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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19點15分
外面的天色已經黑下來了。繁星一般的城市燈光在遠處閃耀著,把墨一樣的天空洇染出一片浪漫的藍色。
余葉玲走出門,也就走進了黑暗。潮濕的晚風拂過有些灼熱的臉,使她感到了一些輕松。
趙建送她到門口,向她揮了揮手,便轉身進去了,隨手關了門口的小燈。她獨自一人走過門外的短短的小巷。
走出巷口,街上的路燈照出一片慘白。塗和強站在自己的車旁等著她,他喊:“快走幾步,我送你。”她走到車旁的時候,他拉住她的胳膊瞇著眼睛看她,象要直看到她的心裡。他哼了一聲說:“她沒宰了你。”
余葉玲一聲不響地上了車。被他的話一挑,這時心裡便有了一種酸酸的感覺。
塗和強從另一邊上了車,坐在她的身旁,笑嘻嘻地看著她。車開了以後,他把手搭在她的腿上,輕輕地撫摸著。她沒有動,他的手還象過去一樣粗大有力,很撩人的那種粗糙感覺。
他說:“他媽的,這一晃就是十幾年了,真夠快的。你可是一點交情也沒留呀。”
她淡淡地說:“好馬不回頭。”
他一把卡住她的下巴,把她的臉仰到靠背上,“你就少說這種臭話吧。”她沒有反抗,身體已經軟了下來。塗和強把她摟在懷裡,口氣也變了,“我可一直沒有忘了你。”又說:“晚上到我那裡去吧。”
“不去。”她閉著眼睛說。
“那就去你那兒,怎麼樣?”
“我丈夫在家呢。”
“那個兔崽子,把他踹出去不就結了,叫他讓地方。”
余葉玲睜開眼睛看著他,隨後掙脫開坐起來,狠狠地瞪著他,“畜牲!十幾年了,你還是畜牲。他再不上眼也是我丈夫。”
塗和強就懊悔起來,表情有些訕訕的,“好了,好了,算我說錯了。我以後肯定敬著他,這總成了吧。”
余葉玲冷冷地看著窗外,她心裡有很復雜的難受在浮動著,象海浪一樣上下翻湧著。她隱約地知道自己需要發洩,需要被人猛烈地搖撼和擠壓,她的欲望正象火一樣在身體裡燃燒起來。但她不願意碰塗和強,說不清為什麼她就是不願意。
她拍了拍司機的肩,“停車吧,讓我下車。”她拒絕了塗和強的再三挽留,還是下了車,用力關上車門,頭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塗和強盯著她的背影,搖搖頭,他總是難以了解這個女人,她現在更不是從前的小姑娘了。從十幾年前她和他分手之後,他就再也拿不准她了。他拍了拍前面的椅背,“開車吧。”
余葉玲在路上走得很快,苗條結實的身體在合身的牛仔褲和寬松的絲襯衣裡扭動著,小巧的乳房象充了氣的球一樣在胸前跳躍。她感到自己的臉上又是一陣陣的灼熱。
她的心情正象被疾風吹著的樹葉一樣,在陰冷的峽谷裡飛旋而下。先是希姑的耳光和呵斥,在最初的一瞬間裡,還是讓她的脊背上掠過一陣冰涼。接著是塗和強的幾句臭話,他對黃立德的貶抑,使她的心裡難受到了極點。她知道很多人對她和黃立德的婚事持輕蔑的看法,包括希姑也在內。他當然是個上不了台盤的小人。但她從來就對他在她的生活中所承擔的角色沒抱過太高的期望,她對自己都沒抱太大的期望,更何況對別人了。但他確實很讓她舒服,這就夠了。
她又感到臉上的一陣灼熱。她知道她的欲望正在她的身體裡象霧一樣彌漫上來,她心情不好的時候總是這樣。
昨天她就想和黃立德在一起做愛,康拉德給她的小膠囊一直就象兒時的硬糖塊一樣誘惑著她。但昨天晚上黃立德到碼頭上收賭頭去了,一夜未回,使她大失所望。她知道,他今天是肯定在家的。
她在街上另找了一輛出租車。她鑽進汽車,在座位上坐下來的時候,感到一陣說不出的輕松,就象依在一個壯實的男人的懷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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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19點50分
她回到家裡的時候,黃立德正雙腿翹在茶幾上,斜躺在沙發上看電視。他扭頭向她看了一眼,嘴裡咕嚕了一句,算是打了招呼。
余葉玲微微一笑,這說明一切都很正常。黃立德作為一個丈夫來說,總是很正常的,她知道怎麼才能讓他這部機器生機勃勃地運轉起來。
她用腳後跟踢上門,走到窗前拉上厚厚的窗簾,隨手打開牆角裡的一盞落地燈。鵝黃色的燈光朦朧柔和地照亮了房間,也在房間裡彌漫出一種微酸微甜的**味。黃立德感覺到了這一點,不安地移動了一下。余葉玲從他的後面摟住他的脖子,拍拍他的臉,“你怎麼樣,好嗎?”
黃立德模稜兩可地搖搖頭,“不怎麼好,今天我有點累。”
“不要緊,會好的,今天我要給你看一樣特殊的東西。”她笑著離開他。
她走進衛生間,打開淋浴洗澡。她對著鏡子欣賞自己的身體時總有一種興奮的感覺。她知道一會兒還會更興奮。她從掛在衣鉤上的褲子口袋裡掏出那個小金屬盒,打開來,興致勃勃地看著裡面的小膠囊。她是第一次領教這個東西,心裡有一種迫不及待的再試一回的欲望。她用浴巾裹住身體,把小盒塞進胸前的毛巾下面,光著腳走出浴室。
她先到酒櫃的旁邊倒了兩杯威士忌。她知道黃立德不喜歡這種酒,但這沒關系,她總會叫他習慣起來的。她端著兩杯酒回到沙發旁邊。她坐在沙發扶手上,遞給他酒杯。
黃立德回頭看了她一眼,不太情願地接過酒杯。他的目光從她胸前掠過又迅即返回,“那是什麼?”他盯著她胸口兩乳之間的小金屬盒子問。
“好東西,特地帶給你的。”余葉玲神密地笑著說。
他試探著從她的胸前拿出小金屬盒子。浴巾散開來,從她的身上滑落下來。他打開盒子說:“怎麼是藥呀,我可不吃藥。”
余葉玲收回小盒子,“這可不是什麼藥,它的用處你一會兒就知道了。現在你來看著我。”她從扶手上站起來。
黃立德往她的身上掃了一眼,便知道自己確實不可救藥了。他實在懼怕她沒有止境的欲望,當他一個人的時候,他很奇怪自己怎麼會對她有欲望。他每次從她身上精疲力盡地爬下來時,心裡沒有一絲心滿意足的感覺,他覺得自己才是那個被強奸的人。但是每當他看見她的身體的時候,他就象一頭滿眼裡只看見了紅斗蓬的純種的公牛一樣亢奮起來,不知羞恥地產生了要沖過去的願望。
那是一種思維短路的感覺,加快的血流使他失去了許多細節的記憶。他在她的腿上撫摸了一下,便把她整個抱起來,向臥室裡走去。
脫了衣服之後,余葉玲讓他躺下來,她從金屬盒裡拿出一粒膠囊。黃立德搖頭說:“我不吃藥。”
“這不是藥。”她說。她騎到他的身上,讓他進入她的身體裡。隨後在他的鼻子底下掰開膠囊,裡面撒出來的白色粉末被吸進他的鼻子。他的胸脯立即膨脹起來,有更多的粉末被吸了進去。幾秒鍾之後她感到一股力量從下面傳遞上來,使她咯咯地笑了起來。她又從盒子裡拿出來一粒,舉到他眼前,笑著說:“再來一粒,你會更有勁兒。”她在他的鼻子底下掰開了膠囊,並讓他全部吸了進去。
可卡因的作用很快就顯示了出來,他就象翻動一個小枕頭一樣把她翻到身下,傾身撲了下去。他兩眼放出興奮的光來,臉上露出急切而愚蠢的微笑。他的手在她身上肆無忌憚地搓揉著。
幾分鍾之後她就開始後悔了。
黃立德的攻擊更加猛烈了,動作也更加粗暴。持續不斷的。她幾乎成了他手裡的一團面,被他隨意地擺弄和搓揉著。
快樂終於成了痛苦,身體也仿佛正在被肢解開。她尖聲地喊著,叫他停下來,命令他,乞求他,但都不管用。她的力量消失了,只能任憑他在自己的身上施威。她終於失去了知覺。
黃立德還在興奮著,用各種各樣的方式擺弄這個早已失去了知覺的身體。當他最後一次聚起全力**之後,可卡因的效力消失了。他全身汗水淋漓,象洩了氣的輪胎一樣,驟然垮了下來,撲倒在余葉玲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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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 9點10分
沙傳泰很晚才回到家裡。到家時,傳靜已做好了晚飯,正坐在餐桌旁等著他。
她往常總是快樂地迎接他,並轉動著輪椅跟在他的身後,講述一天中的種種事情。什麼窗台上的花開了,櫃子底下發現一只小老鼠,馬路上有人在吵架。要麼就是我的油彩用完了,你今天給我買了沒有,你一點也沒把我的事情放在心上。那是一種家的噪雜,傳遞的是很溫暖的氣息,讓他感到輕松而快樂。
但今天她只是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又低下頭去。她反復折疊著膝蓋上的一塊小手絹。
沙傳泰走到妹妹身後,把雙手搭在她的肩上,以此來表示他的歉意。他突然意識到,妹妹以前對他是多麼的寬宏大量,體貼入微。她事實上是以自己的方式承擔著他肩上的擔子。
在吃飯的時候,他們也沒有說話,他們似乎都把話存在心裡,等待一個適當的機會。傳靜吃得很少,她吃完飯後便搖著輪椅回房間去了。在門口她停下來,回頭說:“哥,我等著你。”
沙傳泰默默地看著她離開了廚房。他吃飯吃得很慢,絕望就象煙霧一樣彌漫在他的眼前。和別人不同的是,他是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走上絕路的。他最沉痛的絕望是,他把妹妹也帶上了這條絕路。他真希望時間會倒轉,讓他重新走過這段經歷。他深感絕望的是,生活中的許多事是無法挽回的。
他吃完了飯,仔細地洗了碗筷,並把它們收進碗廚裡。他在桌旁坐下來,點燃一支煙,慢慢地吸著。但他很清楚,他無論坐多久,他還是要到妹妹的房間裡去的,他非去不可。
他終於熄了煙,起身走進妹妹的房間。
妹妹已經在床上躺下了,頭靠在床欄上,毛巾被蓋在胸前,她的雙手安祥地握在一起。
他搬了一把椅子在妹妹的床邊坐下來。他感到自己一點力氣也沒有了。他寬闊的脊背不由自主地彎了下去,他把胳膊支在膝蓋上,雙手托著額頭。他說:“好吧,我把所有的事都告訴你。”就這樣,他把自己所有的事一點不漏地都講了出來。
他從那次使傳靜癱瘓的事故講起。老天,每當他想起這件事都會使他心裡滴血,但他還得說,這是他走上絕路的起源。他淡淡地提起他當時尷尬和拮據的處境。隨後他提到了莫明其妙的電話和陰險的要挾,早晨意外出現在妹妹房間裡的鮮花,夜裡留在椅子上的短信。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我不是個肯低頭的人,但我不得不如此,那時我沒有別的辦法。”他也講了小毛和江蓮蓮的事,他說他為此感到羞恥,但她們確實使他輕松了許多。“那個時候我就象一個既沒有帆也沒有漿的小船,在海上隨波遂流,完全不知道會飄到什麼地方。我很愚蠢。”
他講到最近發生的一些事,講到了何敏和於小蕙的事,講到了他對馮振德的追查。讓他感到意外的是,在這整個過程中,他已經殺了好幾個人了。一年前在貨棧街,為了得到那枚要命的戒指,他殺了第一個人。今天他又殺了張富。
“昨天夜裡那個人呢?”傳靜問。
沙傳泰點點頭,“也死了。我把他扔進東面的垃圾箱裡了。”
“那很快就會被人發現的。”
“是的,但要過一兩天。”
傳靜的臉上沒了血色,她安靜地躺在床上,兩眼看著天花板。
沙傳泰終於講完了,他象卸了重負一樣松了一口氣。他抬起頭有些不安地看著妹妹。
傳靜輕聲問:“那個姓馮的呢?”
他點著頭說:“我非殺了他不可。他是罪魁禍首。我已經殺了那麼多人了,再多殺他一個人也沒什麼了不起。”
傳靜轉向哥哥,黑色的眼睛裡藏滿了痛苦,“好長時間我就有了預感,你一定有什麼事瞞著我。但我想不出你出了什麼事。有時候我看你那麼緊張,心事那麼重。有時候我看見你一個人呆呆地想事情,我就想問你。但是我不敢問,我怕你會不高興。有時你晚上出去辦案,一有機會就給我打電話,哪怕到了半夜也要打,問我怎麼樣了,有沒有什麼事。後來我才意識到你有多麼的不安。我也想到過那束莫明其妙的花,我只是不知道你是在為我擔心。哥,是我拖累你了。你別打斷我,讓我把話說完。”
她把臉轉向窗外,窗外沒有月亮,閃著稀疏燈光的高樓聳立在黑暗的夜空裡。
“其實我一直都在拖累你,我是個不能獨立生活的人,我就象個包袱一樣壓在你的肩上。我不想再給你添麻煩,看到你心事那麼重,我心裡好難過。我想我應該高興起來,快樂起來才行。我每天那麼高興都是裝出來的,只要你也高興就行。但你一去上班,我就苦惱得要死。現在一切都清楚了,一切一切都清楚了。我知道,你都是為了我。”
她長時候地看著哥哥,目光沉重痛苦,“哥呀,你知道你這樣做的後果嗎?”
沙傳泰輕輕地點點頭。
她停了一下又問:“哥,我猜想,你一定想好怎麼辦了。”
沙傳泰垂下頭,沉重地點了點。
她點點頭,“那就好,就照你想的辦吧,我全聽你的。”
眼淚從沙傳泰的臉上滾落了下來,他握住妹妹的手,把她貼在自己的臉上,他說:“阿靜,是我害了你。”
阿靜打斷了他,“你別這麼說,這不對。把話說到底吧,我們誰也不欠誰的。就照你想的辦吧,別猶豫。”她仰起臉,“哥,親親我。”
沙傳泰俯下身去吻她。她摟住他的脖子,用力回吻他,她低聲說:“哥,我一直都是愛你的,從心裡邊愛,是做妻子的那種愛,愛得這裡面好疼好疼。”她用手指著胸口說。“為我再做一件事,再給我洗一次澡吧。今天晚上,我想干干淨淨的。”
沙傳泰擦了一把眼淚,他說:“好,你等著。”他轉身走出妹妹的房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