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始終沒有停下,片片絮絮飄飛,沿著樹枝椏,滾著齒輪,滑過臉頰,溫潤成水滴,柔和的和她的聲音一般清冷,「你,不是瀾王?」
沒有反問,只是一個肯定的陳述。沒有過多的言辭,沒有華麗的敷衍,她從來都只知道單槍植入,然後撕扯成碎片。所以有時注定,她只會在真相面前一笑而過。
猛然間,她轉過身,在接觸到她的眼睛時,樓蘭一愣,隨即便恢復了往常的沉浸,蘇清和佐鳴兩人震驚之後立即做出了防衛姿勢,那無形的殺氣兜空成真氣形成環繞狀圈住了所有人。
那一刻,他們竟然會滋生出一種恐怖的想法:鬼城,名副其實的城主。
她腳步虛浮,慢慢踱至他的身前,蹲下,仰面對著他,他依舊是初見時的風姿卓越,依舊是比女人還要細膩的肌膚,那雙眼睛依舊沉靜如死水毫無波瀾,曾經的瀲灩微光不知是怎樣的綻放,如今又不知何時熄滅。
冰涼的手撫摸上他略顯蒼白的臉,「既然你不是瀾王,那我也就不是你的妻子了。而且,我本來也不是瀾王的妻子,當初一時執念想留下來聽聽你的聲音,但是可惜呢,沒想到竟然會演變成今日的狀況。」
那一雙紅色眼睛越來越紅艷,像是要溢出一汪血水出來,他感覺到她的手指在發顫,她的聲音在抖動,「你是替身,你是替身,所以你注定只會被抹滅,你知道,你一開始就知道,所以你坦然的接受一切?是嗎?」
是啊!替身而已,只是讓世人知道他瀾王還在瀾清府,還在婁夢國,只是一具軀殼而已,無足輕重吧?鬼城發動了,而帶動整個鬼城出動的卻是真正的樓瀾,這其中的關係想想也就出來了。
她不是笨蛋,若是到現在還不明白,那她還怎麼被稱為賭霸之神呢!
她從未覺得如此的寒冷,從頭到腳都像被冷水澆鑄過一般,可是她的體內卻有一把灼熱的火種開始燃燒,狂熱,躁動,如一頭被關押許久的野獸即將掙破牢籠開始一場無止盡的殺戮。
下一秒,她墜進了一個溫暖的懷抱,有著淡淡的藥香味,卻能安定人心。
他這樣舉動又有何意呢?蘇小鹿在他的懷裡靜靜的笑,「好喜歡你身上的味道呢!可是,老天真的很殘忍,你我終究不是一路人。但是我還是希望你,活下來。」
她頓了頓,抬頭,用那雙紅的妖詭的眼睛緊緊的鎖住他的視線,「樓瀾也好,樓蘭也好,答應我,你要作為你自己活下來。也許那樣,我們才有相逢的一天。」
手臂上箍著的力道又加大了一分,第一次她看見他眼裡流露出了除了沉靜之外的感情波動,那雙涵蓋著天下最平淡的星星亮眸,也許在以後日日夜晚都會想起吧?
正當她掙扎起身的瞬間,她看到他竟然用嘴型在和她說話,頗為吃驚之餘,蘇清和佐鳴卻是沒讓她再有逗留的機會,寒光一閃,佐鳴身型快如閃電的移到了她的跟前,眼見那劍要刺向她的胸膛。
腳下被纏上根根鞭條,狀似路邊的草籐又堅韌不催,還帶有尖刺。佐鳴頓時吃痛悶哼一聲舉劍朝腿上砍去。
蘇小鹿看著這一幕,眼角淡淡的笑紋繾綣柔綿,在所有人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她的手已經伸向了他的胸膛。
鮮血噴薄而出,噴了她滿臉,可是她嘴角的笑卻像雪地裡綻放的最妖艷的紅蓮之花,目眩神迷。
蘇清輕呼出聲,一個箭步上前托住佐鳴倒下去的身體。蘇小鹿低頭看著,笑著,然後深深的看了一眼處在愣怔間的樓蘭,轉身消失在大雪紛飛的荒原中。
佐鳴嘴角的血不斷的往外流,平時一向冷靜的蘇清也有點失控起來,呼吸急促,「佐鳴,佐鳴,堅持住,你可不能死在這裡,我們還要跟著瀾王打天下,還要親眼看到瀾王踏平三國,你怎麼可以死在一個女人的手上?要死你也只能死在戰場上,你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看著臂腕處的戰友兼多年好友生命一點點消失,蘇清紅了眼,猛然轉頭瞪向坐在輪椅上的樓蘭,「我會讓你為此付出代價的。那個女人和你,瀾王會讓你們生不如死的,你等著!」
他怎麼可以讓他最好的朋友就這麼死在她的手裡?怎麼可以?
大怒之下他拔腿就朝蘇小鹿消失的那個方向追了過去,樓蘭一驚,揮動手中的長鞭一鞭以六層功力揮了過去,嘩然一聲巨響,大地被裂開半寸,蘇清僥倖躲過了一擊,身子剛落地緊接著就是一鞭揮了過來。
「你想殺我?」蘇清穩住身子硬是接住了那一鞭,但是樓蘭的功力在他之上不止一點半點,口中吐出一口鮮血,眼露殺意。
樓蘭張了張嘴,卻是一點聲音也未發出,但是眼裡的堅決讓蘇清更是勃然大怒:「你竟然為了一個女人要殺我?你別忘了你的身份,也別忘了你曾經對瀾王寫下的那些的承諾。你以為你能像現在這樣站在世界外是因為什麼?要不是瀾王,你至今還生活在那個黑暗的石洞裡呢!」
這話很明顯的讓樓蘭的動作滯了滯。有空隙!蘇清眼裡閃過一絲冷意,身子一閃,幾個飛躍便消失在了荒原中。
手中的籐鞭被他死死的握緊,那上面的刺早就被那個人一根根拔去,在遞交給他的時候,那人對他說:「蘭,從今天起你也有名字了,也有自己的武器了,你開心嗎?」
他低下頭,手中是一卷被囊縮的畫卷,是她剛才蹲下的時候悄然塞進他懷裡的。打開,眼眸閃過絲絲波動,這畫——是當初他教她刺繡時的畫!
荒野大雪漫漫,很快就覆上了一層厚厚的銀雪,不知哪裡傳來一聲狼嘯般的吼叫,大地重歸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