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兒。」太平的神色顯得很沮喪,婉兒則淡淡的笑道:「公主是來見我最後一面的?」
「武大人,還有旦哥哥,甚至是最近在母后身邊大紅大紫的張易之、張昌宗都為你求了情,可母后還是不肯修改旨意。」太平道。
婉兒的心情其實並不如她臉上那麼平靜,她也知道自己這一次或許難逃一死了,只是她還不肯就此放棄,堅持了不該堅持的,這是一種悲哀,卻也是她唯一的選擇。
無數的血洗才換來自己今天的地位,她又如何能就此放棄呢?
「公主,幫我一個忙。」
「你說。」
「在處斬前,讓我見皇上一面。」
太平焦急的神色舒緩了下來,道:「或許現在能救你的,也只有你自己了。」
婉兒輕輕的點頭,不再多說什麼了。
這日的天氣還算不錯,太平特意進宮陪著武後喝茶聊天,聊了一些家常之後,太平看似無意的說道:「母后,後天就是十五了。」那是處斬婉兒的日子。
「是啊,這日子過得還真快,不知不覺間,過完年都一個多月了。」女皇神色自若的歎道。
見女皇有意迴避婉兒的話題,太平終究耐不住了,小心的說道:「兒臣去牢裡看過婉兒了。」
聽到婉兒的名字,女皇握著杯子的手微微的緊了緊,那是一個她不願去碰及的名字,她比任何人都愛著婉兒,每一次從婉兒手裡發出的詔令都是她登上帝位的墊腳石,一步一步,那麼的堅實,那裡面有婉兒的良知,也有婉兒的愛情,所以她憐惜她,可也正是這個她無比疼愛的婉兒,毀了她視之如生命的明堂,她不得不下了那道誅殺的聖職,卻也希望婉兒能給自己一個放了她的理由。
女皇很快便恢復了平靜,淺笑道:「哦?她怎麼說?」
太平道:「婉兒說,她想見您最後一面。」
「都臨死了,還有什麼好說的?」
「母后。」太平略帶哀求的說道:「您就見她一面吧,上官一家滅門是上官儀的過錯,可是她母親呢?她用死才換來了婉兒走出掖庭,現在婉兒就要死了,您就念在她母親,念在婉兒這麼多年的付出上見她一面吧。」
女皇淡淡的一笑,拿起了茶杯,道:「喝茶吧,涼了再喝,對身體可不好。」
「母后。」
女皇喝了一口杯中的茶水,目光卻望向了殿門之外。
婉兒還在苦苦的等待著,今天已經是最後一天了,明日午時,婉兒便會被押赴刑場處斬,她渴望見女皇最後一面,儘管沒有十足的把握,她還是想再努力一次,或許就會像以前遇到的無數次的危機那樣,化解了。
「什麼時辰了?」婉兒向看守的侍衛問道。
「已經過了丑時了。」
婉兒的心瞬間便跌到了谷底,還有一個時辰,天便亮了,婉兒終於徹底放棄了希望,靜靜的等待著死亡的臨近,這個時候,她才有時間好好整理自己的過去,那些愛過的,放棄了的,和那些無奈的過往。
她已經從死亡的恐懼中徹底的清醒了過來,也就變得前所未有的淡然了。
獄門被打開了,如月走了進來,道:「婉兒,皇上要見你,跟我來吧。」
「是。」婉兒驚覺,自己在回答的時候,眼中竟然有淚滑下。
貞觀殿中,只有女皇一個人,她還穿著日間所穿得朝服,顯然也是一宿未睡。
「奴婢參見皇上。」婉兒跪下,行禮道。
女皇揮手,譴退了如月,她道:「婉兒,你說朕應該怎麼處置你?你的一語燒的可是朕的明堂啊?」
「奴婢自知罪孽深重,還請皇上看在婉兒之前盡心侍奉的份上,饒恕了奴婢。」婉兒祈求道。
「朕很清楚你為我所做的一切,也很感激,朕也很想放過你,可是朕的心裡卻很不舒服,婉兒,告訴朕,告訴朕一個可以饒恕你的理由。」女皇悲痛的說道。
「先皇的遺詔。」反正已經無路可退了,婉兒只好鼓起了勇氣說出了這幾個字。
「你說什麼?」女皇的神情充滿了疑惑,也充滿了期待。
婉兒抬起了頭,道:「先皇駕崩的那晚,只有奴婢守在他的身邊,他和奴婢談了很多,他說,他愛著娘娘,卻也愛著諸位皇子,所以他讓奴婢擬了那道詔書。」
「上面說什麼?」武後的神色警覺了起來。
「詔書上說,娘娘心懷奪嫡之心,待先皇百年之後,要娘娘陪葬於乾陵。」婉兒如實答道。
「你私改了先皇的遺詔?」女皇的聲音有些顫抖,無法分辨出喜怒。
「是。」
「那份詔書呢?」
婉兒叩首道:「在先皇駕崩的那個晚上,奴婢已經把它燒了。」
女皇暗中鬆了一口氣,如果此時婉兒真的拿出了那份先皇的遺詔,她便會毫不猶豫的處死她,即使她不捨,她絕不能忍受別人存心的威脅自己,而現在婉兒的回答證實她從未有過要挾的想法,早早的便燒了它。
婉兒的眼神還是不如既往的澄澈如水,她知道,她沒有撒謊。
「還有誰知道?」
「奴婢不敢告訴其他人。」而唯一知曉此事的裴炎,也早已被斬殺在了都亭。
女皇的神色柔和了起來,道:「去吧,去等著那最後的結果。」
婉兒不知道自己的努力是否說動了女皇,也不知道那最後的結果究竟是什麼,因此當她隨著侍衛退出貞觀殿的時候,心情依然很忐忑。
婉兒離開之後,女皇召來了張昌宗,現在她需要平靜,在平靜中來決定婉兒的未來,而能讓她平靜的,或許也只有眼前這美貌男人的琴聲了。
女皇靠在床榻上,張昌宗則坐在琴前,用心的為女皇奏著舒緩寧神的琴樂。
一曲已畢,張昌宗抬頭,見女皇已閉上了雙目,不確定她是否已經安睡,也就不敢再接著撫琴了。
張昌宗正準備起身退下,女皇卻說道:「你說,婉兒的事該如何處置?」
提到婉兒的名字,張昌宗似乎有所觸動,那個美麗卻又邪惡的女人,見張昌宗不答,女皇張開了雙眼,正對上了他驚慌失措的眼神,似乎察覺到了什麼。
一次次的政變,一場場的危機,已經讓女皇變得不確定了起來,她懷疑周圍一切的人和事,即使是帶給她無限歡愉的張昌宗,他的驚慌,是否就是在告訴自己,他喜歡婉兒,那個比她美麗,也比她年輕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