到處咬人惹禍。你們不知道,他們國家的人都 在擺供品燒香磕頭呢,說感謝太平洋,太平洋救了他們,要不就亡國了。」
和他坐在一起的乘客笑著說:「你那是扯蛋,西方人不信燒香磕頭這一套。要我看這個仗打的時間有點兒短了,再打它三、五年就好了,設個套讓全世界的反動派王八蛋都過來,咱們借朝鮮這個地方支個大鍋,把它們一勺燴了,那全世界就實現共產主義了。」
振山說:「不管他們多壞,咱們不能到別的國家打仗。不惹咱就各過各的日子,惹了咱們就不用客氣。」
他們一路說說笑笑到了縣城,振山下了火車直接去了工廠,秀蘭卻來到醫院。
秀蘭找到姜大夫把振山的體檢材料和張大夫的藥方交給了他。姜大夫看著材料,眉頭越皺越緊,他說道:「吳師傅的病還真得抓緊治,這種病很難根治,只能用中藥,需要治療很長時間。」
「多長時間都行,能不能瞞著他用藥?」
「不行吧?不說明病情,吳師傅能喝藥湯嗎?病人的配合很重要,而且還要有良好的心態才行。我給你按張大夫開的藥方拿藥,先吃一個療程看看。」
秀蘭拿了藥,路上順便買了只砂鍋送回家,又去姨媽家接回小俊傑,做好了晚飯以後,坐在炕上一邊哄著孩子一邊盤算著如何對振山講那些難以啟齒的事情。
振山回來吃完飯放下筷子對秀蘭說道:「今晚我想去你哥家看看老太太,聽說她病了,八成是老病犯了。」
「我去看了,沒啥事兒,你改日再去吧,今晚我有話要和你說。」
「你有什麼話?是不是要說檢查病的那點兒事?」
「有點兒關係,等一會兒我收拾了碗筷再說。」
振山莫名其妙,不知秀蘭葫蘆裡裝的是什麼藥。等她進了屋說道:「我在市醫院不就是檢查出點兒小毛病嘛,不耽誤吃喝不耽誤幹活就行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人吃五穀雜糧有點兒病很正常,你用不著那麼緊張。」
「我先問你一件事兒,你想想咱們結婚那天,韓世清不在家吧?他走了多少天?」
「那時候他去部隊了,離咱們結婚……走了半個月,就是半個月,這有什麼關係?」
「我再說說你檢查病的事兒,臨海二院的張大夫告訴我,你沒有生育能力,說白了,吳俊傑不是你的兒子。」
「他放屁!」振山生氣地叫道:「小傑是咱們撿來的嗎?那個姓張的大夫簡直就是胡說八道!」
「這是真的,你聽我說……」秀蘭把自己和韓世清之間的感情糾葛來龍去脈一五一十地全講了出來,最後含著淚說道:「我真的不想瞞著你、騙你,可我就是說不出口……那一陣子我糊里糊塗的,也沒想到真的懷上了孩子……這都是我的不對,對不起你,我不是人,我坑了你……咱們分手吧,我帶孩子走。」
振山低著頭一語不發。
「你可以再找一個,找一個乾淨的女人過日子。我會走得遠遠的,我帶著俊傑去黑龍江找楊……楊大媽……」說到這兒,秀蘭已泣不成聲。
「我有這種病,還能找女人嗎?」振山淒楚的說道:「也許,我真的就是命苦……你先別哭,聽我說兩句吧……要是韓世清沒結婚,你不用上黑龍江,你可以帶著孩子去找他,讓他負責任。可他現在結婚了,讓他怎麼辦?要是不告訴他,等孩子在黑龍江長大懂事兒了,要找生身父親,你又怎麼解釋?」
這次,輪到秀蘭低著頭,一言不發了。
「你說走,可這兒的房子和東西都是你的,走的人應該是我。說心裡話,我不知道被日本工頭打成這個樣子,還落了病根兒,早知道是這樣,我真的不應該結婚。」
秀蘭抬起頭說:「說一千道一萬,都是我的不對。今晚我就帶著孩子到旅店住一夜,明天去黑龍江,房子什麼的都留給你。」
「你還是聽我把話說完。我尋思了,那時候韓世清對你是真心的,不能怪他,他不是玩弄感情欺騙女人的那種人。有一回,我和他一塊兒喝酒,他哭著說對不起你和我,我還真沒弄懂那句話的意思。」
「你的意思是怪我啦?」
「真的有點兒怪你,你要是長的醜,就沒這些煩心事兒了。」振山說完,居然還笑了笑。
「你還有心思說風涼話。我忘了一件事兒,咱們還得辦離婚手續,明天有空嗎?我辦完再走。」
「你先別提辦什麼手續,也別說走不走,先聽聽我的看法好不好?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就得按現在的條件來處理了。要我說,咱們就全當沒有這些事兒,照常過咱們的日子,韓世清不知道小傑是他的兒子,那就讓他永遠不知道,因為這事兒傳出去,對咱們、對孩子和他都沒有好處,你說對不對?」
秀蘭驚疑的說道:「你真的這麼想?你不恨我?」
「你說哪兒去啦?我現在有了家,有你有了孩子,這是我最滿足的地方。我不管別人怎麼想,也不管自己有什麼病,俊傑就是我的兒子,他得管我叫爸爸,是我的兒子。我把醜話說在前邊,只要我活著,誰也別想搶走我的兒子,就是你哥想要回去也不行!他把事情搞砸了就不能怪我不講情面。現在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怎麼能恨你?可我說一句,跟我在一起,你以後會覺得窩囊,會後悔的。」
秀蘭忘情地撲上去抱住振山說:「我不後悔,我絕不後悔,到死也不後悔……你是好人,是好男人……」
振山拍拍秀蘭後背說道:「我有這種病就不能算好男人了……算了,咱們不說這些了,睡覺吧。你看看,咱們的小傑睡的多香!」
這一夜,秀蘭想法多多,沒有睡好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