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燕同宗來報,前幾日,老爺被宣進宮一同用膳,便再未出來,只是在今日,天未亮便抬出四具屍首,埋與荒郊野外。雪燕命人掘墳,確定是老爺一家子。」雪燕說的極為難受。
上官千漠冷眼含淚,低眉沉思,大步躍出,一展輕功。
樂正瑾瑜冷冷撇了一眼雪燕,便緊隨其後。
上官千漠的輕功了得,樂正瑾瑜也不差,二人一前一後,便直奔朝歌而去。
一天一夜未曾休息,換了四匹快馬,才趕到朝歌。
而此時的朝歌己是萬賴俱寂,只有冷月閃爍著清白的光芒,
如此月色,實在迷眼,但現如今也沒了這詩情畫意的興致。
雖說皇宮戒備森嚴,卻還是擋不住上官千漠及樂正瑾瑜的能耐。
安陽落夕此刻正在上書房裡,呆望著棋子,一會便又看看窗外的冷月,甚感孤寂。
突兀的,千思萬想的人兒終於出現在自己的眼前,安陽落夕以為自己看錯了,盯睛一望,卻是上官千漠,無差。
剛想上前,卻又瞧見緊隨其後的樂正瑾瑜,頓感身子僵硬。
上官千漠自是不信安陽落夕會做出有負自己的事情,他不同,他不會,這其中定是有緣故。
安陽落夕一瞧上官千漠有些蒼白,又略帶疲倦,還有掩不住的焦慮神色,便知她是來興師問罪的,自己終究是負了她,未能保上官府的周全。
「是不是你的主意?」上官千漠問的輕柔,自己不過就是來要個答案。
「何主意?」安陽落夕坐在軟榻之上,目光淡然,淺淺反問。
「上官府。」
「是朕的旨意。」安陽落夕輕言作答,隨即把手心裡的那一顆白子扔進棋盒裡。
上官千漠微微蹙眉,似是以為自己聽錯,而他不過是在敷衍自己,才作的如此一答。
她不信安陽落夕會負了自己,他雖然也是個絕情絕義之人,卻不能相信他對自己亦是如此,又輕聲問了一句:「為何?」
「上官既要成庭軒的皇后,還顧得上什麼!」安陽落夕雙目揚起,冷冷望向上官千漠身後的樂正瑾瑜。
上官千漠冷笑:「皇上聽信小人讒言,不怕後悔?」
「上官是來要朕命的?」安陽落夕的眼眸回落到上官千漠身上,帶著清新和憂傷,緩緩起身。
一片寂靜,冷月照向安陽落夕那俊美如斯的臉頰。
上官千漠似是又想起,他婉然嫣笑,對自己承諾:「落夕自會保上官府的周全。」
提問的人始終不願相信,作答的人卻似是要堅硬到底。
「安陽落夕你再說一遍,是不是你的旨意?」上官千漠威嚴再問。
他若再說一個『是』字,便與他恩斷義絕。
四條人命!自己的父親大人,徐復雅,二個胞弟,他怎能這般恨心!
他果真把他們當成了人質,他是殺了自己全家的兇手,他是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
若他真不記念以往情份,也該想想,當初上官千漠身披嫁衣,到底為何?
錯了,終究是錯了。
從他願意讓自己嫁去庭軒之時,便該認清楚,
自己也不過是他的一顆棋子罷了,與花千月,與靈姍,有何分別!
安陽落夕見不得上官千漠這般落莫的神情,微微側身,淡淡回應一個「是」字。
他能對她說,這是自己的親生母親所為,然後便放任她去砍下自己母后的首級,他能嘛!?
他恨,他怨他的母后毀了上官千漠對自己的信任,卻還是要頂下這罪。
她自不會信的,但她不得不信。
是我安陽落夕負了你,千漠,到底我該如何作,才能挽回!
你,我,二人,中間不止隔著一個朝歌,還有庭軒,現在又多了一件血海深仇。
沒的選擇,我安陽落夕沒的選擇!
從來都沒有選擇的權力,唯一的一次自主選擇,己在你嫁去庭軒之時,便錯過了。
打望一眼遠處軒昂而立的樂正瑾瑜,
長途漫漫,他也同她一起前來,自是感情甚好,否則何必成雙成對。
日日思念,時時懊悔,卻還是求不來自己要想的結局。
既然他對她好,便放手,便讓她恨自己。
「落夕,上官再問一次,是不是?」上官千漠語氣轉柔,透出一絲企盼,不厭其煩的又了問一遍。
安陽落夕甚是感動,
她自是不會相信自己負了她,這便夠了。
她最懂自己,她終究會明白的。
「你既要成為庭軒的皇后,又怎會念得起朝歌,念起落夕!」安陽落夕清淡回應,輕笑一聲。似是在嘲笑,似是在悲鳴。
「嗖」一聲,冷劍出鞘,直刺安陽落夕的喉嚨,卻又在前一寸,停了下來。
上官千漠冷冷望他,卻始終下不去手,捏在手裡的劍柄都潮濕起來,卻還是不願去割破他的喉嚨。
樂正瑾瑜平靜如水,上官千漠雖拿劍指著安陽落夕,但他知道,她不會刺下去。
她對他,下不了手!
且在以後,她會懊喪,會痛苦糾結,到底該如何面對那血海深仇。
但自己卻不同,她下不了手,便讓自己幫她做,縱然自己萬劫不復,也好過讓她痛苦!
「上官府的仇,上官一定要討回來,今日念在你我以往情份上,暫且放你一馬,帝君保重。」上官千漠悠然轉身,準備離開,卻見上書房被重重侍衛包圍住。
太后悠然的走進來,冷喝一聲:「給本宮殺無赫!」
「誰敢!」安陽落夕怒吼!冷眉森寒,任誰都不敢輕舉妄動!
上官千漠與樂正瑾瑜打了一個眼色,便躍身翻空而出。
太后不甘,輕輕使了一個手勢。
瞬間冷箭齊發,不想只打了個轉,便又齊齊落在自己的腳下。
太后花容失色,幸得一侍護衛駕,
書房裡突聽到清脆的三下彈劍聲,清脆響亮,一柄長劍扔落在安落夕的面前,分成了兩截。
又是一句冷語響起:「你我二人從此恩義兩絕。」
安陽落夕望向自己腳邊的斷劍,似是一股難掩的悲痛要把自己淹沒,疼痛難當。
太后上前,慍色到:「皇兒今日且看到了,她上官千漠到底安的什麼心!」
「母后自以為是,卻不知己把朝歌陷入滅朝之境!」安陽落夕怒不可遏。
若不是她,上官千漠怎會如此?
且不去說朝歌滅不滅,
便是真要被滅,也是理所應當,
若不是有她上官千漠去庭軒,何來這金鑾大殿,何來這皇上萬歲!太后千歲!
太后猛然一驚,退了二步,驚恐萬狀看向安陽落夕,他似是要吃了自己,他是自己親生的兒子,卻為了一個女子這般對自己。
她不再是自己所知的安陽落夕!
他徹底被一個女人給妖魔化了!
太后一拂衣袖,大步離開了上書房。
留下安陽落夕一人享受這無盡的悲痛,
高雄微微走前,似要扶起滑倒在地的安陽落夕,可他卻不肯起來,他愣望著那柄斷劍,痛不欲生!
庭軒比朝歌安逸,
沒有了王皇后的糾結與心機,安定許多。
太后也安分守己起來,終日只待在寢宮裡吃齋念佛,不問世事。
諾大的一個後宮,只留上官千漠一人在此,其它的妃子娘娘一併己都打發走人。
微風帶過的花瓣輕落,淺淺蓮花帶笑,也終究覺得美不起來。
自朝歌回來後,淋淋不斷的下起雨來,似是上官千漠的心情。
不知是急火攻心,還是憂鬱成疾,上官千漠近段日子的身體,總是虛弱無比,吃了大堆的補藥,也不見起色。
雪燕和青曼甚是焦急,紫煙自是手傷好後,終日在御膳房裡,變著花樣弄點心,也討不了上官千漠的興趣。
夏顯沫及樂正錦程頻頻進宮來探過幾次,逗趣耍寶,唱戲玩笑,無所不用其極,也終不見她有張笑臉。
她,有了心病。
且,還是極其麻煩的心病。
上官千漠思前想後,終得不出一個結論。
她自是不信安陽落夕會如此,到底是什麼原因?
他為何要這般做?他不會不知道,縱然自己真的在庭軒為後,他也不該殺了上官渡,他應該拿他們來威脅自己。
以他的儒智,不會笨到連這種利害關係都想不通!
那便是有另外其它的原因,或者,連他都是在一片茫然之中。
這朝歌還有誰可以主宰人的生死?太后,除她,還有誰?
夏顯沫連開了幾貼藥過來,紫煙定時煎好,便讓雪燕端過去給上官千漠服下,日日都不落下。
這藥甚是奇怪,服下之後,只泛睏意,直覺得頭沉的很,不久便昏昏欲睡起來。
不睡倒還好,但這一睡,便是睡上整整七日七夜。
醒來不知是幾時,身子倒覺得舒服許多。
上官千漠輕輕掀開被子,卻見紫煙靠在方桌上。走上前去,輕輕推了一把:「紫煙。」
「小姐?小姐你終於醒了。」紫煙臉色發亮,上下打量起上官千漠,眼見沒事,便長長鬆了一口氣。
上官千漠不知何意,不過睡一覺,便這般大驚小怪:「此話怎講?」
「小姐您這一睡,便是睡了整整七日七夜。都快急死紫煙了。」紫煙嬌羞一笑,甚是開心上官千漠終於醒過來。
「為何會這般久?」上官千漠微微蹙眉,疑惑不解。
「也不知,夏大夫說小姐是急火攻心,過於傷心。這藥便是治這個的。」紫煙搖搖頭,也甚是不懂。
上官千漠被紫煙扶住,坐在軟榻之上,紫煙轉身便去泡了一杯清茶,又把每日都準備好的糕點端到上官千漠的面前。
上官千漠邊思量,邊端起桌上的茶杯小抿了一口,又拿了幾塊糕點充飢。
這一覺似是睡的太過深沉,蹊蹺的很,怎會無緣無故就昏睡了七日。
突兀的,聽到青曼從未有過的焦燥聲音:「紫煙,主上到底醒過來沒有?」
上官千漠抬眼一瞧,便見青曼一臉憂心忡忡的臉色,突又轉為大喜,一把撲過來:「主上,快去看看吧,朝歌要亡國了!」
「什麼?!」上官千漠驚愕,手裡的杯子跌落在方桌上,茶水灑了一桌,也顧不得,立馬換裝騎馬直奔庭軒的軍營。
耳邊的風呼嘯而至,刮的臉頰有些生疼。
此刻最關心的是,安陽落夕身在何處,他在何處?
樂正瑾瑜定會為自己報仇,便要賜他一死。
馬蹄揚起沙塵,裙擺肆意擺動,
越靠近軍營,越覺得恐懼,冷風拂面,越發清醒。
而此時的樂正瑾瑜正在軍營裡翹首以待這場戰爭的勝利。
朝歌,終在自己的手中,
且安陽落夕,定要為上官千漠的上官府償命!
想他安陽落夕抵死相擋,也不可能會贏過庭軒的大軍。
上官千漠定會不忍心為上官渡報仇,但自己不是,縱然自己不得好死,也要為上官千漠報仇。
朝歌己對自己沒有吸引力,只為安陽落夕而去,他定要對自己做出的事付出代價。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
安陽落夕手裡的朝歌原本就是上官千漠賜予他的,現在就一併的還回來。
馬兒都還未到帳營處,上官千漠己是一個躍身翻轉,站落在帳外,輕手撩起,急急出聲:「樂正瑾瑜!」
樂正瑾瑜喜出望外:「千漠,你醒了!」
「你為何要攻打朝歌?」上官千漠的青絲滑落,臉色有些潮紅,樂正瑾瑜有些心疼,輕手拈起髮絲,輕佻起她白皙的下巴,說的理所應當:「自是為你報仇。」
「朝歌是落夕的命,你會毀了他!」上官千漠指尖冰涼,拂掉樂正瑾瑜的手指。
「他殺了你的父親!」樂正瑾瑜瞇起雙眼,似有些不敢相信。
她,還敢說她不愛安陽落夕?
他,殺了她的父親,如此血海深仇,她都能放下?
她到底是何心境,她對他的情義,果真濃到連殺父之仇都可以拋卻腦後!
「他不會殺上官府上的人,這其中一定有誤會。你不該自作主張,把我迷暈了,去攻打朝歌!」上官千漠堅硬回應,語氣懾人。
「縱然不是他所為,也是同他有密切關係的人所為!你自是下不了手,就讓瑾瑜替你報仇!」樂正瑾瑜紅著一雙眼。
她就是捨不得,捨不得同他的情,同他的義!任何事都替他找借口!
老早便想到,若不是他安陽落夕所為,也是他母后所為,縱然是誰,都一樣,都要死!
「樂正瑾瑜……安陽落夕不是你的仇人,他身不由己,他不及你萬分,你為何要如此?他不可以沒有朝歌,沒有朝歌,他只有一死,但你不同,你沒有朝歌,還有庭軒,還有上官千漠!他一無所有!」上官千漠言語犀利,字字句句說的淒涼。
落夕……他一無所有……
「千漠……」樂正瑾瑜緘默。
他真的不知,她是這般想的。
突然軍營外有士兵來報:「皇上,朝歌的帝君棄甲而來。」
上官千漠愣住了。
自己居然恐懼見到安陽落夕,
若說他使自己成了孤家寡人,她便使他成了真正的亡國之君。
他最終的朝歌,從此永不再屬他的名。
是對是錯,或許只有天知、地知。
殺父之仇,不共戴天,自己因借了上官婉兒的身子才得己重生,何況應允了空空大和尚,要護他一生周全!
縱然都不是,也同他早己有了父女之情,徐復雅對父親及自己盡心盡力,還有那麼可愛的兩個胞弟,一家四口人,未免太過淒慘!
方才瑾瑜並沒有說錯,就算不是他安陽落夕所為,也定是他最親近的人所為。
思量一番,便轉身出去見安陽落夕。
終要見一面的,逃都逃不過!
樂正瑾瑜見上官千漠走出賬營,也緊隨其後。
安陽落夕一身青衣長衫,他早己脫下身上的戎裝,他始終不願意以一副蓄勢待發的樣子去見上官千漠,何況現如今自己己是亡國之君,俊美如斯的臉上依舊白皙媚人,卻顯蒼涼許多。
「千漠。」安陽落夕見到上官千漠,低語輕喚,慢慢往前走,眼底雖有悲愴卻始終溫情。
她一點都未變,依舊有著迷人眼眸,
依舊還是那個讓自己魂馳夢想的女子。
她的眼眸裡沒有恨意,沒有對自己的恨意,她能明白,自己從未要負她。
終以為要能再見她一面,是個奢望,
而如今,她便在自己眼前,但自己的心為何就這般疼。
若是同她一生都無緣,無份,
就算死守著朝歌,又有何意義。
上官千漠見安陽落夕這般憔悴模樣,不免有些悲憐,
輕步前移,還未走到跟前,安陽落夕己口吐血絲,斜斜倒下。
上官千漠快步上前,一把扶住他,慢慢讓他先坐於地上,眼眸裡甚是詫異,輕問:「為何?」
「因你不會殺我,而我又不在戀世,便自行解決。憶漠顏的毒藥甚得落夕的心。」安陽落夕靠在上官千漠的手彎處,輕言訴說。
「憶漠顏」??上官千漠詫異,他居然服此毒!
拿出絹帕,輕拭他嘴角的血跡,
暗念他說的無差,自己真的不能手仞與他。
若真是下得了手,便在那一次就割破了他的喉嚨。
「母后的所為,便是落夕的所為。落夕理解,所以落夕也不能讓你殺了我的母后。望千漠體諒。」安陽落夕淺笑,說的清淡,眼眸晶瑩閃爍著光芒,那是恨愛,混雜著落莫。
上官千漠惱他,為何當時不說,為何不願說!
但若說了,自己便能放過他母后嘛,未必會!
他寧可自己誤會他,縱然失去朝歌,也無悔!
又若是他肯對自己說出實情,或許又是另外的結局……
不會的,依舊是一樣的結局,依舊痛苦。
自己雖對安陽落夕下不了手,卻對太后可以痛下狠手,同樣的,安陽落夕也會糾結悲痛。
結局都一樣,並不會因此而發生任何改變。
這便是無奈,人生的無奈。
「千漠,還記得那場大雪嘛?落雪憶漠,漫天飛舞,甚是懷念。可曾記得那冷月,猶如你的性情。你終不願意靠近我。」落夕苦笑,隨即看了眼上官千漠身後的樂正瑾瑜,緩緩接口,「也無礙,終有人更懂你。」
他才是她的良人,她的眼裡只有他,那日她與他同來自己的上書房,便看出來了。
愛一個人是敏感的,只是一個眼神,便知勝負。
自己負予樂正瑾瑜,這一生都是。
「落夕……」上官千漠止不住的心酸,連眼眶都不自覺濕潤起來。
「如果當日,落夕願意放棄朝歌,千漠願意同我走嘛?」安陽落夕終於還是忍不住要問出口。
他輸了,輸給了自己的慾望。
曾經一個念想,卻也讓自己陷入萬劫不復的境地。
亦或是當初打住那個稍縱即逝瞬間的念想,是害怕上官千漠不肯應允自己帶她走。
趁著還有機會問她,便想要一個結果。
上官千漠微微點了點頭,輕吐一句:「願意。」
安陽落夕微笑如焉,美的令人心痛。
輕輕伸手握住上官千漠腰間的那塊自己親手刻的金牌,眼角劃過一顆清淚,低語:「還記得落夕曾說過,想牽著千漠的手一直走到輪迴的盡頭,至今從未改變過。一切都是落夕的錯。」
上官千漠的淚比安陽落夕落的晚,
他己閉上雙眼,未曾見到上官千漠這一顆為自己劃落的淚珠。
手己松落,捏不緊那塊金牌,就似這一生從未捏緊過朝歌,從未握住過上官千漠的手。
他終究不能陪在她的身邊,總是差最後一步。
安陽落夕另一隻手緊緊握著,上官千漠掰開一看,卻是兩顆一黑一白的棋子,瞬間滑落出指間。
上官千漠用盡全身力氣去抱住他,下顎靠在安陽落夕的頭頂,止不住的眼淚劃落,一幕幕往事湧上眼前——
皇宮的長巷中,牽起指尖,月色之下輕走,安陽落夕淺笑如媚:「朕想一直牽著上官大人的手,一直走下去,直到輪迴的盡頭。」——
身弱體乏,深夜來訪,只為送一碗八寶粥:「這幾天,都不曾來看你,上官大人不會怪朕吧——
橫眉怒目,拂袖毀了一地的子:「便是落了一地的子,朕也無悔。」——
元宵之夜,輕手單提五綵燈籠,送至宮門口,輕披風衣淡語:「朕知道上官大人在擔心什麼,不會讓大人失望的。朕自要保大人的周全。」——
嫁衣飛揚,他暗泣:「千漠,曾記得有一日,落夕做了一個夢,就是這樣緊緊的擁住上官千漠。」
這一切都是一個夢,
落夕,
我上官千漠,欠你的情,欠你的愛,欠你的義。
該如何去償還。
對不起,該怎麼樣才能挽救這一切。
毀了你的夢,你的朝歌,你的夙願,該如何從頭開始。
落夕,求你別死!求你恨我!
憶漠顏……為何要去喝憶漠顏!
落夕……
你不是我親手所殺,卻也是為我而死……
樂正瑾瑜站在一旁,只見上官千漠擁住安陽落夕,就是不肯鬆手。
他從未見她如此的傷痛過。
上官千漠側過頭,雙目通紅,小泣地問了一句:「你為何不只是無名……」
樂正瑾瑜蹲下身子,緊緊抓住上官千漠的肩膀,無言以對。
冷風拂面,吹不干臉上的淚痕,
白緞飛揚,淒入肝脾,
忘不掉的那抹笑,失不去的那顆淚,總在眼前浮現。
整整七七四十九日,上官千漠守在安陽落夕的靈位前,不斷念誦金剛經。
事畢,便塑墓於朝歌皇陵,碑上只刻「安陽落夕」。
右下方單刻千漠一名。
細長的手指滑過最後夕字的一點,終不願意離開,似是手指一落,便真要陰陽永隔。
上官千漠取下腰間的金牌,與那兩顆黑白棋子一起,把它埋予墓前。
暗念:落夕,讓它陪你,你便不會再寂莫。
皇陵群山圍繞,陽光縷縷,卻透著無盡的落莫來。
他,終究要在這裡長眠不起。
落花如夢淒迷,麝煙微,又是夕陽潛下小樓西。
上官千漠悠悠黯黯,忽然想起這首詩來,甚覺悲愴。
樂正錦程,樂正瑾瑜各立上官千漠兩旁,一臉的凝重。
青曼及雪燕站在最後面,低頭默哀。
上官千漠微微站起身子,往前輕步前移,輕風吹揚起她的青絲,那麼嬌媚柔情。
樂正瑾瑜似覺不對,連忙喝住:「千漠!」
上官千漠側臉淡眼望向樂正瑾瑜,夾雜著無盡的淒婉。
他,無名,瑾瑜終也落進了自己的心裡,情愫藏的再深,卻終究也是有緣無份。
自他送上一錠黃金,便就映進了自己的心裡,沉默的依靠,默契的念想,他身為一國帝君,卻甘願做自己的下人。
可他也是傷害安陽落夕的一個兇手,同自己一樣,都欠了落夕。
他不該毀了落夕最後的夙願,不該送他憶漠顏,更不該為自己去報那個殺父之仇,但這殺父之仇又該如何作罷?
又錯了,又是上官錯了……
今日的一切,就讓自己一併償還給安陽落夕。
樂正瑾瑜有些焦急,樂正錦程也看出些不好的端倪,輕言:「那裡太過危險,站進來些!」
雪燕和青曼也想出身阻止,卻見上官千漠抽出腰間的軟劍,抵住自己的脖子:「都別過來。」
「千漠,我知道我不該毀了安落夕的朝歌,你給我一次機會,求你!」樂正瑾瑜眼裡全是通紅,他第一次這樣求人,他不想失去上官千漠。
若他知道這故事的結局會是如此,便一定不會去奪了朝歌,也定不會毀了與安陽落夕的誓言。
「瑾瑜,你不該認識千漠,千漠欠了落夕,不知該如何償還。落夕是為上官而死,上官千漠無法釋懷,忘了千漠吧。」上官千漠清淡一望,眼眸似是有無盡的傷懷,卻堅定執著。
步子又往後退了幾步,便丟掉長劍,縱身跳下崖壁。
「不要!千漠!」樂正錦程急急上前,想伸手拉住她,卻只握住一條絲緞,側身一望,卻見樂正瑾瑜躍身,也跟著跳了下去。
樂正瑾瑜只管緊緊抱住上官千漠,他只要抱住她,便好。
青絲張揚,裙袍亂舞,二人緊摟著,一同往下墜落。
「不……皇兄!∼千漠!∼」樂正錦程跪倒在地,雙手緊握絲緞泣不成聲。
他居然同她一起跳下去。
他不要朝歌,不要庭軒,不要帝位了嘛?!
自己為何這樣無用,沒有那樣勇氣同上官千漠一起去死!
青曼被雪燕死死拉住,跪倒在地,哭泣著勸慰她別衝動。
「主上!你為何棄我!」青曼痛哭流涕,手指深深陷入土裡,隨即又抓起雪燕的衣襟,「去找!去把主上找回來,她不會棄我與不顧!」
「青曼!主上不會死的,她自不會棄我們,她會回來的。」雪燕狠狠點頭,卻不敢去深想。
塵埃落定,便能開出最美的花來……
猶如飛花輕舞,終要飄然在地,而後化作春泥,等待新的枝芽。
人生,總有不同的心境,便看你如何念想。
似生卻如死,求死便憐生。
樂正瑾瑜緊緊抱住上官千漠,只覺得自己是幸福的。
他知她為何這般,縱然她要去死,自己也會陪她一同,決不讓她孤寂。
安陽落夕,終是自己欠了他,
所以讓千漠也不能原諒自己。
但自己欠的最多的人,終是她千漠,
不管是生,還是死,
只要能緊緊握住她的手,便是幸福的。
生生死死都要陪著她,永不分離。
這便是我樂正瑾瑜此生最大的夙願。
二人的雙手交叉著握緊,耳邊的風聲呼嘯。
上官千漠緊靠在瑾瑜的懷裡,甚覺安慰。
無名……瑾瑜……
你毀了落夕的朝歌,贈他憶漠顏,
我卻不忍心殺你。
我在賭,賭你是否真心願意同我一併去死,去生。
我無法面對,不能釋懷,
你不該毀了朝歌,那是落夕的朝歌。
不該贈他憶漠顏,他不該到最後都沒的選擇,
落夕,對不起,
你的情、你的愛、你的義,只能用死來償還。
千漠無法應允你,沒有辦法讓你牽著千漠的手,一直走到輪迴的盡頭,
因,
千漠想緊握樂正瑾瑜的手,不願放開。
所以,請原諒,
連臨終說的那句「願意」也是偽心的話,
一併原諒千漠吧。
沉入湖底的是緊緊相擁的二個人……
完結。
荼蘼莫顏的心情:
我為落夕整整傷懷了一本文,我終不願意再寫他,太過心酸痛苦了。
此文,若無人賞,便孤芳自賞。
順便提一句:新文籌備中,很快開文,至於書名,支持喜歡顏兒的親們可以去作者相關作品那裡尋。總在那裡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