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廳裡一片沉寂,他們相對而坐,卻誰都沒有先說話。戰場上有句話叫做兩軍相逢,勇者勝。其實這句話無論放在哪裡都是同樣適用的。
當一支煙在手中燃燒殆盡的時候,沈流年長長的出了一口氣。
「蘇珊,我們離婚吧。」他靜靜的說著,一臉的平靜,就連眼神都是前所未有的平和,彷彿這對他來講早就是決定好了的事情。
「離婚?」蘇珊的神情一怔,只是眸子在垂下的那一刻劃過一道心痛的光芒。這句話他終於還是說了。
「對」沈流年用力的點了點頭,「我想了很久,或許這樣才是對你我來講最好的選擇。」
「最好的選擇?」蘇珊露出了一絲嘲諷的笑,「你真的認為我們在一起很糟嗎?」
「蘇珊,現在說這些沒有用,你只要說行還是不行就可以。」臉上隱隱的有一絲煩躁的表情,他下意識的又揪起了自己的頭髮,這個習慣是什麼時候養成的,連他都忘記了,只是知道當他發現的時候,這個習慣已經改不掉了。
「如果我說不行呢?」挑了挑眉毛,蘇珊好整以暇的看著他。
「不行?」眉頭皺的更緊了,顯然,沈流年對她的回答並不滿意,「你覺得我們再繼續這樣下去還有意思嗎?」
「你確定你來是徵求我的意見的?你明明已經給了我答案。」心一點一點的變得冰涼,那種感覺就像是連血液都凝固了,抬起頭,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他,「你知道嗎?其實我等這一天已經等了很久。」說完,她的嘴角露出了一絲苦澀的笑,從結婚的那一天開始,她就在等,而今,終是被她給等到了。
沈流年一下子無言了,從口袋裡掏出一支煙又抽了起來。
偌大的客廳裡登時又煙霧繚繞起來,那一團團的煙暈在頭頂上方盤旋不定,隨後在空氣細微的流動中漸漸飄散了。
「我會給你沈氏百分之三十的股份,算是我對你的補償。」許久,沈流年輕輕的說了一句,既然他欠了她的情,那這份情就用錢來補償吧,最起碼這樣還可以保她衣食無憂。只是那一晚……
想起那一晚,沈流年的額頭又在隱隱作痛了,那些零零散散的片段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盤旋,感覺模糊卻又像是真實,尤其是蘇珊一絲-不掛的站在他面前的時候,他覺得整個頭都大了。
「我不會要秦家的任何東西,錢買不來青春,也買不來我想要的任何東西,既然這樣要來又有何用?」露出一絲酸楚的笑,蘇珊緩緩的站了起來,「說完了嗎?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去休息一會。」
「那你是同意還是不同意?」長痛不如短痛,既然已經傷了,那就傷的再徹底一點吧。
「讓我想想吧,明天我會給你我的答覆。」說完,她轉身往樓上走去,就在她邁上第一道台階的時候,沈流年的聲音再次響起。
「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頓了一下,他猶豫著到底該不該說,最後還是問出了口,「那一晚……」話還未說完,就被蘇珊給接過去了。
「那一晚,什麼都沒有發生,你想得太多了。」說完,她頭也不回的向樓上走去。
看著她的背影,沈流年無聲的歎了一口氣,站起身,就在他準備離開的時候,一道蒼老的聲音喚住了他。
「你跟我進書房,我有事要問你。」說完,只是留給他一個背影,沈毅轉身向書房走去。
看著他微微有些佝僂的背影,沈流年難得順從的跟著他進了書房。
這是他第一次踏進書房,整個房間全是黑色和灰色的色調,再加上那些古色古香的實木傢俱和一排排的暗格,置身其中,彷彿連時空都倒退了幾百年。在書房正面的牆上,有一張放大了的照片,照片上是一個小男孩靜靜的倚靠在一個老人身上,臉上是一副純潔無暇的笑意,而在他們身後,一個中年男子身穿黑色的燕尾服立在那裡,一副溫文爾雅的模樣,只是那透過厚厚的鏡片透露出的精光讓人不容小覷。
沈流年打開門的時候,沈毅正背著手站在照片面前細細的端詳著,臉上是一種複雜難辨的表情。聽到門後有聲響,他也沒有回頭,仍是筆直的站在那裡。
「找我什麼事?說吧」瞥了照片一眼,沈流年的眸子瞬間變得冷漠。
「我們好好談談吧。」說完,沈毅緩緩的轉過身來,在看到這個血管裡流淌著自己的血,卻視自己為仇人一般的孫子,臉上劃過一絲黯然。都說心病還需心藥醫,解鈴還須繫鈴人,有些事埋藏在心中很多年了,也是該說的時候了。
站在那裡,將雙臂環在胸前,沈流年一言不發,只是用那雙淡漠的眸子冷冷的注視著他。
「剛剛你和蘇珊的談話我都聽到了,你們兩個真的要走這一步嗎?」說這些話的時候,沈毅的臉上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神情,連他自己都不知道這段冤孽什麼時候才是盡頭。
「難道你又想阻攔?」一道冷冷的光就這樣射了過來,緊抿雙唇,沈流年垂在身側的雙手已經緊握成拳。
「唉~~~」沈毅只是長長的歎了一口氣,嘴唇張了張,最後還是沒有說出一個字。
「既然你無話可說,那我想我也該走了。」他就知道老頭子已經沒有挾制他的力量了,試想一個自己都是油盡燈枯的人又能要求別人什麼?
「好好待蘇珊,這些年在秦家她不容易。」沈毅緩緩的說道,有些話是不是要一輩子就這樣爛在肚子裡,然後在最後帶進棺材裡。
「我已經決定了,我要和她離婚,這幾天就辦手續,誰都不可以阻攔我。」說完,沈流年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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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和她離婚,這幾天就辦手續。」沈流年的聲音很輕很淡,卻有著一股讓人不容置疑的堅定。
聽到他的話,沈毅無聲的歎了一口氣,隨後一言不發的走了出去。這場談話也由此告一段落。
書房裡再次回歸安靜,只有檀香的香氣在空氣中瀰漫,慢慢的暈染出一種別樣的感覺。凝視著那張被放大了的照片,沈流年的眸色很深很沉,看了半晌,他收回視線,臉上露出了一絲若有若無的苦笑,隨即轉身走了出去。
走到大門口,剛要打開車門上車的時候,身後傳來了張媽的聲音,「少爺,你這是要去哪裡啊?飯都做好了,全是你愛吃的菜。」
「張媽」轉過頭,沈流年淡淡的笑了,「我還有事,下次再吃吧。」此時,已是華燈初上,整個庭院在五顏六色的綵燈裝飾下顯得格外的漂亮,燈光和星光遙相呼應,這裡匯成了一片光的海洋。這裡明明看起來就像是天堂,可對於沈流年來說,這裡卻是他永遠都不想涉足的地方,因為這,有著太多太多他不願再記起的回憶。
「就是有天大的事,也要吃完了飯再去,看看你最近都瘦多了。」張媽可不管他那套,拉起他的手就往飯廳走,就他那點心思,誰看不出來啊。
「張媽,我是真的有事。」苦著一張臉,沈流年輕聲的說道,這個世界上,他有兩個女人不忍心真的去傷害,一個是林子萱,另一個就是張媽。
「我不管那麼多」二話不說,張媽拖起他就往門內走。等他們來到飯廳的時候,沈毅和蘇珊已經坐在那裡了,看見他來,神情均是一怔,隨後蘇珊站了起來。
「過來吃吧,全是你愛吃的。」她的聲音是一如既往的淡漠,低垂著頭,目光始終不正眼看向他。
看了她一眼,沈流年默默地坐了下來。一時間,飯廳裡的氣氛變得怪異起來,好在菜陸陸續續的上的很快,多少減輕了一些尷尬。
一頓飯吃下來,那種感覺比打仗還要累。吃罷飯,雙手往前一推,沈流年站了起來,「我吃好了,你們慢用。」說完,他就往外走去。出來有一段時間了,不知道子萱醒了沒有?如果醒了,她會找他嗎?這些疑問一直在他的腦海裡盤旋,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那就是一定要快一點見到她。
打開車門,在一個漂亮的旋轉過後,車子穩穩地駛出了大門,卻在大門口遇見了蘇珊。就那麼站在路中央,蘇珊的眸子裡有一種很複雜的東西,靜靜的看著他下車,然後一步一步的向她走來,每走一步都好像是敲打著她的心一樣,終於,他在她面前站住了,只是那張臉上卻沒有過多的表情,淡淡的,很平靜。
「有事嗎?」眼睛一眨不眨的看著她,沈流年輕輕地問了一句,昏暗的燈光下,他的臉仍是一如既往的俊美,卻明顯的憔悴了很多。
「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走?」看著他,蘇珊一字一頓的說道,心中有千言萬語想要告訴他,可話到嘴邊最後又嚥了下去。
「不要走?為什麼?」挑了挑眉毛,沈流年微微的有了一絲不奈,難道說她又反悔了?
「我們是夫妻,可你至今還沒有踏進過我們的新房。」說到這裡,蘇珊露出了一絲苦笑,一個只有名分的秦夫人要來也沒有什麼用吧?其實,窮其一生,女人最大的心願就是有一個溫暖的家,一個能疼她、愛她的丈夫,一個聰明可愛的孩子,其他的都是無所謂的。可是這些,她卻一樣都沒有得到。
「蘇珊,你何必如此呢?」沈流年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個世界上,有兩種東西是不能勉強的,一是生死,二就是感情。愛就是愛,不愛就是不愛,如同眼睛裡容不得半粒沙子,愛情也是一樣的。
「真的非要走,連一點點都不準備留給我嗎?」放下所有的自尊,她想求他留下來,可如果一個男人沒有心,只留下軀殼有用嗎?
「蘇珊,我對你的是兄妹之情,並不是男女之愛。」他盡量說得婉轉一點,畢竟,之於他,是他傷害了蘇珊,或許在這場所謂的感情遊戲中,蘇珊才是那個最無辜的人。
「兄妹之情?」蘇珊一臉嘲諷的笑了,「既然這樣,又為什麼要和我結婚?你明明可以說不願意的。」閉上眼睛,一股溫熱的感覺緩緩地在眼眶中流淌,都這樣了,那就放他走吧,從此之後,橋歸橋,路歸路,誰也不必再欠誰,誰也不必再為誰等待。
「蘇珊」沈流年有些惱怒了,蘇珊並不是一個婆婆媽媽的人,如今再提這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情有意義嗎?
「明天我們去辦手續吧,既然你的心不在我這裡,那我放你走了。」露出一抹淒楚的笑,蘇珊轉過身跌跌撞撞的向大宅內走去。
風,不知何時悄然吹起,就連街燈都發出道道慘淡的冷光,寬闊的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偶爾有車子呼嘯而過,捲起陣陣煙塵在空氣中飄散。
直到蘇珊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沈流年才收回自己的目光,一聲長長地歎息過後,他打開車門坐了進去。點燃一根煙,深深地吸了一口,那雙深邃的眸子悠遠而綿長,就好像走在一條深深地小巷裡,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當一支煙燃盡的時候,他猛地踩下了油門,登時,車子如離弦之箭般向遠方疾馳而去。
就在他剛離去不久,蘇珊緩緩地從門後走了出來,看著那空蕩蕩的大街,臉上露出了一抹蒼白的笑。
他,終於還是走了,連最後的溫存都不願意留給她。這樣狠心的男人,自己這麼多年的堅持又是為了什麼?難道只是為了在最後的時候讓他將自己的尊嚴踩在腳底然後再用力的碾上一腳嗎?不,她不能這樣,絕對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