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域 第1卷 第二章(1)下
    於小蕙亮出手心裡的戒指,“你看,還有這個呢。”

    “戒指!是鑽石戒指嗎?你好精怪哎,是搶了個外國人嗎?還有什麼。快說,你這都是從哪兒弄來的?”

    於小蕙歎了一口氣,“你知道我付出了多大代價嗎?”

    何敏仔細地看著她的眼睛,立刻明白了,“你真的干了嗎?”

    她點點頭,隨後把昨天的事都講了出來,“我只是沒想到他會這麼干,這個壞東西。你看看我的後背,是不是青了一塊。他打我,打得那麼重。”說到這裡,她眼睛裡湧滿了淚水。昨天的委曲因為有人同情而越發強烈了,“我怎麼也沒有想到,那個壞家伙會從我那個地方往裡弄。蠻得根本架不住,那是能弄進去的地方嗎?就那麼使勁地往裡弄。他的那個家伙嘛,這麼長,這麼粗,啊喲……”她比劃的時候突然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彎了腰,“那麼長,那麼粗,我都比不出來。”她扎到何敏的懷裡,笑得喘不過氣來。

    何敏也笑了,“死相樣子,還笑呢,那麼大的家伙虧你還好意思比出來。”說著自己也不住氣地笑了起來。

    兩個人笑成了一團,好一會才止住了。於小蕙直起腰,掏出手絹擦眼淚擤鼻涕,“所以說,我要是不拿他一點什麼,不是太虧了嗎?”

    “對,該拿,拿他的也是白拿,誰叫他這麼禽獸不如的!”她扳起於小蕙的肩膀問,“那你下一步打算怎麼辦?”

    “當然是給我弟弟寄錢去。我想請你陪我一塊去。”

    “行,那沒問題。”

    於小蕙重又高興了起來,“那就講定了,下班以後咱們一塊去,你來找我好嗎?”

    “行,一言為定。”

    ————

    上午  8點5分

    到這時候,晶瑩耀眼的白雲飯店才漸漸地蘇醒過來,尤如一個慵懶的美婦從夢中醒來,風情優雅地在梳妝台前打點出自己的魅力。

    至少唐吉成是這麼看的。此時他正站在白雲飯店對面的樹蔭底下,對著這座用天藍色的鋼化玻璃裝飾起來的豪華建築,已整整觀察了一個多小時。

    先是十幾名男女清潔工睡眼惺忪地走出來,清掃門前的廣場和車道,把厚重的玻璃門、大理石門柱和左右的銅飾擦得金壁生輝。這期間,出租車就如上班似的一輛接一輛地駛進廣場,整整齊齊排列著,等著運載早上的第一批客人。一些小型運貨卡車從邊門駛進飯店,運進數不清的食品和飲料。其中一輛裝滿鮮花的卡車停在飯店門前,清潔工們和一群女服務員說笑著把鮮花捧進飯店的玻璃門,讓人聯想起往新房裡搬運嫁妝的情景。7點半之後,來上班的男人和女人相跟著走進飯店的邊門。對這座飯店的最後裝飾,就是漸漸升起的太陽給這座十八層高的大樓鍍上的一層金輝,使它妖艷而又絢麗多彩。

    唐吉成靠著樹桿,點燃他這天早上的第五支煙。到這時為止,他還沒有為今天的任務找到有用的線索。昨天晚上,馮老板把幾個弟兄找到跟前,讓他們設法找到一個名叫於小蕙的女人。他說,你們要想盡一切辦法,一切辦法,無論如何都要找到這個女人。停了一下又說,懸賞是五萬元。你們都把這個風放出去,誰先找到她,賞五萬元。馮老板說這個話的時候,是把眼睛落在他的臉上的,那種明顯的暗示和鼓勵,再加上五萬元懸賞,讓他砰然心動。

    唐吉成是個機警干練的年輕人,二十七八歲的年齡,體格瘦削而靈活,黑黑的臉上有一雙聰明的小眼睛。馮老板把希望寄托在他的身上是很有理由的,他總是能完成別人干不了的事情。當然,他也太需要錢了。在他不到三十年的生涯裡,他從來沒有上過一天班,但他一見到他那幾個女朋友,就抑制不住大把花錢的欲望。好吧,他想,他會找到那個女人和那個白金戒指的。

    但是,他今天早上在這裡觀察了一個多小時還沒有發現能找到那個女人的線索。他想,既然那個女人是在這裡勾搭上的外國人,並且偷竊了那個戒指,就應該在這裡留下一點線索的。他細細地設想著那個女人在飯店門前勾搭外國人時的種種情形,眼睛在飯店的附近仔細觀察。這時,他看見在飯店右邊的路邊上有一輛流動冷飲車,車上有雪櫃和冷飲機,一個中年婦女坐在雪櫃的後面,無聊地看著路上的車輛。唐吉成覺得自己終於找到了一個機會。

    他穿過馬路走過去,在離冷飲車不遠的地方停下來,就象等什麼人似的向周圍張望著。當他感覺到他已經引起中年女人的注意後,才慢慢向她走過去,並在臉上露出親熱的笑容。

    “大媽,”他說,“您能幫我一個忙嗎?”

    中年女人疑惑地看著他。

    “是這樣的,前兩天,我在這裡搭識了一個姑娘,挺漂亮的一個小姑娘。個子不高,大約二十四五歲的樣子。我猜您一定見過她。”中年女人一言不發地看著他。他湊到跟前,壓低聲音說,“我和她做了點小生意,炒點外匯什麼的。那姑娘想收,托我幫幫忙。我有一個朋友正好手裡有一點,也想出手。我要能做成這筆生意呢,就能賺點辛苦錢。大媽,您可別見笑,現在過日子可真不容易,物價老漲,誰吃得消。就說您吧,為了掙點生活費,不也在大日頭底下曬著賣冷飲嗎?我也是一樣,想掙點錢養家。可是約好了今天見面的,到現在也不見人影。大媽,也許她和您嘮過,沒准和您說過她住在什麼地方。您告訴我,我好去打聽,沒准能找到她呢。”

    那婦女看了他好一會兒,突然說:“小伙子,你咕嚕咕嚕說了一大堆,說了些什麼呀,我也沒聽懂。看你口干舌燥的,還是先吃個雪糕再說吧。”

    唐吉成笑著說:“對,您說的對。”他掏出一張十元的鈔票放進她的錢箱裡。那婦女准備拿雪糕的時候,他壓住雪櫃的玻璃門,探過頭去說:“大媽,您可一定要幫我這個忙。”

    那婦女收回手,慢悠悠地說:“倒是有那麼一個姑娘,前些日子一直在這裡轉啊轉的。昨天早上我還看見她在這裡轉悠呢,攔著外國人換外匯。”

    唐吉成連忙說:“沒錯沒錯,昨天早上我坐公共汽車從這裡過,還看見她在這裡呢。等中午回來倒沒影了。”

    “她搭上了一個外國人,進飯店了。”

    “呵,你瞧你瞧,”唐吉成竭力克制著自己不要過於急躁,象老街坊聊天似的說,“她還真有本事,掛上了外國人。這下她准換了不少。後來呢,您還瞧見她了嗎?”

    那婦女搖搖頭,“後來我就沒注意了。”

    唐吉成生怕她斷了繼續說下去的興頭,急忙轉換話題,“知道她從哪邊來嗎?”

    “從西邊吧,我老看見她從馬路對面過來。好象是坐公共汽車來,是從西邊來。”她肯定地說。

    唐吉成搔了搔頭皮,下面他就不知道該怎麼問了,他總不能問她家住哪裡吧。他沒話找話,“她買過您的雪糕?”

    “買過一回。”

    “沒跟您說過什麼嗎?”唐吉成又來了興致。

    “也沒說什麼,好象說車上的人吵架,吵了三站路還沒吵完,說是吵得她頭痛。”

    “就說了這些?”

    “可不就說了這些,”女人也笑了起來,“她總不會告訴我她家住哪裡吧。”

    “對對,您說的不錯。看來只能這樣了。好了,那我走了。”

    唐吉成拐過街角,靠在牆上慢慢地思量著這件事。馮老板曾經誇過他的腦筋好使,他也覺得自己很聰明。他應該仔細地想一想這件事。那姑娘必是於小蕙無疑,這一點可以肯定。她坐公共汽車,從西邊來。從西邊來的公共汽車只有一路,從港口發車,經過貨棧街,繞過廣場,沿著商業大街一直往東就到了白雲飯店門前。但她從哪裡上車呢?吵了三站還沒吵完。那就至少是三站地,那麼三站以外的范圍就太大了。不,等一等,她所以常到白雲飯店來換外匯,肯定有她的原因。離家近?可能。西邊還有好幾家別的大飯店。三站?三站倒是在居民區,四站呢?四站正好在廣場上,那裡車多,她可以到任何一個大飯店去,未必就會到白雲飯店來。四站以外就是工廠區了,似乎不大可能。那麼就是三站了?

    想到這裡,唐吉成急忙跳上公共汽車,坐了三站地下來。他站在路邊向四周望著,竭力猜測著於小蕙會從哪個方向來。南面是機關和科研單位,雖有些居民樓也不多。東面是商業大街,從那裡去白雲飯店就不必從這裡上車了。西面是新建的住宅小區,房子很高級,叫什麼“皇家公園”,如果每年不掙個一百萬美元就別想住踏實。而北面則是一片建於七十年代的居民區,其中有相當一部分還是平房和大雜院。似乎於小蕙住在這裡的可能性更大一些。他選擇了北面。北面一共有四條小巷伸進居民區裡。他向這四條小巷打量了一下,便向第一條小巷走進去。

    在小巷裡,他碰見第一個人就問:“大姐,請問這一帶有個叫於小蕙的女同志嗎?二十四五歲。我是她弟弟的同學。”

    ————

    上午  9點20分

    沙傳泰的心情越發陰沉了。一夜的失眠,使他的臉色有點發青。重重的心事就象繩索一樣緊緊地捆綁著他,憋在心裡的怒氣使他恨不得立刻就爆發出來。他感到自己忍得實在太久了,他非得把這些做一個了斷不可。

    辦公室裡很安靜,小楊正聚精會神地敲打著計算機。沙傳泰上班後,就面對著一份卷宗想著自己的心事,卷宗裡的內容卻一個字也沒有看進去。這時,他看了看表,回頭說:“小楊,我出去一下。隊長回來你跟他說一聲。有事呼我。”

    小楊答應了一聲,仍然埋頭在他的計算機裡。

    沙傳泰走出辦公樓,從車庫裡推出他的摩托車,駛出公安局大門。他已經打定主意了。

    經過白雲飯店門前時,他想起了那個叫於小蕙的女人,決定順便查一查。

    在一個沒有線索的地方找線索,是他在警校裡就拿手的本領。他把摩托車靠在路邊,向白雲飯店打量著。他很快就注意到了那個賣雪糕的女人,他覺得他應該能從她嘴裡問出一點什麼來。

    他走過去,很客氣地問:“大媽,跟你打聽點事。這幾天是否有個姑娘在這裡轉,找外國人……”他閉住了嘴。那女人的神色引起了他的警覺,眼睛裡轉瞬之間就閃出警察特有的銳光,他聲音低沉地問:“這麼說,有人跟你打聽過這個女人?”

    那婦女張開了嘴,正驚訝萬分地看著他。

    “快說話!”沙傳泰的火氣上來了,他從上衣袋裡掏出證件,亮給那個女人看,“我是公安局的。快說,是不是有人來打聽過她。你要麼現在說,要麼跟我到局裡去說。”

    那女人真的有點害怕了,“同志,我,我可沒做什麼呀。”

    “那麼是有人也來打聽她了?”

    “是,是有兩個人來打聽那姑娘。”

    “兩個?”沙傳泰瞇起了眼睛,“是一起來的,還是先後來的,那兩個人?”

    “是先後來的,一個是八點多鍾來的,還有一個剛走。都是小伙子。他們問我那姑娘從哪兒來,我怎麼知道她從哪兒來。我說她總從馬路對面過來,八成就是從西邊來的唄。”

    “還有什麼?”

    “還有就是那姑娘說過,有一回坐車,有人吵架吵了三站地,吵得她頭痛什麼的,就這些,我也跟他們說了。再沒別的了。”

    沙傳泰默默地盯了她一會兒,說:“好了,謝謝。也許以後我還會來找你。”

    他轉身向摩托車走去,心裡在想,這個狗雜種,撒出去的人還不少呢。他騎著摩托向西去,大約走了三站地他停下來。他向四周看了看,心裡就有數了。回去的路上,他找了一個公用電話,給一個在派出所工作的同學打電話,說:“在商業大街的北裡居民區,你給我找一下,有沒有一個叫於小蕙的女人。拜托了。”

    打完電話,他騎著摩托拐進一條麻石小街。這條街上的兩側都是擁擠的民房。他拐了幾個彎,最後在一扇木板門前停下來,門牌號碼是:棧北街218號。

    這個地方,他來的太多了。他就是在這裡結識了小毛和江蓮蓮的。那已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真的好久了。

    那個時候,他已為電話裡的那個家伙辦了幾件事。但也一直在千方百計地尋找他,只是那家伙隱蔽的實在太好了。有一天,他剛到家,電話鈴就響了。他拿起電話,又是那個家伙。他竟然提出要見一面。

    他說:“沙隊長,我猜你一定想見見我,對嗎?”

    他回答:“當心,讓我見到你,我准會宰了你!”

    那家伙笑著說:“我會當心的。你要想見我,就今天晚上來,九點鍾,棧北街218號。”說完就把電話掛斷了。

    對這件事,沙傳泰作了種種設想,自然也做好了種種准備,包括腋下的手槍和腰裡的手銬。

    晚上九點,他找到了棧北街218號。開門的是一個五十多歲的老頭。他駝著背,一笑起來滿臉都是卑微的皺紋。他一聽聲音就知道不是電話裡的那個家伙。

    老頭說:“是沙隊長吧,您快請進來。”老頭領他進屋時,又自我介紹說,“我姓張,張富。老板特意叫我來招呼您。”

    沙傳泰問:“你們老板姓什麼?”

    張富吱唔了一下說:“這個,我也搞不清,都叫他老板。我也沒有見過他。有事都是別人傳話給我。”

    張富引著他走進屋裡。這是裡外兩間的小房子,擺設十分簡陋。外間很小,牆壁灰黃,靠近屋頂處泛著深黃色的水印。屋角裡有一張單人床,邊上是一張小方桌,還有一把椅子,其余的地方都堆滿了大大小小的紙箱子,足有一人多高。他們進門時,一個二十歲出頭的姑娘正從屋裡走出來。她穿著肥大的花睡褲和針織短袖衫,腳上趿著大紅塑料拖鞋。他們擦肩而過時,她向沙傳泰嫣然一笑,回頭說:“爸,我出去一下。”沙傳泰看見她輕佻地扭著細腰出門去。

    “是我女兒,小毛,”張富說,“沙隊長,您請坐。這裡亂得很,您別在意。”他手忙腳亂地拿煙,沏茶,不停地道歉。

    沙傳泰一眼就看出來,他根本就不是什麼重要角色。他覺得那家伙讓他在這裡見面簡直不可理解。九點半時,那家伙還沒有來,他不客氣地問:“你的老板怎麼還不來,都這時候了。”

    張富急忙說:“沙隊長,那您先坐一會兒,我去看看,一會就回來。”他點頭哈腰地走了。

    沙傳泰坐在床邊,想著那家伙為什麼要安排這一次見面。拉攏?增進友誼?或者想消除仇恨?這些都是胡扯淡,那家伙如果對他沒有充分的了解,是不會這樣威脅他的,更不會藏得這麼深,讓他連一點影子都找不到。他想象著那家伙來後會怎麼樣,是一個人來,還是領著一群打手來。也許這次來,是專門來對付他的,想治服他,讓他老老實實地給他干事。要是這樣的話,這個地方可選得太不好了,這地方喊一聲都能傳出很遠去,更別說動手打人了。他暗自打定主意,到時非給那家伙一個好看不可。

    那個時候,壓抑已成為他每時每刻的感覺,疲倦和勞累這時也象潮水一樣湧上來。他仰身在床上躺下,隨手拉滅電燈。屋裡立刻陷入黑暗之中,只有裡屋的燈光透過白布門簾映出朦朧的亮光。不知過了多久,他聽到外面傳來踢踏的腳步聲。他聽出那不是男人的腳步聲,便躺著沒動。

    門開了,借著微明的亮光,他看到進來的是那個姑娘。他想起來她是張富的女兒,叫小毛。看來她根本沒想到有一個人在外屋的床上躺著。她從門後拿出木盆,放在外屋的地上。接著便嘩嘩地倒水,冷水,熱水。水倒好之後,便開始脫衣服。沙傳泰沒想到會出現這種情況,這時他倒不好出聲了。他默默地看著她脫光了衣服,張著雙臂跨進木盆裡,然後蹲下來開始洗澡,前面,後面,下面。她往身上打肥皂的時候,就象在跳一種什麼現代舞。映著燈光的的門簾襯出她的身體,苗條而又美妙。沙傳泰感覺到了自己的沖動。

    他從未和女人有過真正的接觸。他曾經給他的妹妹洗過澡,但妹妹是聖潔的,她的身體同樣也是聖潔的。他接觸妹妹的身體從未有過那樣的想法。他僅僅是,見過女人的身體。

    此時此刻,他在一片朦朧之中,看著另一個女人在他的面前那麼隨心所欲地洗浴,無法克制地引出他的那種欲望。

    他曾經交過兩個女朋友,但都沒有成功。第一個是銀行的出納員,人長得十分秀麗,她覺得找一個警察做丈夫,會有一種安全感。但她一看見他有一個下肢癱瘓的妹妹就嚇得再也不敢來了。第二個是一個小學教師,心地善良,性格也很溫和。她說她願意照顧他的妹妹,她也確實照顧了她一段時間。但是,當她每天看見沙傳泰對待妹妹的感情時,心裡就嫉妒得受不了。她曾經爭奪過幾回,沒有成功,最後終於分手了。從那一次以後,沙傳泰就放棄了結婚的打算。

    但他心中的欲望還是有的,漂亮女人總是吸引著他的目光。他的心裡,也如山間野嶺上的淒草一樣,渴望掠過細膩的女性柔風,沐浴嫩膚一樣的清涼細雨。只是他把這一點藏得很深,無人能從他那冰冷的眼神裡看出這種渴望。

    此時,小毛已洗完澡,跨出木盆,用毛巾擦著身上的水珠。沙傳泰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忍不住欠身坐起來。小毛聽到了動靜,停下來側耳傾聽。隨後她摸索到床邊來,伸手拉開電燈。兩人瞬間同時展現,愣愣地互相瞠視。

    小毛一絲不掛地站在他的面前,竟沒有動彈。沙傳泰站起來,小毛便掩住身體向後退,一直退進裡屋,沙傳泰也跟著她走進裡屋。她看上去並不驚慌,只是臉色有些蒼白地盯著他。她一直退到了床邊便坐了下去,後來才知道,她心裡很清楚將會發生什麼事。而沙傳泰卻渾身燥熱,不知該怎麼辦才好。這時,小毛慢慢地站起來,一聲不響地去解他的鈕扣。他則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撫摸她光滑的後背。

    這是他性生活的開端,是第一次。這一點他不能否認,那天晚上是小毛幫了他的忙。她主動去迎合他,用手去引導他。並且輕微推動他,讓他體驗抽動和碰撞的感覺。到最後他將要爆發的瞬間,她象條蛇一樣箍緊他,她說你出來吧,出來就好了。於是他的呼吸驟然急迫,身體裡轟轟地爆發出來,直至精疲力盡。

    那天晚上,電話裡的那個家伙一直沒有露面,連張富也沒有再露面。沙傳泰這才明白,這又是安排好的圈套。為的是更牢地拴住他,操縱他。

    使他可以稍感安慰的是,臨結束的時候,小毛的表情有了一絲不易察覺的變化,不象剛開始時那麼事務性的了。她把衣服遞給他時,忽然問:“你怎麼不說話?”臨送他出門,兩人並排走在院子裡時,她又輕聲問:“今晚我行嗎?”那個時候他心裡正在極度的矛盾中翻騰掙扎,未完全領會她的意思,只是觸摸了一下她的臉,便轉身走了。

    後來,他對這些道德上的問題就不再放在心上了。這種感覺正與他在北郊監獄實習時的感覺相銜接,他感覺到了某種黯淡的完整,就象他整個沒入了黑暗中一樣。他想,他就是這樣了。

    他常到這裡來。和小毛的接觸,使他獲得了片刻的輕松。那種撫慰是誰也給不了他的,他確實感到自己需要這種放松。他每次來,張富便躲了出去。小毛告訴他,他每次來,老板都要給她父親一筆錢。她從牙縫裡說:“死老頭子樂個賊死!”

    小毛後來出嫁了,嫁給一個出租汽車司機。在此之前,張富把一個叫江蓮蓮的女人介紹給他。他開始以為這是一個小姑娘,見面之後才知道,這是一個三十歲上下,長相豐腴富胎的女人。

    江蓮蓮是那種綿軟得摸不著骨頭的女人,但並不臃腫。她比小毛的經驗更豐富,欲望也更強。有時候他對待她粗暴一些,反而使她更興奮。他懷疑她是否有些被虐狂。

    但也許正是因為這樣,使江蓮蓮在他的心裡留下了一點說不出來的東西。

    ……

    麻石街裡寂靜無人。摩托車漸漸熄火,聽上去就象正在遠去。218號的院門虛掩著,沙傳泰把摩托車推進院子,轉身關上門。

    外屋的門開了,露出江蓮蓮的笑臉,她說:“嗨,沙隊長,你有好久沒來了。”

    他沉著臉,經過她的身旁走進屋裡,回頭問:“張富呢?”

    “噢,他剛出去,接電話去了。大概一會兒就回來。”

    沙傳泰在外屋的床邊上坐下來。江蓮蓮遞給他一杯飲料,緊挨著他坐下來,一只手在他腿上劃著,說:“怎麼了,不高興?嗨,”她輕聲問:“要嗎?”

    沙傳泰回頭看著她。她的皮膚很白,妝化得很地道,眼睛裡亮晶晶地閃著光。身上穿一件黑色的全棉針織衫,胸前鼓鼓地幾乎要撐破衣服。他伸出手去撫摸她,這時,他心裡一股狠勁夾雜著欲望沖湧上來。他摟住她,使勁地搓揉著她,就象搓揉著一團面。江蓮蓮縮成一團,不時地呻吟一聲,又尖笑一聲。這時,沙傳泰摸到她的一條胳膊,瞬間一擰。

    江蓮蓮尖叫一聲,蹲跪在地上。

    他把她另一條胳膊也擰到身後,向四面望望,撿起紙箱上的一條麻繩來捆綁她。

    她仰起頭問:“你干嗎呀,別這樣。”

    他並不回答,繼續捆著。他的捆法很特別,看上去只是輕輕繞幾道,但最後把繩頭一拉,麻繩立刻勒進肉裡,就是一個壯漢也掙不脫。

    江蓮蓮被勒得臉都變了形,吸著氣說:“求求你,別捆這麼緊。我不跑,你叫我干什麼我就干什麼,求求你了。”

    沙傳泰看看她驚恐的臉,把繩子松了一點。隨後把她拖起來,推進儲藏室,讓她坐在牆邊的木箱上,低聲說:“聽著,不許動,不許出聲。”他看見鐵絲上晾著的一條破毛巾,便扯下來堵她的嘴。

    她避開來乞求道:“別堵我的嘴,我不出聲,真的不出聲!”

    沙傳泰低頭看著她的眼睛,那是一雙即將被宰殺的兔子的眼睛。他的心軟了,回手扔掉毛巾。這個時候,連他自己也說不清是為什麼,竟會克制不住,捧著她的臉,低頭去吻她。然後才慢慢地松開手。

    江蓮蓮恐懼地看著他,小聲說:“別殺我。”

    他一聲不響地離開儲藏室,關上門,坐在外屋的床上吸煙。

    他根本說不清他為什麼會這樣。他沒想到江蓮蓮會在這裡,但她確實在這裡。假如她沒有問他要不要她,他也許不會那樣去撫摸她。他不去撫摸她,也許就不會捆她。最後是,他也就不會那樣去吻她。他心裡有一種東西,或者說是一種感覺在一反一正地向前流動著,一種很異樣的東西。她求他不要殺她。他想殺她嗎?他仔細地想了想,沒有,他沒有這個想法。為什麼沒有,他不知道。這時候,他對自己的行為似乎沒有了把握。

    就這時,他聽到了院門的開關聲。

    張富象個乞丐似的,勾著腰走進院子裡。在陽光下,他臉上的皺紋多得就象一堆亂草。他看見沙傳泰時不由得一愣,“喲,是沙隊長,您……什麼時候到的?”

    “剛到。”他簡單地說。

    張富向屋裡探了探頭,“咦,蓮蓮呢?”

    “我叫她回去了。”他又補充一句,“她在這裡礙事。”

    張富立刻聽出了這話裡深藏著的危險,不由驚恐地張開了嘴,小心地看著沙傳泰。

    “你剛才干嗎去了?”他問。

    “噢,對了,剛才老板來了個電話,他說您最近可能來這裡,叫我順便跟您說一下,他說有個姑娘的事,說我一說您就知道,說讓您給辦快點。這是老板說的,說您明白。”

    沙傳泰目光陰沉地盯著他,點頭說:“我知道了。你坐。”他抓著張富的胳膊,讓他在床邊上坐下來,手卻沒有松開。他不動聲色地問:“你說的老板是誰?”

    張富頓時顯得慌張起來,“這個……我不知道是誰。”

    沙傳泰轉過身,從腋下抽出手槍,頂在他的臉上,再次問:“你的老板是誰?”張富剛搖了搖頭,沙傳泰就用槍口猛地一捅他的臉,抓住他的胳膊用力一搖,厲聲問:“快說,你的老板是誰!他是誰!”

    張富的嘴裡開始流血,他疼得滿眼是淚,拖著哭腔說:“沙隊長,這我可真的不知道哇。我就是知道有個老板,可是他叫個什麼,長個啥樣,我是一點也不知道哇。我可不敢騙您呀。”

    “那麼,以前是誰給你傳話,一直用電話嗎?”

    “現在是用電話,以前不是,是……是有個人給我傳話。”

    “他叫什麼?快說!”

    “他……姓郭,叫郭金林。”

    “他住在哪兒?”

    “他……他進局子裡了,關在北郊監獄裡,快有半年了。”

    “那麼現在呢,誰給你傳話?”

    “現在沒人傳話了,都是老板打電話來,我不騙您。”

    此時沙傳泰的臉上已閃出逼人的殺氣,凶狠地盯著他,“你有事了,去找誰?打電話?”

    “不,不打電話。有事也等著。我一般……也沒什麼事。”

    沙傳泰盯著他慢慢地松開手,“好了就這樣。”他想了想又說:“家裡有酒嗎?”

    “哦,沒有,我給您去買。”

    “快去,我等著。”

    “好,好,我就去。”他從門後找了個籃子,急忙走了。

    沙傳泰走進儲藏室。江蓮蓮一看見他,嚇得直往後縮。他抓住她,把她拖起來,解開麻繩,對她說:“你走吧,離開這裡,這幾天別到這裡來。你聽清沒有!”

    他到這時才依稀明白,他想救她一命。她沒有虧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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