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惠一抬眼見張起麟在門口衝著自己招手,便忙悄悄的退了出去。
張起麟與雲惠來到一旁偏僻處:「雲惠姑娘,皇上這幾日連日勞累,且鬱悶少食。如此下去可不得了啊!雲惠姑娘你想想法子逗逗皇上,啊?」
雲惠詫異道:「張總管,奴婢哪有膽子逗皇上呢?我不是瘋了,有那膽兒?」
張起麟笑道:「雲惠姑娘,這裡就是你說話兒皇上最愛聽!得勒,我這先謝你啦?」說著一拱手。
雲惠忙道了個萬福笑道:「張大總管,奴婢可不敢當!奴婢只能開解開解試試。您可別抱太大希望!」
雲惠與張起麟玩笑了兩句便回到西暖閣內。這時雍正坐在炕上,正欲上炕。雲惠忙上前給雍正將鞋脫了,挪過迎枕讓雍正靠著。
雍正微笑著問:「你什麼時候來的?該你當值了嗎?」
雲惠忙端過一杯茶來說:「回皇上,奴婢剛才換班兒時就進來了。您正對窗沉思沒注意到!」
雍正接過茶:「你知道朕的心中因何事煩悶嗎?」
雲惠笑道:「皇上!奴婢不敢妄揣聖意。不過,奴婢有一事想請教皇上。」
雍正一聽來了精神兒笑道:「噢?朕的先知亦有不明之事?說來聽聽。」
雲惠接過空了的茶杯問:「皇上,您說比如我胃口不舒服了是不是應該讓太醫開副藥吃呢?」
雍正關切的問:「你不舒服嗎?」
雲惠笑道:「不是,我是說比如!」
「這個自然,這有什麼好問的?」
「那您知道欽天監監副戴進寶是哪國的人嗎?」雲惠不急不慢的引導著談話。
雍正知道雲惠這些話必有深意,也不動聲色的回答:「德國人。」
「那您說他們國家的醫生和咱們的醫生有區別嗎?」
雍正笑道:「說起這些,不怪你不知道!他們真真是番邦小國尚未開化,蠻昧得很。原來那位湯若旺先生就格外血腥。他曾經教導聖祖仁皇上解剖了一頭正在冬眠的熊!聖祖仁皇上對此也深感有趣。湯先生竟說這是醫學,真真是荒謬之極!」
雲惠搖頭道:「我不這麼認為!西醫與中醫,在我們那個年代同樣發達。都能為人治病。其中西醫更以能夠動高難度的外科手術見長。」
「噢?有這等事?」雍正難以置信。
雲惠卻將話引了回來:「皇上,您知道嗎,在我們那裡,比如一個人的手生了病,就會有西醫為他把已經壞死的病手切除!雖說斷掉一隻手很痛,但是為了保住性命卻只好這樣做。所以說人們在必要的時候,就只好忍痛斷手。可是,這裡面有一個前提,那就是手已經病了、死了,危及到人的生命啦。既然手生病在前,那人也只好下決心了。」
雍正用懷疑的目光看著雲惠,沒有答話。雲惠卻接著問:「皇上,您知道壁虎是什麼嗎?」
雍正平心靜氣的說:「當然。」
「那您抓過它嗎?」
「沒有。」
雲惠忙笑道:「皇上,您知道嗎,抓壁虎是有竅門兒的。如果用手按住它的尾巴,那就完了決對會被它逃脫的。因為它會自斷尾巴而逃生!」
雍正一笑:「雲惠,你到底要說什麼?」
雲惠裝傻充愣的說:「啊?奴婢不是在說壁虎嗎?」
雍正深吸了一口氣說:「斷手求生,斷尾逃生!這手、這尾所指何人?」
雲惠低頭道:「皇上,您知道我說的是誰。他曾經就像您的左膀右臂。可是他先棄君臣之情於不顧,您又能有什麼辦法?而且他越來越多的干預地方政務,甚至阻撓新政的推行,如果還留著這隻手,他的病就會蔓延至全身,危及生命。有些時候的選擇會使人很痛,但只有這樣痛徹心肺的抉擇才能使明天更加美好!」
雍正閉上眼道:「朕真的是不忍啊!曾經朕繼位之初,擔心朝局不穩。他曾說他掌勤王之師,朕可安坐於金鑾寶殿之上。任何肖小或有妄動之舉,他必浴血進京為朕保駕。這兩年,你或也知曉,凡遇大事朕心不決之時,必垂之。朕對其寵信優渥,實指望我二人彼此做個千古君臣知遇之榜樣。不料想,正是朕的寵信使其飄於九重之上,竟至今日尾大不掉之態。若說割捨這份君臣之情,朕心甚為不忍,若說聽之任之必至乾坤顛倒之大亂!朕實不能再視而不見啦……」
雲惠輕聲說:「皇上!斷手是痛,可您得堅強。沒有一顆堅強的心,是無法完成這件事情的!」
雍正坐直了身子,眼中閃動著堅毅果敢的光芒:「傳張廷玉、允祥,另請方老先生。」
雲惠知道雍正要對年羹堯下手啦!
雍正心緒不寧,煩燥鬱悶。怡親王看在眼中,急在心中,此時能令雍正真正開心的事莫過於雲惠!
於是怡親王讓他的福晉進宮來看望雲惠。怡親王福晉一進屋兒便笑道:「雲惠姑娘,近來可好?」
雲惠忙行禮讓座:「謝福晉惦念,奴婢挺好的。」
福晉笑道:「雲惠我今天來,實有一件要事,想討你個意思。」
雲惠一愣,隨即心中便明白了:「福晉您問吧。」
福晉略有點不好意思的笑道:「雲惠,你進宮也一年多了,這一向在皇上身邊伺候,你就不想向上巴結巴結?」
雲惠淡然一笑:「福晉,奴婢不想!這些封號身份之類的東西,對於奴婢而言完全是一場虛空。」
福晉完全沒有想到宮中還有這樣的人存在。兩人沉默了半晌,福晉才問:「如此說來,上次你抗旨不遵也是這個因由嗎?」
雲惠搖頭歎道:「不是!當時有當時的情況。我連皇上的面兒都沒見過,怎麼能做那件事呢?」
福晉忙說:「那現在呢?」
雲惠低頭說:「此一時彼一時。」
福晉不解道:「那你又說封號是一場空?」
雲惠點了點頭:「福晉,那些不是我在意的。而我在意的也未必能得到。只是現在我情願放棄一些要求。」
福晉完全不能理解雲惠的意思,乾脆直接問道:「雲惠,如果皇上再下旨召你侍寢你會如何?」
雲惠反問:「福晉,是您想知道還是另有別人想知道?」
「啊?我……這,當然是別人,我知道有什麼用呢?」福晉轉身笑道。
雲惠淡淡的說:「十日之後便是十月三十皇上的壽辰,在這十日之內我必會向皇上表明心跡!」
「什麼?你,你自……好!好,那太好啦。雲惠你是知道的,皇上是天子,他就算有什麼心思,也不可能紆尊降貴說出來。你去言明真是妙計!」福晉喜出望外的笑道:「不過,我還是要勸你一句。在這深宮之中,封號地位是你生存的前提!」
雲惠皺眉重複道:「封號是生存的前提?」雲惠不禁在心中感歎:在這個等級森嚴的宮廷之中,如若沒有地位就等於失去了保護和依靠。不過這些對於我來說真的沒什麼意義,反正我也是要回去的。與封號地位比起來,我希望擁有的是皇上的真情!但是他有嗎?
次日下朝,怡親王以最快的速度將這一最新且一定會令雍正高興的消息告訴了雍正。可雍正卻重複了一遍:「你說她要在朕生辰之前表明心跡?」
怡親王笑道:「是啊!內子是這麼說的。臣弟先恭喜皇上如願以償了。」
雍正卻深吸了一口氣問:「你怎麼知道她的心跡是什麼呢?如果到時她向朕表明她決不奉召的決心,朕該如何是好?」
「啊?」怡親王心中一驚:本來皇上滿心高興的召亮工(年羹堯)回京述職另外歡渡生辰,結果亮工卻狂妄傲上。引來滿朝非議不說,還使皇上飽受八爺黨的嘲笑,在皇上生辰臨近之時給皇上添堵。如若雲惠再來這麼一下子,皇上他一定傷心倍至!
雍正看了看怡親王等著他的回答。怡親王忙說:「臣弟覺得不會。內子問她當初為何抗旨,她說她當時連皇上的面兒都沒見過如何遵旨。內子又問她那現在呢?她回說此一時彼一時。」
雍正用懷疑的目光看著怡親王:「十三弟?你認為這是代表她自願侍奉朕嗎?」
怡親王被雍正這麼一問,心裡也有點沒底,但一想到皇上連日來的情緒低落忙堅定的說:「是!臣弟認為是。」
雍正緩緩的點了點頭,似乎還是不大相信!