胭脂頰 低徊怎忘 【二十六】婚房
    從趙老爺子那兒出來,南胭想給芷香打個電話,告訴她母親和趙老爺子的事情,如今芷香是南胭唯一的親人,她是絕對有權力知道這事情的。一拿出手機才看見有三個未接來電,都是瑾秀打來的,南胭告訴過她今天會回本市,但是她一下飛機就直奔桐山,連手機響了都沒發覺。

    大概是問她到了沒有,南胭回了過去:「我到了有一會兒了,剛從桐山上下來。」

    瑾秀詫異:「你去拜訪趙老爺子啦?」

    「嗯。」

    「為什麼呀?別是趙梟霽又整你了吧?」

    南胭倒有點不好講明,想了想,還是只是說:「不是,我來接平樂回去罷了,前幾天回老家,就把平樂安頓在她爺爺那兒了。」

    瑾秀「噢」了一聲,又說:「南胭呀,我先告訴你,你別太著急,大升的股價跌得都快見底兒了。」

    南胭微不可聞地歎了一口氣,說:「沒關係,我已經決定去找趙梟霽了。」

    「什麼?!」瑾秀驚天動地的吶喊從電話的那一端傳來,「你瘋了吧!那樣無恥的要求,你也要答應?」

    南胭只是含糊其辭說:「瑾秀,你相信我吧,梟霽不是那樣壞的人,我確實是準備答應他了,或許不久後我們還會和好,但這都是有原因的,梟霽他……其實也沒那麼可惡。」

    瑾秀義正嚴詞:「我呸!手段都下流到這地步了,你還能說他不可惡?我就沒見過比他更卑鄙的人!」

    南胭也只好虛以委蛇,儘管她知道,瑾秀也是關心她,可是她和趙梟霽之間,連她自己都說不清楚,又怎麼去對別人說呢?

    好容易把瑾秀哄得安靜了些,南胭就給芷香打了電話,出乎南胭意料的是,芷香在聽完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反應非常的平靜:「咱媽有咱爸愛她,又有趙老爺子這般癡心地待她,真的很幸福。」儘管紅顏薄命,在她們的父親去了之後,只是半年,南胭的母親就跟著她父親同去了。就連十年生死兩茫茫那種綿長的遺憾,都來不及有所體會。

    趙梟霽接到電話的時候,語氣是冷漠到了極點:「什麼事?」

    雖然難以開口,南胭仍是說了:「我有事情要找你談,你什麼時候有時間?」

    趙梟霽停了一會兒,有窸窸窣窣的聲音,大概在翻行程表。果然南胭聽見他說:「明天中午十二點半,你到公司來找我吧,我給你十分鐘的時間。」

    南胭立刻說:「好。」

    回到君盛酒店,南胭洗了個澡,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覺,這一覺直到晚上七點過才醒來,平樂餓壞了,南胭叫來了客房服務,要了兩份牛排,等到她們吃過了飯,又休息了一會兒,南胭才把平樂送到了瑾秀那裡去,瑾秀的媽媽很喜歡南胭,見了南胭的女兒更是喜愛得跟自己的眼珠子似的,南胭把平樂交給她很放心。

    南胭一個人回了酒店,倒在床上幾乎是一秒鐘之後就又睡著了,這一覺睡得出奇的安穩,連夢都沒有做,起來的時候只覺得精神十分的飽滿。南胭換上了一件寶藍色的長裙,這條裙子,還是她和趙梟霽剛剛在一起的時候,南胭過生日他送給她的,他一直很喜歡她穿裙子的樣子,於是南胭那個時候經常穿,衣帽間裡的櫃子幾乎只打開那一扇門,裡面全是各種款式的長裙。不過後來和他離了婚,南胭就很少再穿長裙了。

    主幹道上的交通難得的順暢,的士只開了二十分鐘,就到了趙氏集團的大廈樓下,從的士裡出來的剎那,猶如從冰窟裡直接跳進了岩漿,熱浪一滾接一滾地翻湧而來,悶得人胸口像是塞滿了石頭。南胭看了看表,才十二點一刻,時間還很充裕。

    上了樓去找趙梟霽,秘書卻告訴她趙梟霽出去了,南胭沒怎麼明白,她明明沒有遲到的,可他為什麼沒有等她。

    她打電話給趙梟霽,索性就說:「既然你不願意見我,那我就在電話裡直說好了,你說的要求,我答應你。」

    趙梟霽卻是冷冷地說:「我現在有急事要處理,晚上會去機場,你要是答應的話,就等三天之後,我回來了再派人去接你。」

    南胭答應下來:「好,我等你。」躊躇片刻,她還是問,「你是要去哪裡?」

    趙梟霽略停了一秒,避而不答,只是說:「這三天你準備一下吧,主要是手頭上的事情,日常用品那邊都有準備。」

    既然他不說,她也就不再問了,再怎麼想要關心他,她現在也只是他的前妻——多麼諷刺的稱謂。

    南胭手頭上也沒什麼事情,主要就是幫著芷香辦點不足掛齒的事情。芷香和易以一的婚禮猝然取消了,有很多事情還需要芷香去善後,比如他們簽好的婚慶公司、訂好的蜜月旅行、已經通知了的親朋好友……芷香又不肯休息,白天要去公司上班,下了班也把自己忙得幾近殘喘。

    這天,南胭正在幫芷香通知賓客婚禮取消,芷香手裡握著手機,呆呆地出了神。南胭叫了她一聲,她才恍恍惚惚地稍微清醒。她忽然說:「小妹,我不想留在這裡了,我跟你去國外生活吧。」

    南胭非常理解她,這件事情不僅是打擊了她,也深深影響到了南胭。南胭說:「姐姐,你真的想好了嗎?」

    芷香點點頭,說:「這裡再也沒有值得我留戀的了,有時候看見了熟悉的場景,反而想起易以一來,徒添一場傷心。我跟你一起去國外吧,咱們一起過新的生活,這裡的一切,從此以後,都不再管了。」

    南胭卻沒能立刻答應她,只是說,希望她想清楚了再做決定。其實南胭現在並不十分想回到國外去,她正在竭力地和趙梟霽冰釋前嫌,能夠和好如初固然是好的,就算不能夠如她所願,她也不見得會捨得離開這裡,離開他所在的城市。

    趙梟霽回來之後,一大早的就派了車來接她過去,上了車之後,南胭就問司機:「他怎麼沒有來?」

    司機是一個謙厚的中年人,在趙家工作了幾十年了,和趙家人熟稔得跟自己的親人沒什麼兩樣。南胭嫁進來的時候,他就已經在了,所以他對南胭也很和氣:「少爺半個小時前剛下的飛機,這會兒說是還有點公事,所以叫我先來接您過去,最多中午少爺也就過來了。」

    南胭「嗯」了一聲,司機對著她微笑了一下,然後就發動了汽車。

    車子一路馳騁上了桐山,南胭以為是要回趙老爺子那兒,隨意就問了一句:「是去老宅子那邊嗎?」

    司機從後視鏡裡看了她一眼,笑呵呵地說:「不是,是去另一棟別墅。」

    原來還有另一棟別墅——就在這桐山之上。趙老爺子曾經說過,他和南胭的母親年少時候就是在這桐山之上定下了情緣,大概因為太過想念她了吧,所以在這桐山上,毗鄰的就購置了兩棟別墅。

    屋子對比趙家老宅要稍小一些,但是陳設佈置卻更顯得精巧。室內是復古的設計風格,紫檀木的桌椅,柱腳和窗框上都雕鏤了精細繁複的舊式花樣,庭子裡仍是種滿了杜衡,一陣沁人的清香悠悠襲來,深深呼吸,就能令人精神為之一振。

    進門便是挑高進深的大客廳,後面開了一扇門,接了一道全玻璃的走廊,一直通向了花廳,穿過了紫籐花蔓纏繞的月洞門,後面就是一座小巧獨特的歐式洋房,那裡也就是南胭的睡房所在了。

    從前她和他一起,一直都是同房睡的,而現在,他們竟然要分房睡。南胭不禁自嘲般的笑了笑。

    到了吃午飯的時候,趙梟霽還是沒有回來,管家敲門進來請南胭去餐廳吃飯,南胭問了句:「他什麼時候回來?」

    管家畢恭畢敬,說:「少爺說中午恐怕不能回來,叫您不用等他吃午飯了。」

    南胭稍微收拾了一下,也就去了餐廳。這裡的廚子竟然是以前公寓裡的那一個,這麼長的時間了,都還是記得南胭的喜好。一頓飯吃得很開心,南胭心滿意足,跑到了廚房和廚子聊起了天。

    那廚子無意間卻說:「自從您去了國外,少爺就搬到這裡來住了,我也就跟著少爺過來了。您有所不知……」南胭豎起了耳朵,正想聽他想說什麼是她「有所不知」,可是那廚子也只是歎了一口氣,欲言又止,就再沒有說什麼了。

    下午閒來無事,南胭就信步在庭院裡逛逛,胡亂地走著,只看見滿庭滿院都是種的杜衡花,南胭不禁幽幽歎息,趙老爺子對她母親的似海深情,這一生,也只能托付如此而已。庭子非常闊大,南胭走了一個多小時,漸漸就覺得腳底酸脹了起來,於是掉了頭回去,準備去書房翻翻書打發時間。

    書房裡也是整齊的檀香木書櫃,一排一排地列著,最上排的書太高,必須要用梯子爬了上去才能拿到。南胭只是懶懶的,看著這些書裡面大多都是經管類,倒也沒怎麼翻看。忽然就想起,以前曾在他的公寓裡翻到了一本張愛玲,當時她還隱隱覺得好笑,像他這樣的一個大男人,竟然也愛看張愛玲筆觸,卻不想,那會是趙梟霽母親的遺物。

    找來了一本散文集,南胭就在書桌面前的椅子上坐下了,不料卻發現桌子上隨意擺放著一份文件,南胭拿起來一看,標題是醒目的加粗大字,赫赫然就讓她心悸難平——江南胭營銷方案。

    這一個江南胭,當然不是指的她,而是那一款以她的名字命名的胭脂,那個時候,他送給了她這一份絕無僅有的禮物,然後承諾她,他要以她的名字,做出一款胭脂。四年過去,他真的實現了對她的承諾。

    南胭匆匆放下了文件,小心翼翼放回了原來的位置,只覺得自己要是再多看一眼,眼淚就會忍不住奪眶而出。這麼一打斷,那一本散文集就半點也沒心思理了,看了一頁也不知道看過了什麼,又重新看,也只是一次次的徒勞。

    南胭興致索然地放下了書,回到了她的睡房裡去。

    打開了手提袋,南胭漫無目的地亂翻亂找著,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想翻出個什麼,只是這個重複而簡單的動作讓她覺得不至於那麼手足無措。口紅、護照、錢包、粉餅、優盤、紙巾……終於被她找到了它。

    紫檀木的框子,表面全是用蘇繡作的面子,上面繡的是一樹桂花,花葉繁茂,栩栩如生,只是見到彷彿鼻尖就有花香繚繞。

    她忽然間覺得恍惚,彷彿此刻正是他送給她這一盒胭脂的時候,然後她驚喜萬分地打開它。重疊交錯間,她又像是回到了那一晚,黑漆漆的屋子裡沒有開燈,她傷痕纍纍地回到了從前的公寓,翻箱倒櫃,只是為了他給的這個,而他驚詫疑惑,彷彿不敢確定的,那樣狠狠地抱住了她。

    她忽然間淚如潮湧,根本控制不住,先是細細聲的啜泣,而後直一片嚎啕。她把自己埋在了鬆軟的被子裡,蒙住了臉頰,只是不停地流淚,不停地流淚……

    這四年來,她都錯失了什麼?她究竟是做對了還是做錯了?

    她只是越想越亂,後來亂到她停止了思考,腦子裡一片空白,茫茫然不知所措。她哭得極其疲倦,眼睛都哭紅了,木訥地由著自己的腳帶著走進了浴室,就像是任人擺佈的玩偶,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正在做什麼,又是為了什麼而做。

    水龍頭嘩嘩地流著,水太冷,她也不知道調溫,脫掉了衣服把自己泡進去,她才冷得連心口都發了寒,她在冷水裡瑟瑟發著抖,不知不覺的,水面上泛起層層輕微的漣漪,原來她又哭了。

    她總是這麼沒用,遇見了事情,就只知道流眼淚,她似乎是把眼淚當成了保護自己的武器,她是那樣的卑微而羸弱,從來都對他無所適從,她沒有辦法,只能哭,好像是要把自己的身體都哭得枯萎了,她才能夠停止下來。

    水龍頭忘記了關,浴室的地面上已經漫了一層深深的水窪,她措手不及地扭緊了水龍頭,一晃眼才從鏡子裡面瞥見自己的樣子,狼狽、憔悴、愴然……她從來不曾想過,自己也會這樣的一天,她才不到三十歲,可是她的心上已經生滿了皺紋。

    門外有人急促地敲打著門,她有些機械地說了句:「我在洗澡。」

    那人卻沒有聽見,因為她說出這句話的同時,門已經被他猛力撞開了。他看著泡在浴缸裡面的她,竟然就這麼愣愣的呆在了原地,兩人都怔怔地看著彼此,久久的,只是對視著。

    還是他先避開了她的眼光:「管家說你很久沒有出來,又聽見了水聲,以為你出了事……」他和她說話,卻非要扯到管家的身上,明明是他撞門闖了進來,明明是他自己擔心她,可他就是不願對她承認,倔強到最後,也只是說,是管家來叫他的。

    她猛的片刻回過神來,很低很低的聲音說:「我馬上就洗好了,這就出來。」

    他直直的「哦」了一聲,轉了身立刻就往外走,忽然止步回來,想替她帶上門,才發現門鎖已經被他撞壞了。他有點訕訕的,她卻表示體諒:「不要緊,就虛掩著好了,我這就起來。」

    他聽了這一句話,卻好像是臨了什麼不好應對的難事似的,臉上漲得有些紅,狠狠地別過了身體不去看她,她不明白,只是拿了浴巾裹住了自己,這才覺得全身已經凍得麻木了。她輕輕的絲了一口氣,他卻立刻就發覺了,沒怎麼多想,就回過頭來說:「我叫管家給你取毯子來。」

    忽然間看見她的樣子,雙頰如同抹上了嫣紅的胭脂,而那皮膚白皙得幾乎半透明,髮梢的水珠滴滴落下,淌過了她白白的肩頭,就浸進了浴巾裡面,無聲無息,宛如春雨潤物。

    他覺得呼吸困難,喉嚨也發了緊,或者是因為浴室裡面太悶,蒸騰的水汽蒙在玻璃上,結成了圓潤飽滿的晶瑩水珠,空氣裡氤氳起一層薄霧,以至於他看她,都像是隔著一層光暈。他真怕自己把持不住,只好匆匆就跑了出去,留她一人愣在浴室裡面,仍舊是不明白他到底是為了什麼而反常。

    趙梟霽一直跑回了自己的房間,關上門後還是覺得難以平息,他背靠著門,拿了一支煙出來點燃,外面的天色近黃昏,他的房間裡也沒有開燈,半明半昧的光線裡,只有他指間的香煙閃耀著一星一點的亮黃色光輝。

    他就這麼直直地站著,心裡漸漸就沒有再想什麼,一支煙抽完,他又獨自呆了一會兒,才叫了管家去準備晚飯。

    南胭本來為了這三天已經做好了思想準備,但她怎麼也沒料到,這三天趙梟霽好像很忙似的,總是早出晚歸,南胭起來的時候他早就已經出門了,南胭睡覺的時候他卻還沒有回來,兩人連著兩天面都沒有見到,更別談說上什麼話了。

    不過也不是毫無收穫的,因為成天只待在別墅裡,南胭和管家漸漸就熟絡了起來,兩人不時還會聊聊天。南胭覺得當管家的也挺寂寞的,守著這大房子,卻是細小如芝麻綠豆的小事都要親自操心,南胭非常體諒管家,管家因此也很喜歡她。所以南胭出乎意料就知道了趙梟霽帶她來到這棟別墅的原因。

    這裡本就是他們的家,四年前,為他們結婚準備的婚房。

    南胭只覺得百感交集,她想都不敢想,在她離開他之後,他是如何在這別墅裡面,形單影隻,整整度過了四年。他倒是一直對她癡情的,只是她知道得太晚,該有的感動都變成了愧疚和心疼。

    一直到了第三天的晚上,趙梟霽終於回來了,不過回來了也在書房裡處理公事,還吩咐了管家不要去打擾他,南胭把心一橫,覺得非常時期必須要用非常方法。

    她在廚房張羅了半天,總算是弄出了一桌子的好菜,主要都是清淡的菜色,炒小菜、清蒸鱖魚、豆腐湯,最重要的是——煎豆腐魚烙。

    四年前,趙梟霽帶她去陳媽媽那裡吃潮州菜,從那天起,她就一直記得他愛吃這個。她離開他的時候,也是做了煎豆腐魚烙給他吃,現在她決定了要回來,卻依舊是給他做了煎豆腐魚烙。

    把菜都擺上了桌,南胭就去叫他下來吃飯,誰知道他反而發了一頓脾氣,南胭就站在門口的地方,而他急急向她走來,「砰」的一聲巨響,就摔上了房門,南胭差一點就被門給撞了個正著。好心被當作了驢肝肺,弄得南胭也是胃口全無,只得悻悻然回了自己的房間。

    不知何時,南胭迷迷糊糊就睡著了,半夜覺得臉上熱呼呼的,像是人的鼻息噴在了上面,熟悉的氣息傳來,南胭猛的就意識到是誰,用力一睜眼,立馬就醒了。

    黑暗中,趙梟霽雙臂撐在床上,把南胭合圍在兩臂之間,正居高臨下地盯著她。他額前的碎發垂了下來,遮住了那一雙驚心動魄的眸子,南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好愣愣地,也看著他。漸漸的,他的鼻息變得粗重,緊貼著她的胸膛像是火鐵般滾燙,他的掌心也燙得嚇人,硬是扳住了她的下巴,然後狠狠地吻了上去。

    這一個吻既深且長,他霸道地在她身上攻城略地,狂風亂卷般地奪走她殘存的絲絲氣息,她的身體和她的心一樣,逐漸變得柔軟,彷彿就快要化成了水。他的吻密如雨點,熱烈而狂躁,隱隱帶著一種莫名的憤怒,好像是壓抑得太久的怒火,一引燃,就會不可控制的轟然爆炸。

    南胭順從地配合他,同樣熱情地回應著他,就在這個時候,他驟然停止了動作,目光狠狠地盯在她臉上,慾望的波瀾仍是未平,他的胸膛在她身前劇烈的起伏著。她就像是受驚的小鹿,不知所措的,茫然看著他,身體猶自在微微顫抖。

    「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他的話聽得她懵懵的,只是問:「怎麼了?」

    他卻對此置若罔聞,猛然地離了身,扔開了她就往外走,她抱著蓬鬆的薄被,無限溫柔地看著他的背影。

    她幾乎是脫口而出:「你別走。」

    他果然就停住了腳,只是沒有轉身,就好像並不打算理會她,他的背脊在暗夜裡顯得尤其的筆直,而他的肩膀是那樣的寬闊。

    他彷彿是笑了一聲,那裡面的涵義南胭不敢去深想,只聽見他的聲音低沉,悶悶的讓她的胸口都連著發顫。

    他始終拿背對著她,像在對著她說,又像在自言自語:「我憑什麼要把自己貶得這樣下賤,還要去稀罕你?」

    那一刻,隨著他的話,她從內到外寒透了全身。

    趙梟霽走後,南胭一夜無眠。

    睜著眼睛等到了天亮,聽到他的房間開了門,於是穿上了拖鞋出去。趙梟霽果然起來了,這會兒,已經是穿戴整齊準備出門的模樣。趙梟霽看到她出來彷彿還有些詫異,不過也只是片刻。他站住了一會兒,大概在等她說什麼話。

    南胭吞吞吐吐,說:「你……這麼早就要出門嗎?」

    趙梟霽愣了一下,片刻就露出一個譏諷至極的笑:「不用這麼緊盯我的行蹤,你放心,我一定言出必行。」剛一說完,他就頭也不回地走了。

    南胭一直目送他上了車,然後車子消失在她的視線範圍內,她才恍然明白過來,原來,他以為她這麼早起來找他,是為了端崢陽的事。他答應過她,只要她陪他三天,他就會放過端崢陽。

    南胭狠狠敲著自己的太陽穴,她覺得自己很蠢,明明是好意的,可由她表達出來,就被他誤解得完全變了形。

    管家好意地跟她說:「少爺這人是面冷心熱,其實,他心裡是很在乎您的。」

    南胭聽了這話,面上也只是淡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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