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剛沒有回家，跟著李英華出了胡同，他說道：「李叔，我想當兵，行嗎？」
「那好哇，希望能有更多的人參軍。你可以找一些朋友，動員他們到部隊來看看，瞭解情況，自願參軍。」
「真的？」志剛興奮起來，又說道：「我有很多從小玩到大的好朋友，只要我說一聲，他們都能來參軍。」
「要好好對他們說，不能讓他們憑一時衝動就想參軍。就說你吧，你要參軍，你母親會怎麼想？還有秀蘭，你要把這些都想到，都要做好安排。還有件事兒，」李英華小聲說道：「你知道城裡哪些人當過偽滿警察，漢奸特務，其中最壞的，有血債的是誰？他們呆在什麼地方，查清楚後告訴我。有一條要注意，不能對別人講。」
「最壞的……城裡有劉兆飛，王滿貴，住在西街，他倆殺過抗聯的人。還有王平禮，張堯，他們都跑到山裡去了，和一幫什麼中央軍先遣支隊的人混在一起，就藏在黑石嶺。那個劉熙臣也不是好人，別著他笑嘻嘻圍著你們轉，可他一肚子是壞水，小日本在這的時候他就專門幹壞事兒，那一年有兩個抗聯的人偷偷進城買藥，就是他告訴了日本人，那兩人都讓日本人害死了。」
「劉熙臣？是不是那個給我們送來大米和豬肉的那個老頭？」
「就是他，別看他裝好人，不知道又在打什麼壞主意了。他和黑石嶺的那幫壞人是一夥的，以前那幫壞蛋白天搶東西，晚上就有幾個人住在他家。」
「黑石嶺……」李英華笑道：「當年那是我們自衛軍的營地，現在卻成了匪窩。等我們查清楚他們的人數和裝備，就消滅他們。」
「對了，還有個叫小島一郎的日本軍官，他殺人扒出人心當下酒菜，是個大壞蛋，聽說跑到青龍山的三聖廟，裝成啞巴老道，這可是聽說的。」
「我們派人查一下就知道了。你讓媽一個人在家行嗎？是不是應該回去看看？」
「不用，我和媽說好了，今晚和你住在一起，我還有許多話要和你講呢。」
「那好哇，我們剛到這裡，很多情況不知道，正需要你這樣的人幫忙。咱們走，回去好好嘮嘮。」
八路軍在龍原成立了縣政府，建立起當地的武裝縣大隊和區中隊，逮捕了一批偽滿警察和漢奸惡霸，其中罪大惡極血債纍纍的傢伙經過公審後處以死刑，同時收繳他們的財產分給了窮苦的人們。八路軍的隊伍又包圍了黑石嶺，徹底剷除了那幫無惡不作的匪徒。
八路軍的這些做法感動了人們，讓他們知道了天下只有八路軍才是老百姓的軍隊，百姓們都願意幫助自己的隊伍，一時間參軍支前的熱潮在全縣開展起來。
青年人當中最忙的人是楊志剛，秀蘭幾乎見不到他了，這讓她很不高興，特地去找李英華說道：「李叔，志剛哥整天忙啥呀？我怎麼老是見不到他？」
英華笑道：「這就得怪我了，是我給他找的事做，可我沒辦法，很多事情只有他辦最合適。你有什麼意見和李叔說，我保證讓你滿意。」
「李叔，這可是你說的，我就一條意見，讓我參軍就行。」
「這一條我真不敢答應你。城裡有很多女孩子和你一樣都要參軍，只答應你一個人，她們能把我扯碎了，那你就沒有李叔了。你再想想，楊志剛已經參軍了，兩家人都剩下老母親，是不是應該有人照顧她們？」
「縣政府不是照顧軍屬嗎？我就要參軍，和志剛哥在一起。」
「你的想法是好的，可是部隊暫時不能收女兵，這有很多原因。以後形勢好轉了，我一定讓你參軍。」
楊志剛進了屋，見到秀蘭愣了一下，先對李英華說：「李叔，那個特務抓回來了，在院子裡。」
「好，你們幹的不錯，我去看看。」英華又對秀蘭說：「你還有什麼話先和他說吧，聽李叔的話，不許吵架喲。」
李英華出去後，志剛問秀蘭：「你怎麼來的？家裡有什麼事嗎？」
「你天天不回家，不上這來怎麼能見到你？家裡沒啥事兒，你不用掛心。」
「我確實忙。今天抓的這個特務很狡猾，我不去他就跑了。」
「什麼叫特務？」
「就是打聽事兒搞破壞的壞人。你先回家，今晚我有時間，咱們到老地方大石橋上倆好好聊，我保證好好陪你。你快回去吧，要不兩個媽都該著急了，我還有點兒事兒，走，我送你出去。」
北邊流過來的清水河把縣城分為東西兩半，一座大石橋又把兩半連接起來。月光下，志剛和秀蘭倚在橋欄上，望著波光粼粼的河水，悄悄說著話。「志剛哥，參軍的口號屬你喊的最響，現在李全、鐵蛋他們幾個都穿上軍裝了，你呢，整天東跑西顛的，也算參軍嗎？」
「我當然算參軍了，李叔說城裡有很多事兒需要我去做，暫時不用在部隊，也不用穿軍裝。」
「要是有一天，你們都隨部隊走了，家裡怎麼辦？」
「有縣政府照顧軍屬，你擔心什麼？我媽呀，就靠你照顧了。」
秀蘭推了志剛一把說：「我才不管呢，我也要去當兵，當女兵，幹什麼都行。」
「不行，李叔說不收女兵。要和國民黨打大仗，打惡仗，很艱苦，女孩子受不了。等打垮了國民黨反動派，百姓坐了江山，我保證和你不分開。」
「我看明白了，現在你和李叔一樣了。」
「什麼一樣？」
「李叔說等百姓都過上太平日子再成家，你說等百姓坐了江山和我不分開，這不一樣嗎？」
志剛笑道：「不一樣，李叔現在還沒有對象呢。」
「說的就是一樣，你們男人說這種不著邊兒的話我就是不愛聽，一個人結婚成家和老百姓過日子能有多大關係？聽你們說這種話讓人有兩個想法，一個是把自己看得了不起，好像離了你們百姓就得過苦日子，再一個就是小看女人，好像結婚成了家什麼也幹不了，女人耽誤了他的大事兒。」
「你怎麼能有這麼奇怪的想法？」
「怎麼能沒有？你說等打垮了反動派的軍隊，那要是打上幾十年，咱們等到七、八十歲再結婚哪？」
「那應該怎麼說？」
「該結婚就結婚，該打仗就去打仗。咱們就是結婚了，我能不讓你去打仗嗎？」
「你說的好像有點兒理，我還真沒這麼想過這些事情。」
「你不用細想了，我是對李叔有意見才這麼說的。」
「你對李叔有什麼意見？」
「他沒讓我當兵就有意見。我除了力氣比你小一點兒，什麼比你差？怎麼不能當兵？他自己不想找對象，願意一個人晃蕩，可不能把咱倆分開呀。」
「這你可說錯了，他沒找對象是有原因的。有一回，我聽他和一個團長講過，這麼多年，他的許多戰友都犧牲了，他們衝鋒陷陣的時候哪個想過成親？他說自己是他們當中的一個，區別是自己還活著。他說想到那些戰友，只能拚命地工作，只有那樣心裡才能好受一點兒，至於個人的事兒根本就不敢多想。後來才知道，那個團長曾經是他的部下，是專門來給李叔說媒的。」
「李叔沒答應嗎？」
「沒有，那個團長當天就回去了。」
秀蘭沉默了一陣，問：「你說的那個國民黨反動派真的那麼壞嗎？」
「你還沒看明白呀？李叔的話還有假嗎？三個月前，咱們隊伍在黑石嶺打垮了中央軍先遣支隊，活捉了那個支隊司令潘富棟，偽滿時期，他的外號叫快刀警長，專門用日本刀砍殺抗日的中國人。這一仗還抓到了國民黨從關裡派來的特派員，他也當過皇協軍，也就是黑狗子偽軍，還是個連長。縣政府公審的杜熙臣、劉兆飛、王滿貴、王平禮、張堯，還有那個王八蛋小日本小島一郎，他們哪個不是血債纍纍的壞蛋？槍斃他們就對了，他們是罪有應得，老天爺也要滅他們。可他們都和國民黨反動派穿一條褲子，咱們就不能再對國民黨反動派抱什麼幻想，只有打垮了他們天下才能太平。對了，咱倆得抽空兒去一趟你姨媽家，你的世清哥要參軍，他的父母就是不同意，咱們去看看怎麼回事兒，想辦法讓世清參軍。」
「不好辦。要是姨夫一個人不同意還好辦，我姨媽不同意他參軍就難辦了，我問過姨媽，她不同意，說的挺乾脆。」
「那咱們也得去一趟，這是李叔給咱們的任務。你哥他有文化，還懂點兒醫道，部隊需要這樣的人。」
「我才不管呢，告訴李叔，讓我參軍，我就保證世清哥參軍。」
「這就是你的不對了，上級的命令只能照辦，當兵的不能打折扣，更不能談條件。」
「可我現在不是部隊的人，只要讓我參軍，我保證不打折扣談條件。」
「你現在沒參軍，正是鍛煉自己的機會。部隊的規矩很多，一切行動聽指揮就是第一條，你現在就不聽李叔的話就是犯紀律，這怎麼能讓你當兵？動員你哥參軍這件事做好了李叔肯定能高興，他一高興也許就能讓你當兵，這對你是一個好機會。部隊還有好多紀律我以後慢慢對你講。」突然，志剛扯秀蘭蹲下來，指著河壩下邊小聲說：「你看那有人，一個，兩個，三個……一共十二個，看他們的樣兒不像好人。」
秀蘭也看見了河壩下的人影，明亮的月光下，可以數出他們的人數。這些人正彎著腰順著河壩下邊無聲地朝北走去。又聽見志剛悄聲說道：「你去找李叔，快去。我跟著這幫人，看他們想幹什麼。」
「這麼晚了，我上哪兒去找李叔？我還是跟著你去吧。」
「不行，那你就趕快回家。」志剛說完之後，迅速去追趕那些人。
秀蘭見他扔下自己不管自己跑了，很是生氣，也忘了害怕，一邊走一邊想著明天怎樣和志剛算賬。回到家一頭倒在炕上，想著剛才發生的事兒，心裡還是覺得彆扭。
秀蘭媽看見她這個樣子，以為是和志剛吵了架，問：「怎麼啦？志剛對你說了什麼？」
秀蘭把剛才看到的事情說了一遍。
「那是些什麼人？他們要是壞人，志剛一個人就危險了。」秀蘭媽不無擔心的說。
母親的話不僅使她消了氣，立刻感到了害怕，為志剛擔心起來。這時候，從北邊傳來的槍聲，又把她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兒上，她馬上坐起來問：「媽，志剛真的能出事兒嗎？」
「那小子精明，不會出事兒的，你睡吧。」
秀蘭沒有了睡意，聽著槍聲漸漸稀落下來，要下地，母親問：「你要幹什麼？」
「我想去找他。」
「黑燈瞎火的，街上又亂，你上哪兒找他？睡吧，到了明天什麼都知道了，快睡吧。」
秀蘭猶豫一陣，最終還是躺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